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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宗主想要教你的这套东西呢,叫做逻辑学。虽然本宗主的逻辑水平也不怎么样,靠瞎扯淡找人家的逻辑漏洞,用逻辑更扯淡的语言和别人对喷倒是挺擅长的……咳咳,好了好了,反正肯定比你强就是了。”荀笙清了清嗓子说道。
杨不信一脸质疑的看着荀笙,之前李夙夜就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让自己放松警惕,最后借着一番三寸不烂之舌直接让自己道心崩溃的。想到此人传言中在长安狎妓不给钱的白嫖恶劣行为,这让杨不信开始怀疑起,李夙夜是不是想要再侮辱自己一番。
荀笙指着杨不信说道:“首先呢,我们要搞明白一件事,就是你为什么会选择自戕。”
杨不信一副很费神的样子:“宗主,我们都提到过很多遍了,是因为我道心崩溃了,十几年修为毁于一旦,未来将再无进境可能,所以我要自杀啊!!!”
荀笙也不管杨不信如何,一拳捣在了杨不信的肚子上:“是本宗主在上课还是你在上课啊?逻辑,你懂什么叫逻辑不?就是用看似复杂甚至反复,实则精准的方式来认知事物!”
杨不信不做声,荀笙又一拳头捣在了杨不信的肚子上。屈服于“李夙夜”的淫威,杨不信有些屈辱的点了点头。
楼顶上的杨可欣再次暴怒,好在简单在一旁安抚。
荀笙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那我们再来解析一下,你和你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其根本矛盾已经找到了。那么应对你道心崩溃这件事情,我们是不是可以提出来三种解决办法?”
杨不信问道:“哪三种解决办法?”
包括杨可欣在内的楼顶上的人,还有墙后面的太虚报记者也都在心底这般问道。
荀笙掰着手指头数算道:“第一种,就是让你已然崩溃的道心复原。第二种,就是扭转你的观点,让你觉得你的道心没有你的性命重要。第三种,就是帮你重新塑造一个道心。虽然用逻辑方式解决你的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更愿意将‘道心’这个词换成‘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
杨不信,以及所有吃瓜群众听完荀笙的话,都不由的惊叹。
“这说的不都是特喵的废话么!”
荀笙缓缓的说道:“第一种情况,因为我指出了你以前想法中最不能自洽的那一部分,所以你的道心崩溃了。严格意义上来说,你道心崩溃不是因为我指出来了这个东西,因为这个东西在我指出来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所以你道心崩溃的真正原因,是你从无到有的认识到了你道心中的欠缺,你不能再容忍自己持有一颗有缺的道心。”
虽然强烈认定李夙夜之前所说的话都是废话,但是李夙夜的出来的这个结论没什么毛病。
荀笙继续说道:“那我们再来分析第二种情况,有没有可能让你认为你的道心没有你的性命重要。这一点是可能做到的,但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来改变你的这种认知。在现在你的心理状态下,不可能提供给我足够的时间,纠正……啊,确切的说是更改你的这种认知。所以,这个也是不现实的。”
杨不信继续点了点头,李夙夜这一点说的,他也认可。
“所以,综上所述,在我看来,第三种情况,是最有可能实现的。”
确实如此,听到荀笙的阐述的人,都对此比较认同。
杨不信问道:“就算你说的是对的,那么你有什么能力重塑我的道心?君子之道,乃是世间煌煌大道,治国安邦,通晓天命。难道你有信心找出一套比君子之道更加完美的大道?”
荀笙不屑的冷哼一声:“你是想说,曾经沧海难为水?”
李夙夜的诗才,那日在沧泪河边杨不信是见识过的,这是没想到李夙夜这出口成章的本事竟然如此恐怖。惊讶于李夙夜这句话概括的精准,杨不信没有出口继续与之辩驳。
荀笙说道:“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要教你的是一套新的认知世界的方法。完整教授你这套方法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是我可以先给你提供一个目标。我不是要创建一条新的道给你走,我是要纠正你过去的道路。这里面的逻辑关系,你不要搞错了。”
听到这里,杨不信和偷听的人,已经大致了解了李夙夜所说的“逻辑”一词大致是什么意思了。
荀笙这话说的十分自信,让旁听的人即使联想到李夙夜那个纨绔的形象,心下不由的也信了几分。
许久之后,杨不信的神情端正起来,缓缓的说道:“请宗主指教。”
“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要修行君子之道……啊不,我换一种方式问你,行君子之道,其目的有什么?简单点说,就是你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小时候我没得选,但是修行了君子剑之后,我想做个好人……”
荀笙冷笑了一声:“那具体的目标呢?”
