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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刚刚下过一场秋雨,洗去了初秋的烦闷与枯躁,白石城看起来也很是清新。
街道两旁的屋檐断断续续有些滴水,街道地面也有不少小滩的积水,往日热闹喧哗的白石城在这刻也显得很是安静,好似这一场秋雨就拂去世间的一切不平。
白石城,背靠白石山,倚着白澜河而建,隶属于大冉国凤阳郡辖下。
白石城周边土地贫瘠,原本此地居民很少,并不具备发展成如今这种规模的条件。然而事无绝对,不知道多少年前,一些凤阳郡的世家大族发现白石山盛产石料,所产的石料无论用于建筑,亦或加工雕刻都大有利润可赚,白石山实为宝山!
于是,他们在白澜河畔建起石料作坊,采石雕刻。
慢慢的,经过几百年的发展,逐渐兴建起一座大城,这,就是如今白石城的由来。
城东是世家大族的聚集地,城西则生活着贫苦人家,整座城市呈东富西贫的格局。
在西边生活的贫苦人家基本都靠着为世家大族上山采石为生,也有极少的雕刻师傅生活在这里,他们虽然生活清贫,却也生活自在。
此刻,由于刚刚下过的一场秋雨,空气中感觉十分凉爽,城东朱家庄园里,一间小屋前面的空地上,正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蹲在一尊小石像前。
少年身材偏瘦,肤色微黑,看起来很健康;眼睛不大,但也有几分清秀。
此刻他正专注的看着眼前的石猴像,少年名叫徐阳,从记事起就和父亲住在这朱家庄园的外院内,至于母亲,则是在他出生没多久就过世了。
这时,只听“吱呀”一声,小屋的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中年汉子,正是他的父亲徐森。
徐森个子不高,身材倒十分健壮,可能是受苦颇多,头发也有了几分斑白,静静的看着院中专注的儿子不禁又陷入对往事的回忆里。
徐家祖上几代都是白石城周边小有名气的雕刻师,到了徐森这一代,兄弟三人也都手艺不俗,日子过得不错,谈不上富裕,却也过的比一般平民稍强些。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先是老大徐木中年丧子,和妻子都忧郁成疾,一病而去;紧接着老二徐林和人发生争执,不小心弄出人命官司,几乎花尽全家积蓄,才勉强保住了性命,却也落得个被发配的下场;剩下徐森,守着祖上一点点技艺,日子却不免清贫起来。
虽然进入世家为其效力可以改变生活状态,但“宁守清贫家,不为世家犬”却是徐家几代人的共识。一直到徐森娶了妻子,生下徐阳后,妻子因产后虚弱,身体一直得不到调养而逝去。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年仅几个月的儿子投与朱家,做了雕刻师,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看着儿子的身影,徐森心里一阵欣慰。
下了台阶来到徐阳身边,对着徐阳道:“小阳啊,刚刚下过雨,天气清寒,怎么就只穿这么一点衣服?也不怕着凉了。”
徐阳听到父亲的声音,回过神来,转过头道:“啊?爹!什么着凉啊?我身体壮着呢!”说完还起身对父亲做了个健壮的动作。
徐森笑了笑道:“你这孩子,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还显摆你那几两肉啊。”徐阳听罢,当下不满意了,回道:“我哪里瘦了?”说完还挺了挺胸想要证明自己。
徐森见状也不和他争,瞅了瞅地面上的石像道:“你这猴子探路算是基本成型了,这般年纪能到这步手艺也算不错了。”
徐阳听到父亲的话又蹲了回去,看着眼前已经成型的石猴像,垂头道:“可我感觉还是没爹你雕的好。”
徐森闻言笑道:“你才多大,不要想着一步登天,爹做雕师作了三十多年了,要是被你比下去了,那爹这把年纪算是白活了。”说完也蹲下去继续说道:“形似你基本已经达到了,我给你讲讲怎样才能神似,多注意怎样才能传神。何谓传神?神者,神情也。所谓的传神,就是通过你手中的雕刻刀把雕像中的神情表达出来。使雕像能够让人感觉到这个雕像是有内在精神的。怎样使那些或灵动、或狂暴、或威猛等等神情表达出来呢?各家有各家的说法,不过也基本都是通过对表情和动作的修饰来达到传神。比如,你这猴子探路,给人传达灵动的神情。那么这个眼睛要灵活,耳朵要微扩,嘴巴要似张非张,整体的动作要有随时跃起跳动的姿态。”
说完捡起地上的雕刻刀,在雕像面部和腰腿部位只是简单做了一些修整,立刻,整个石猴像是要活了起来,似欲随时逃走。
徐阳看着眼前修改过的石像,露出崇拜的神情,说道:“爹,你真厉害!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你一样厉害。”
徐森似有不悦道:“爹爹厉害什么?像我做什么?难道你也要一辈子做个砸石头的么?”,嘴上这样说,面上却有几分得意,那神情绝对比听到别人争买他的雕像还要高兴。
父子两个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这时走廊上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父子两转过身看去,一个肥胖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来人一身浅蓝色的绸袍,肥大的脸上一对八角胡十分显眼,肥胖的身子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向父子二人走来,二人对视一眼,赶忙起身迎了上去,来人乃是朱氏庄园的总管朱祈福。
徐森小心上前两步道:“管家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小的?”朱祈福作为整个庄园的管家,权利还是很大的,除了凤阳朱家在白石城的驻守人员外,便是他管着内院外院大多数人。
所以,对这个肥胖的管家,徐家父子二人是不敢有丝毫得罪的。
朱祈福眯着小眼对徐森道:“徐老三,你父子二人来朱家也有十几年了吧?”
