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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辰在紫竹院子里的摩诃精舍里坐着。
她捻着空明送给她一直没有离身的木佛珠,正和谢七小姐谈论着佛理。
这时,就听到外面婆子悄悄儿递了口信进来。
接娘子们回家去的六公子国兴已经到了,让娘子们在院子里千万不要出声,遇上什么动静了都不要嚷,不要乱。
季青辰知道谢国兴是纲首,也是谢七小姐的亲大哥,他办事自然不会出差错。
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遗憾这一回她没带上劳四娘。
因为沧浪园名声太大,非要跟着她来不仅有季蕊娘,还有号称心腹妈妈却啥事不干一定要出门逛逛的瓦娘子。
所以劳四娘非常识趣地退出随行名单。
她也正好有事,差了劳四娘去接泉州来的分栈副管事。
陈家二老爷似乎有意在泉州给陈文昌另寻一门亲事,分栈点的人当然得赶过来禀告。
除了婆子们被召集过来的脚步声,谢家住的摩诃精舍里还比较安静。
旁边屋里的谢十娘子还只有十三岁,喜欢描花刺绣,被请了过来时手里还拿着小绣框。
因为是早就见过礼的,所以也只是互相微笑点了点头,
反倒是那婆子又悄悄走近了些,说着:
“季坊主,随行的小娘子有信来。”
“……”
季青辰看着婆子送上来的蝈蝈笼子,知道是季蕊娘的东西。
她这一回是主客,被安排住在了沧浪园高处的听风客居,远近景色尽入眼中。
头一天睡到半夜,本来还很规矩的瓦娘子和季蕊娘就被吵醒。
她们亲眼望见了有客人带着一群家班乐伎在涂氏湖边月光下吹笙拍鼓。吟啸高歌,总言而之就是鬼哭狠嚎地撒酒疯。
白天还有主人对他们的月下风情赞叹不已。
眼下这两个人都决定要随大流风雅一些,否则容易被宋人看不起,所以不知疯玩到哪里去了。
——不提她们和她一起应变为她解惑,她都要为这一大一小担足了心思。
那附在笼子上的纸条口信,却不是季蕊娘的笔迹,而明显是男人的手笔。
信上写的却是让她到精舍后面的藤蔓山壁。看看有没有绳梯垂下来。把它藏好。
外面的事情他们会摆平,但如果事情紧急了,就让她帮着谢家两位娘子爬上去。
另外。她如果随身还藏着小弩机,见着有陌生男子靠近,记得该用时就要用,千万不要客气。出事了有他担着。
“……”
季青辰简直想把这写纸条的人揪到眼前来。喷他一脸口水。
谢国兴这是疯了吧?
她到他妹妹屋子里来说话,谁会带着弩机?
“外面的情况是?”
她脸上当然还是温柔含笑。声音却有些扭曲僵硬。
谢七小姐在谢老大人面前得宠,却到底不是在父母面前养大的,最会察言观色。
她马上就知道季青辰不满意外面的安排,谢七小姐也觉得外面的事情很奇怪。
她当即唤了刚才传话的婆子。叫她把话说清。
那婆子虽然是谢国兴这几日从府里带来给妹妹用的,算是谢国兴的人,但她素来怕这位七小姐。所以就老实回答了。
说是隔壁李知府远亲的洪公子家表小姐的出了差错,她家的精舍里似乎是在捉奸。
因为在未出阁的娘子们面前。她不敢这样明着说,只隐晦说了那边有陌生男子。
谢十小姐年纪小,顿时就吓了一跳,靠在了乳娘的怀里。
季青辰正奇怪着,隐约想起了王世强说过,李知府和韩府都是旧勋子弟,在旧京城汴梁时就有世交。现在不时也有书信来往。属于他韩宰相一系。
她不由得和谢七小姐互换了一个眼色。
谢七小姐久在京城,又在谢家老大人面前听教,对京城里旧勋贵戚之间的弯弯道道远比她还明白,她便冷笑了起来,道:
“李知府这是要拿着我们来开刀表功呢。”
她转头瞥了一眼堂妹谢十,
“我订了亲,你还小,本来和我们根本没有关系的事情。但咱们万一传出不好的名声,传到了京城里,只怕人人都只记住了一个谢字。各房里的姐姐妹妹们都要说是被我们给连累了。”
不知来历的陌生男子,如果进了她们姐妹住的精舍,闹起来可是什么都说不清了。
说罢,她又握着了季青辰的手,笑道:
“季娘子你不姓谢,这一回才是冤枉了。”
季青辰一笑,指着那纸条上叫她准备弩机,该出手就出手的内容,摇头道:
“未必我就是没干系的,我这两日时常到这院子里,岂不是人人都看到了?七小姐何不问问?”