杨不信不语。
荀笙高声道:“我告诉你,一个君子一生应当做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荀笙话音刚落,杨不信的身体却不由的战栗了起来。
荀笙看得出来,杨不信的战栗,不是因为听到了张载立下的伟大志向感到憧憬。这种战栗,更多的来源于自责。
荀笙叹了口气:“我知道,听了这四句话,你心下觉得,你以无道之法意图伐我无辜之人,心不足以立于天地之间。而你私自‘审判’我这种行为,更谈不上什么为生民立命。这二者做不到,更遑论为往圣继绝学,还有最后一条了对吧。”
荀笙摆了摆手:“年轻人,路子不要走窄了。我一开始就说了,提出来这四点,是为了给你一个目标。你要是一开始就做到了这些,那这些就不能称之为目标了,而是对过去的总结了。”
且不说杨不信这个养浩然之气的,就是房顶屋外一群武夫,听了荀笙提出来的四句话,都心下沸腾不已。一时间,连刚才心疼自己兄长,恨不得下房顶了结了李夙夜的性命的人,都忍不住想听听接下来荀笙会说什么。
荀笙似乎不急于解释,他一贯的喜欢与人聊天的时候,先提出问题让人主动思考,以便于更容易将对方带入自己的节奏中。也许是因为这种性格,前世他并不讨女孩子喜欢。
“我且问你,你觉得这四大目标中,谁是为谁服务的?”
这个问题相对而言有些白痴,杨不信自然答的出来:“自然是前三者为最后一条服务,只有做到了前三条,才能更好的做到……啊不,接近第四条。”
荀笙点了点头,从杨不信将“做到”二字纠正成“接近”第四条,就说明这货有点儿辩证唯物主义和唯物史观的慧根:“那么依你来看,圣人开万世太平,靠的是什么?”
杨不信听到荀笙这个问题,反而一时间不敢回答了。荀笙这个问题问的太大太广,让杨不信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敬畏。许久之后,杨不信才缓缓的吐出短短的一句话:“圣人制神器以御天下。”
荀笙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如此一来,你便不能死了。杨可欣,我知道你会求简单和你一起偷听的,来吧,给你兄长把束缚解开。”
讲到这里,荀笙才算真正放松下来,整个人瘫坐在了椅子上。
说实在的,当他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命运系于杨不信一身的时候,他就从未放松过警惕。心脏崩在一条弦上久了,以至于他从杨不信能开口到现在,竟然到了一种极度紧张后诞生出来的出奇冷静之中。
当然,让荀笙有些意外的是,门外不止涌进来简单和杨可欣二人。还涌进来一群中老年人,还有几个年轻人。看服饰,有执事有长老,还有几个提着炭笔的内门弟子。
若是正常情况下,杨不信试图自戕的消息传了出去,又被这么多人围观,杨不信恐怕单因此就无心苟活于世了。毕竟无论哪个年代,自戕这种行为虽然值得惋惜,却也被大部分人所鄙视。人从不缺乏同情心,但是大部分人的同情心,往往带着对弱者的迷之优越感。这一点,很多人自己都发现不了。
只是此时,无论是围观者,还是杨不信本人,都不在纠结于这点,他们迫切的想要知道荀笙为什么会下这么一个结论。
当众人的目光都平静中带着渴求的看向荀笙,荀笙的目光也扫过了每一个人,尤其停留在了杨可欣的脸上许久。
看到之前要杀自己的杨可欣,此时也对自己再无恶意,荀笙这才叹了口气说道:“简单,帮不信解开束缚吧,如果他信我,就不会自戕了。”
简单或许是这群人中最为淡定的,听了荀笙的话,简单上前,将杨不信脱臼的部位全部接上,又将银针取下,灌注真气打通了杨不信的经脉。
荀笙缓缓走到了屋内唯一的作为上,所有人或带一点无意的聚集到了荀笙的面前,站姿各有不同,但是颈部都稍微带上了一点弧度,像是听从老师训诫的学生一般听话。杨不信站在了这群人的最中间,离荀笙最近的位置。
荀笙这才满意的说道:“若要我说,这所谓神器,便是法制。”
听到法制这个词,屋内众人的表情各不相同。昭国崇儒,虽然走得是外儒内法的路子,但是对于“法制”这个词,却并未太过高看。
荀笙心下有些失望,对这群崇尚任意游侠的剑客,宣讲什么法制,似乎确实是自己的失误。
荀笙便解释道:“当然,我所说的法制,并不单指大昭律这种明文制定的规则,也可以是你们的道心,或者道德。也就是人心底行事的一根准绳,是公认的规则。你们也可以称之为天道,或者神器,都可以。”
“杨不信。”荀笙点名道:“我且问你,若天地间真有惠及众生的一条准则,你愿不愿意遵守?”
