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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毕立长谈之后,毕再遇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之后的日子,两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毕再遇依旧每日巡城,毕立则带着剩余的数百骑兵,每日定时训练。
城外的金军,每日除了踢球之外,还是踢球。
叶思明折返夔州两次,给张启德带来了足够三月所用的粮草,还有大军最新的战况。
夔州以北各地州县,已经尽数被叶思明拿下,随着均州等地也被夺取之后,长江以北绝大部分地区已被金军占领。根据完颜康的最新指示,朝堂已经选派了数百官员随军南下,逐步进驻占领区,开始消化当前的战果。
各地军队当前两项要务,一是攻城略地,二是协助新任官员,稳定局面,开始土地改革。
蜀中的麻烦,却还未平息。毕再遇撤回夔州,但在达州留了万余人马,兴元府还有陈世雄的两万人马。吴曦志得意满,准备先取达州,后攻兴元。结果他在达州城下就碰了个硬钉子,损兵折将无数,却毫无建树。
收到吴曦的求援信后,叶思明派人飞马向合肥汇报请示。
完颜康的指示是,全面接管蜀军,彻底拿下川东、川西两路。
叶思明在各州县留下部分人马,立刻率余下人马折返蜀中,开始执行完颜康的最新指示。
……
撤回夔州一月之后,毕再遇接到了临安送来的金牌,命他火速赶回临安。
毕再遇因夔州军务紧要,坚称不敢擅离。
数日之后,参知政事钱象祖持圣旨而来,拔擢毕再遇为枢密院副使,加封太师,请毕再遇即刻回朝,主持大局。原来朝中发出金牌之后,有人预料毕再遇可能不愿弃军独返,便又加派钱象祖亲来传旨。
毕再遇知道无法再推,只得将夔州军务交给副将许俊。
许俊接过虎符,面上并无半分喜色,反而忧心忡忡的道:“将军,您老一走,许俊才德不足,只怕守不住这夔州城……”
毕再遇沉吟良久:“若是军粮耗尽,抑或势危之时,当以保全将士为重。若有不决之处,可与毕立商议。”
以毕再遇的性子能说出这话,实在是对战局十分悲观,许俊虎目含泪:“将军,咱们大宋,还保得住吗?”
毕再遇长叹一声:“尽人事,听天命……”
夔州军务交接完毕之后,毕再遇就随钱象祖乘船出南门,顺江而下,往临安赶去。
上船之后,毕再遇从钱象祖处得知全国最新战况。长江以北各地州府重镇,除夔州和江陵府外,已经尽数失陷。建康被围,夏震统帅的五万禁军被歼灭,是朝廷召毕再遇回京的导火索。
在钱象祖出发之前,建康也失陷了。
船行至江陵之时,毕再遇和钱象祖往城头一看,江陵居然也被金军占领。
幸好金军尚未封锁大江!
因为建康已经失陷,为求稳妥,船行至江州时,毕再遇就提议下船换马。如此紧赶慢赶,终于在芒种前三日赶到临安。
毕再遇和钱象祖一进临安城,未做歇息,就即刻入宫到上书房觐见赵扩。
赵扩听到毕再遇一到,立刻迎出上书房,扶住毕再遇下拜的身躯,双目含泪:“毕帅一至,朕能得安睡也!”
毕再遇道:“老臣无能,未能收复蜀中,有负官家所托……”
“毕帅何出此言,蜀中之事非战之罪,你能保全大军退回夔州,已是万分难得。我大宋江山,还需毕帅扶持啊!”赵扩一边说话,一边将毕再遇请入上书房。
毕再遇见赵扩对自己如此,也不禁感动起来:“老臣虽才德浅薄,官家但有所托,老臣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多久,史弥远等朝中重臣,被火速召到上书房议事。君臣一番商议,赵扩将临安城中二十五万禁军尽数托付于毕再遇,令其全权掌管临安防务。
赵扩还当场表态,对毕再遇的任何要求,朝廷都会全力满足。
手握二十五万禁军虎符时,毕再遇信心满满,自觉守住临安绝无问题,自己更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反攻,如何收复失地。
等到巡视完禁军的十厢人马,毕再遇的一颗心,从天上掉到了地底下。
闻鼓不齐,军心散漫,兵甲不整!这是禁军普遍状况。
普通士卒还能闻鼓而动,只是大多有些懒散,拖延迟到者甚多。
禁军的中高级将领更是不堪。毕再遇擂鼓点兵时,厢都指挥使以下众人,能按时到达者,不足三成。
更有甚者,到毕再遇点兵完毕,还有不少军官未到。
二十五万禁军,有十名厢都指挥使,下辖百名军都指挥使,两百名军都虞候、五百名指挥使,千名副指挥使。这一千八百名中高级将领,足足有二百五十八人,未曾赶来点卯。
毕再遇拿着未到之人的名单,一一问询这些人员是否请假。厢都指挥使均是支支吾吾,推三阻四,难以答复。
毕再遇在第一厢点卯遇见此状,当场大发雷霆。
到第二厢依旧如此时,他气的吹胡子瞪眼。
到第三厢时,他只是胸口有些起伏不定。
十厢禁军点卯完毕后,毕再遇再无任何情绪波动,他拍马出营,赶往宫内,求见赵扩。
“爱卿,何事?”赵扩见着毕再遇,立马命人看座。
毕再遇也不落座,双膝跪倒于地,手捧虎符过于头顶:“老臣无能,还请官家收回虎符,许老臣告老还乡。”
赵扩大惊失色:“爱卿何出此言,若是枢密副使之位不足,朕与你扶正便是。”
毕再遇微微摇头:“老臣非是此意,实乃禁军太过不堪,老臣无能为力啊……”
等毕再遇将入营点卯等种种不堪一一道来,赵扩也面沉如水:“爱卿,如之奈何?”