谢七小姐听她话里有话,也知道她如今一边搭着韩府,一边也在和陈家在议亲,正是个夹缝里谋生两边都容易得罪的人。
季青辰见得她们身边的婆子丫头全都召了进来,索性笑道:
“本来是洪家精舍的事情,如果要牵连到我们这边来,在这精舍当然得有个内应才好办。”
“洪家那表小姐的事情我也听说了……”
谢七小姐听得柳眉倒竖,心里有数地看向了下人们,笑道:
“这三天能住在这紫竹院子里的也不是普通人家。外面是哪家的男子被骗进来了,我大哥有没有说起?那也是个不长脑子的傻瓜。这两天洪家小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居然还赶着来上这个当。”
十小姐的乳娘连忙起身,拦着不让说湖边私会的事情。
七小姐生着一张略嫌偏短的脸,好在眉毛长得漂亮,眼睛更是迷人,转眸间波光灵动,她一扫底下的丫头婆子们,对那乳娘笑道:
“她们这几日时不时就向洪家那边探头探脸的。背着我的时候,想必把这些事情翻来覆去说上七八回了?好在还算是我谢家的人,没叫我亲耳听到你们私下议论,否则都是打一顿赶出去不论的下场。”
她凤眼生棱,盯住了屋子里聚集一起的十几个丫头婆子,
“宫里选人的风声,大家都也听到了。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娘子们安好了,你们将来多的是仗势欺人,拉拨着你们爹娘兄妹的时候。但眼前的这时候,谁要敢背主,别说是我容不得,便是你们的爹娘兄弟,也是容不得你们的!”
她慢条斯理地说到这里,屋子里的婆子们都白了脸。
季青辰一言不发的在扇子后旁观,果然见得谢七小姐一声令下,婆子里面就被拖出来一位矮个子魏氏仆妇,说是今日应该在外面当值。
谢七身边带着的两个贴身丫头立时上前,一轮子耳光打得那仆妇什么话都供了出来:
洪公子和表妹的事情,叫李知府知道了。
李知府本来打算把这小子赶走了事。但偏偏洪公子听着了风声,哄骗着纪二公子过来,想要把自己的名声洗清,回府后才能去李知府面前哀求。
洪公子吃李知府的,住李知府的,他身边小厮当然有李知府的人,马上就得了消息。
因为纪府和楼云的关系,李知府是愿意让洪公子坑纪二一把的。
但他是勋旧人家出身,突然听说紫竹院子里还住着谢氏娘子,他脑筋一转,就把立皇后的事情牵涉上来了。
李知府就觉得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
他早就有过此类的盘算,所以谢家仆妇里已经有他安排的人,正好也跟在了摩诃精舍里。
魏婆子青肿着一张脸,呜咽断续地招供她知道的片断消息。
谢七小姐自然就明白,笑道:
“只要那纪二公子一进紫竹院子,自有李知府安排给洪公子的小厮引纪二来咱们谢家的精舍。你就扮成是洪家婆子,在外面编个小厮酒醉闹事需要男人弹压的理由引他进门?”
这样一来,李府在紫竹院外早就埋伏好的人闹起来,闯进来寻人。岂不是抓个正着?
“季娘子在我这里的事情,也是你这混帐婆子报给李家的?还不给我全招了!”
魏氏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这件事,却是由蕃坊的蕃长牵出来的。
蕃长在明州城和李知府关系密切,已经向李知府诉过苦,说是季氏走了明州市舶司纪副监的门路,所以仗势欺人。
因为唐坊和四明王家交好,李知府收了蕃长的礼,也没有马上替他出头。
他请京城里的兄长往韩府里打听了唐坊季氏。
结果,他才知道韩府对季氏和陈家的亲事颇有微词——韩大人是不高兴的。
他设下这陷阱,把那季娘子也牵涉在内的话,一则四明王家不好为季氏说话,二则陈家的家主陈洪必定要拿这件事来讨价还价。
泉州城那边陈家有意给次子陈文昌另订婚事的消息,他也听说了。
如此一来,亲事不但不好议,韩府也好让王世强出面劝说,让她断了这门婚事罢了。
——魏氏并不清楚这其中的种种关系,只是继续说了一些她知道的消息,季青辰却哪里听不出李知府的用意?
反倒是谢七小姐突然听说陈家另订婚事,不由得就看向了她。(未完待续)r5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