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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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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里有一股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锦华坐在病床旁边,平静的看着被包扎结实的高文轩不发一言。高文轩因为感染,还要在医院里待上半月观察,那教会医院的洋医生叽里呱啦讲了一堆,意思大概是嫌她将人送晚了,要是再晚些高文轩恐怕会并发脑膜炎。

    她让阿吉去缴费,自己留下来看护高文轩,高文轩安静的趴在雪白的被褥上,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高文轩的半张脸,他的脸色可真是和被褥颜色有得一拼,白的吓人。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像是一把小折扇,眼睛紧闭着,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看起来很是让人心疼。

    这一次,高文轩被折磨惨了——那半瓶白酒实在是刺激,他后背上的伤口旧伤添新伤,这一次没得半年,伤是彻底好不了的。其实锦华原本还有些愧疚心,但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就立刻将那点愧疚忘得一干二净了,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要怪高文轩的,如果不是他对九头鸟穷追不舍,他又怎的会受伤,如果不是他耍威风将衣服给她,他又怎么会患风寒,所以说,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看了高文轩有一会儿,锦华又将目光挪向了窗子外的朦胧山影。

    她动了心思——高文轩建议阿吉带着她上山去找贺榕他们,他自己一个人留在医院。这一点她想了又想还是没能拿定主意,那个叫猫修的小道士,带路很不靠谱,穆少秋也没有明说往生蛊究竟在神农架的什么地界,所以去找他们还是不去找他们。她纠结来纠结去还是纠结不出来答案,至于高文轩,把他扔在医院里找个护工就好,费不了太大事,况且他还是有胳膊有腿的,就算没护工,自己还是可以料理自己的。

    “荣小姐。”

    听见阿吉的声音。锦华收敛了心思。端起笑容朝阿吉看过去,阿吉带着单据回来了,支吾了一会儿说是他们的钱不够。

    锦华接过单子看了看。他们是急诊,要另算钱,药用的是最好,住的也是单间。这些都要花上不少钱。

    在手提袋里翻了翻,从中又找到了几张钞票。她留了一些餐费,剩下的一并给了阿吉,即便是这样还是没有凑够。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叹了口气,锦华决定等高文轩醒来。问他要不要住标间儿,毕竟高级病房的规格太高了,他们又资金不足。

    等了一个晚上。高文轩才从睡梦中悠悠醒来,屋子里没开灯。他看见床头端坐着一个黑影,险些被吓着,当他开了灯,瞧见是锦华,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嘿,吓我一跳,你怎么也不开灯啊。”

    “你总算醒了,我们钱不够,我就来问你要不要住标间儿。”锦华看着他,本来想一番寒暄,但想了想还是就事说事比较好。

    高文轩比晕倒之前更不快活了,心里想着这小妮还真是个没心肝的,什么都要同他算计的一清二楚,想着想着他自己觉得很心酸,撑着床坐了起来:“我们还有多少?”

    锦华将钱包里的钞票全都抽了出来,摆到了他的面前:“我还有这么多,你的全部缴费了,钱只够住几天,和用药。”

    高文轩在身上摸了摸,他的衣服早就换成了医院的病号服,所以他一无所获。

    锦华看着他的动作,又道:“你身上我让阿吉搜了一遍,没什么值钱的。”

    高文轩不说话了,他隐隐之中觉得羞愧,因为他从未有过这么落魄的时候,偏偏他落魄的样子还是小娘们儿陪着他,故而有一种男人的丢面子。

    “你想丢下我?”他本来没打算这样说,但话出口却成了丧家之犬垂死挣扎的味道。

    锦华两手握着撑在靠椅上,翘着二郎腿,本来想说些聪明话唬他,一时想不出来漂亮句子,就实话实说:“有这个打算,本来想给你找个护工,但现在看来可能要委屈你了。”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死寂,高文轩垂着脑袋,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头前的碎发高高的耸了起来,看着像是斗败了的,垂头丧气的大公鸡。

    “怎么就不能...”见她挑眉,十足的没心肝模样,高文轩又把话咽了回去。

    “不能什么?”锦华心里算计着贺榕几个在神农架的进程,盘算着自己下一步的行程。

    高文轩不理她,后背梆的一声,重重撞在了床板上,锦华见他后背朝下睡,有些发急,从椅子座儿上站了起来,手疾眼快的扯住了他:“你快起来!”