徐森不解管家的话,但还是很快回答道:“回管家,我父子来到朱家也有十四年了,这些年还多亏了管家的照顾啊!我父子二人都很感念管家你的恩德。”
朱祈福显然对徐森的话很是受用,笑眯眯的说道:“这都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徐老三,你知道咱们这白石城朱家什么来历吗?”
徐森低着头小声应道:“听说是凤阳郡大族朱家于三百年前所建。”
朱祈福点头道:“对,咱们朱家在整个凤阳郡,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徐森不解其意也不敢回话。接着又听朱祈福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去过凤阳郡首府凤阳城,那地方真是繁华啊!”说完顿了顿,好像陷入回忆中,徐森父子小心的在边站着也不敢回话。
一小会,朱祈福看向了站在徐森身边的徐阳,说道:“小娃娃长的真快啊,不小了吧?”徐森接道:“十四岁多了。”
朱祈福点点头道:“别说做哥哥的不照顾你,现下有个机会,有个能让你儿子出人头地的机会,我这立马就想到了你儿子,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徐森迟疑了一下问道:“斗胆问一声管家,是什么机会?”
朱祈福道:“当然是好机会,朱家大少爷来到这白石城,想找几个护卫带回凤阳城。这种好事,我当然先想到咱们这老熟人,知根知底,我也放心。”见徐森还有些迟疑,说道:“可不止你儿子,这庄园里还有几个小子我也是要推荐的,到时候还要经过大少爷的挑选。”
徐森一听一咬牙:“那就多谢管家了,这是一点小意思,管家请笑纳。”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朱祈福。又对身边的徐阳道:“还不赶快谢过管家。”
徐阳在边上一直没敢说话,这时听到父亲的话不敢迟疑,连忙俯身道:“谢谢管家。”朱祈福点了点头道:“明天卯时到内院门口广场集合,别迟到了。”徐阳回道:“是,管家。”朱祈福点点头:“那好,就这样吧,我走了。”说完转身往来路而去,徐森忙送道:“管家慢走!”
等到不见了管家身影,徐阳才问道父亲:“爹,管家这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要我去凤阳城啊?我老早就听说凤阳很繁华。”
徐森听到儿子的话,笑道:“你就那么想去凤阳城啊?”徐阳低着头回道:“也不是啦,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徐森道:“去了凤阳就要和爹分开了,你还想去吗?”徐阳一惊,连忙道:“爹,那我不去了,我就在家里陪着你。”
徐森听到,摸了摸徐阳的头,良久没有说话,直到听见徐阳的叫声才回过神来,对着徐阳道:“傻孩子,你怎么能一直陪着爹呢,爹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你跟着我,以后也只能呆在这小院里当一辈子石匠。”徐阳道:“可是爹……”。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徐森又道:“当年家里祸事连连,我也是被逼无奈才进了朱家做了奴才,可是,爹不想你一辈子跟我一样,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啊。凤阳城是大地方,朱家也是凤阳一霸,如果你能够有所出息,那爹就是死了,也能心安啊。”
徐阳听到父亲的话,说道:“可是我如果走了,那爹你怎么办?”徐森听后笑了笑,说道:“你如果能在凤阳朱家做得好,闯出名堂,这白石城朱家也是凤阳朱家的一个分部,到时你爹也就能沾你的光啦”。
说完,父子二人就这样站在庭院里,像是各自在徜徉着未来,久久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