杨不信的意识依旧停留在荀笙盗用的张载的四句名言带来的震撼之中,听到荀笙的发问,杨不信的身躯战栗了一下,而后内心深处升腾起一种名为信仰的情绪。杨不信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愿意。”
荀笙点点头:“那好,那我告诉你,你的性命,不能交由自己处置,你现在可服气?”
之前荀笙说杨不信不能处置自己的性命,杨不信以“别人可以主死,但不能主生”的理由辩驳回去,此时听到荀笙这句话,杨不信却不再急于反驳,而是低头谦恭的说道:“还望宗主点化弟子。”
荀笙说道:“若是人连自己的重要权利都能自由处置,那必然会导致强者对弱者的剥削。”
说到这里,荀笙环顾似懂非懂的屋内众人,又自顾解释道:“我说的这个重要权利,不是指金银细软,名望权柄之类的东西。富可敌国的商人,权倾朝野的宰执放下一切,回到乡野之间做一老农不算什么。我说的这些重要权利,是指你的身躯的某一部分,包括你的性命本身。”
荀笙指着自己的双腿说道:“听闻剑仙东方天晴的那个年代,有一江湖异士,时人谓之‘鬼医’。鬼医可将他人健全之肢体,转嫁到残疾之人的身上。若是一健全之人,行将饿死,有一跛足富商,愿意出钱买他的腿,请鬼医为自己移植这条腿。那你们觉得,这个健全之人会同意么?”
有位长老提出异议:“失去一条腿,总比饿死好吧。”
荀笙大笑:“你们是不是瞧不起我,瞧不起这个成日流连青楼的李夙夜?全天下人都觉得‘笑贫不笑娼’是讽刺的话,全天下的人都瞧不上婊子,也瞧不上玩婊子的人。那你们抛开这个职业现阶段存在的必要性来谈,婊子这个职业是好是坏?怎么,这位长老难道觉得,婊子的胸脯,婊子的嘴,婊子的下面,婊子的腚和腿,就不是身体的一部分了?”
荀笙这番话说的着实粗鄙了些,但是面前这些武夫,多半是粗鄙之人。荀笙虽然蛮文明的一个人,却也认为这样的说话方式,是最容易被眼前大部分人所接受的。当然,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无需在说下去了。在场的人再傻,也不至于到了听不懂人话的程度。
若是人连自己的重要权利都能自由处置,那必然会导致强者对弱者的剥削。
屋内众人再度品了品荀笙这番话,只觉得这番话立意之高远,实在令人敬畏。当然,没人能够考虑到,如果荀笙这句话真的被人信奉,并被大多数人辩证的了解过,在场的诸位会面临什么。毕竟,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
荀笙摈弃这些杂念,站起身来面对着杨不信说道:“我问你,你可愿重塑道心,重塑一颗相比之前更加强大的道心?若是你愿意,那便要做到知行合一,执行这个准则。如果你执行了这个准则,你就不能放弃自己的性命。杨不信我再问你一句,你现在还愿意自戕么?”
杨不信如遭雷击,体内真气节节突破,竟生出了雷鸣之音。崩坏的道心瞬间重塑,一个前所未有强大的道心已经初具雏形。原本遥不可及的宗师境界,杨不信仿佛看到了那道门槛。
杨不信跪倒,五体投地高声唱道:“弟子杨不信,此生愿追随宗主!若违此誓……”
不等杨不信说完,荀笙轻松的笑了笑,摆摆手说道:“起来起来,咱们不兴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