    “我睡我的关你什么事,你不是不管我吗?”高文轩说话跟吃枪药了一样,语气很是不善。

    “你跟我烦什么浑,想当你的混混爷儿就回北平去,跟我置什么脸子!”锦华比他还横的回话。

    高文轩气急败坏:“荣锦华,这是你说的!”

    “就是我说的!嚷嚷什么,就你嗓门大?”

    高文轩张了张嘴,这时候门外传来了拍门声——还让不让人睡了?!要吵回家吵去!

    锦华看着被捶打了发颤的房门,主动缓和:“高文轩,这里是医院,我是文明人,不跟你吵。”

    高文轩怎么听都觉得她这话里有一层贬低自己的意思,暗地里大口呼吸了好几次,压下了心里的火:“好,你是文明人,我不跟你吵!”

    默了一会儿,他又道:“反正你不能丢下我,要走咱们一起走。”

    “你刚开始不是让我带着阿吉一起走?怎么这会儿跟个娘们儿一样叽叽歪歪?”锦华嘴角一歪,冷笑了一声。

    “刚开始是刚开始,现在我没有一分钱了,你得养着我。”

    “你这话要不要脸,我凭什么养着你,你生了病。看病理所应当花你自己的钱。”

    “要不是我救你,你以为你现在能站在这里?”高文轩也同她一样,嘴角一歪,冷笑起来。

    看着高文轩的模样,锦华知道他这是有意的翻旧账了,不过她也不怕,因为她并不欠他。她的时间不多。只有这一晚上可以耗,但这漫漫长夜她有的是精力同他耗。

    高文轩看着她的蛮样子,心里直道不能让她跑了。他是要同她纠缠在一起的,若是她跑了,不回来了,这可怎么办。所以他改变了主意。与其放她,不如纠缠着她。穆少秋和小军阀那里他不急,蛊门是八大门中的一门,虽以刁钻毒辣闻名,但他也有办法搅和进一腿。人为利所趋,他们这些人的关系是建立在利益上的,那个潦倒的小军阀。他倒不认为能有他的本事。

    “你这个蠢娘们儿总该为自己留条后路。没了我,你以为在老奸巨猾的穆少秋面前。你能占得了便宜,别忘了,贺司令和他那太太可是恨你恨不得抽筋扒骨。”说着,高文轩走过来抓住了锦华的手。

    锦华从他手里抽不出来,横了他一眼:“松开!”

    高文轩不理睬,继而推心置腹:“你好好想一想,我们两个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所以,锦华,你离不了我的。”

    话一说完,他用不了她开口,便撒开了手,侧着身子,脸朝白墙躺在了床上。他在赌,在北平厮混了这么些年,他比谁都要了解利益的诱惑,更何况他们两个是同样满腹算计的人。

    锦华心里是通透的,高文轩总是可以拿捏得住她,这一点让她很不爽,在他面前她突然就失去了在贺榕、高宽以及小宽面前的随心所欲,这个男人是不听她使唤的,她先前固然清楚,但到了现在才彻彻底底的明悟了。

    暂时的,选择妥协。

    “好了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件事了。你先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来神农架?”眼睛里蕴着一点冷光,锦华死死的盯着高文轩的后背,希图能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高文轩见她另转了话题,心里暗叹一声,转过来身子,脸上的笑容在灯光之下暧昧不明。

    “自然是真话。”锦华观察着他的动作,判断着他此刻的心理,她一直没有猜出他的动机,总感觉不踏实。

    “我来——神——农——架...”高文轩是个精明人,拖长了声音吊她兴趣。

    “来神农架怎么样?”锦华捏紧了手。

    高文轩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看着锦华紧张的面容,脸上又挂上了他往常的坏笑,又道:“你真想听真话?”

    锦华的手捏得更紧。

    “我偏不告诉你。”高文轩笑嘻嘻的又坐到了床上。

    “你...”锦华差一些锤他,但憋了好一阵儿好歹忍住了,她把他送来医院是道义,但他现在病情稳定了,自己又有手有脚能顾住自己了反倒来跟她扯皮了,没心肝!没心肝!

    要走,他也是拦不住的!她又何必管他的死活!她决定了明天早上,天亮她就走!

    心意已决,锦华抱臂同高文轩大眼瞪小眼的对坐,高文轩于她一起干耗,两人硬生生看黑夜褪尽。

    将欲破晓的天色最为瑰丽,鸭蛋壳一般的青色渐渐的变得透白,随后融合在一片粉红中,远处山影逐渐的由深变淡,浮出一点虚影,天际的粉红渐渐的变为橘红,随后转至为如火烧一般的艳红,像是烧着了一片天,而太阳那只金乌鸟,烈火涅槃,金光耀眼的冉冉升起。

    贺榕抬头看着初生的日头,小心翼翼地拉住了身边的媛媛,他们在村中补给后,照着小道士的指路,一路朝尼叉河去,但已经走了五六日,小道士带的路越来越陡峭,他同媛媛在这峭壁上挂了一宿,媛媛好容易才被他说动,穆少秋和小道士在前方等着根本不管他们死活,没一个人来搭把手。

    媛媛全身发颤,两条腿几乎是软的,看着身边的贺榕低低的唤道:“贺大哥。”

    贺榕对媛媛态度越来越不耐,他现在发现自己需要的是一个能与自己并肩的女人,而非什么事都娇怯怯等着他的女人。

    “不要怕,过来!”

    媛媛向前挪了一步,一颗小石子在她脚下滚落,坠进了无尽的深渊中。看着那颗小石子,媛媛抖动的更厉害了。她越怕,心绪也越复杂。

    若是她掉下去了该怎么办?那贺大哥不是就便宜了那个荣锦华,越是这般想,她越发不敢挪动一步了。

    贺榕很无奈,他身上背着东西,此地路窄,并不能把媛媛背过去,只能这般耐着性子引她过来。

    “媛媛,你慢慢的,慢慢的过来。”贺榕伸出了胳膊,准备一把将媛媛拉到身边,他屏着呼吸,手心里不住的冒汗,实话说,他很紧张。

    穆少秋早等的不耐烦了,他同小道士露宿了一宿,山上霜露沉重,身上沾了不少湿气。

    这地方陡峭,山像是被竖劈开,地又滑溜溜的,傻子才去冒风险找他们呢。

    虽然他不去,但面上也给做足了,对着峡道上的贺榕吆喝了一声:“贺兄,我们不急,你小心些将弟妹带过来。”

    贺榕有些尴尬,他头一次在心里这么厌烦媛媛,她现在越来越不懂事,越来越不识大体,实在是...唉...

    无可奈何,贺榕决定实在不行就放下背包,将媛媛拽过来。

    媛媛巴巴瞧着,她在这岩壁上冻了一宿,全身都是冷的,她也想过去,可就是怕。

    “媛媛,你不要动,我将你带过来。”小心的取下背包,小心的将背包放在脚边,他挪着步子,一点点的朝媛媛的方向挪了过去。

    “贺大哥...”看着贺榕,媛媛热泪盈眶,她的男人是如此的高大,如此的勇敢,她低低应了一声,满心欢喜的等着贺榕来背她。

    贺榕不敢看脚下,这种情况下,他也是害怕的,这是身体对危险的本能恐惧,他一步步的,慢慢的,终于到了媛媛面前。

    将媛媛打横抱起,贺榕两腿颤了颤,因为动作幅度大,脚下打滑,不留意踩住了活动着的石块。偏偏媛媛紧贴着他的胸膛,两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使得他身子不自觉的要往前栽。

    “媛媛,你松开些。”身子晃了晃,贺榕头上又冒出了一层汗。

    好在媛媛是听话的,松开了一些,贺榕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一半,慢慢的挪着步子穿过了峡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