毕再遇道:“官家若能许以老臣两件事,这禁军老臣还能带,若是不能,则一切休提。”
赵扩连道:“爱卿快说,莫说两件,就是二十件、二百件都依你。”
“二十五万禁军看似人多势众,实则臃肿不堪,若要指挥得当,必须淘汰五到十万人不可。”
赵扩有些迟疑的问道:“爱卿,金军势大,现下咱们只恐军士不够……”
毕再遇拱手道:“官家,兵贵精不贵多。若是酒囊饭袋之辈,便有百万之数,也难当金军。”
赵扩想了想,点了点头:“依你便是,第二件是?”
毕再遇语气肃然起来:“还请官家赐老臣尚方宝剑一把,对军都指挥使以下之人,许以先斩后奏之权。”
赵扩明白毕再遇要整军,必要拿几颗人头立威,对此他毫无迟疑,立刻命人捧来尚方宝剑:“爱卿,休说军都指挥使,便是厢都指挥使,若是有违军法,你只管斩了再说,朕给你撑腰!”
毕再遇双手接过尚方宝剑,再次跪伏于地,叩谢天恩。
尚方宝剑到手,毕再遇再入军营,气势明显不同。
到第一厢营中,再度擂鼓点卯,这次未到的军官有军都指挥使两人,军都虞候三人,正副指挥使二十三人。毕再遇祭出上方宝剑,将未至的二十八名军官尽数拿来,准备当众斩首示众。
厢都指挥使见毕再遇真要杀人,只得连连苦劝,行刑的士卒也不敢动手。
毕再遇丝毫不为所动,亲自持刀,砍下两名军都指挥使的人头,然后大喝一声:“行刑者再不动手,当同罪论处!”
此声一出,行刑士卒尽皆颤栗起来,只得硬着头皮挥刀砍落。
有这二十多颗血淋淋的人头打底,第一厢两万多禁军被彻底震住。毕再遇趁机在闻鼓立至的士卒中,挑选了一百体格健壮之人,充作亲兵。
毕再遇在一厢杀人立威之后,并未立刻前往二厢,而是带着一百亲兵训练了一日,待到消息传出之后,再去二厢点卯。
二厢自厢都指挥使以下,都得知了一厢的情况,大多
心生惧意,哪敢无故不到。只是到了擂鼓点卯之时,一厢禁军,依旧有六千余人未能按时赶至。
毕再遇大手一挥,迟到者,无论官职高低,一律挨十军棍!
他亲自在二厢待了一天,一边挑了一百亲兵,一边守着这六千余人的军棍打完。
到第三厢时,毕再遇满以为,不会再有无故不到之人了。哪知道,点卯完毕,居然还有两个军都指挥使和三个军都虞候不见踪影。
毕再遇二话不说,立刻命人将这五人速速拿来。
三厢的厢都指挥使黄东,小心翼翼的凑到毕再遇身旁,低声道:“毕帅,还请借一步说话。”
毕再遇随黄东走到一旁,冷冷道:“何事?”
黄东一脸愁容:“毕帅,这两位军都指挥使,杀不得。”
毕再遇眼露寒光:“什么人杀不得,可是你家亲朋?”
黄东连连摆手:“毕帅,这两位军都指挥使,一位是这户部李大人的公子,一位是史大人的亲侄。”黄东所言户部李大人,便是户部尚书李庆,史大人便是当场宰相史弥远。
毕再遇闻言,冷哼一声:“我在军中,没有什么李大人、史大人,只有军法二字!”说罢,他转身走回点将台。
黄东见毕再遇铁了心要杀人,只得唤来两个亲随,令其火速前往史府和李府报信。
半个时辰之后,这五人被拿回军中,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亲兵回报,原来这五人昨夜就夜宿勾栏喝的大醉,直到今日早晨被捉拿之时,尚未清醒。
当头的那人见到黄东,立刻大喊起来:“黄东,速速命人放了我,要不然爷爷要你好看!”
另外一人也大吼起来:“黄东,你好大的胆子,敢管到老子头上来了!”
黄东一脸便秘的尴尬模样,又不好分说。
毕再遇冷冷的瞥了两人一眼:“掌嘴!”
亲兵得令,立刻上前呼其巴掌来。
这两人才醒悟过来,此地已不是黄东当家作主。他们俩转向毕再遇,开始破口大骂,各种威胁恐吓。待挨了十几个巴掌之后,两人明白眼前这人不同以往主官,开始连声求饶。
毕再遇完全不为所动,直到打的两人脸肿的跟猪头似的,才喝令亲兵住手。
“黄东,点卯不止,按军法,当如何处置?”毕再遇冷声问道。
黄东支支吾吾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当,当斩……”
说完这话,黄东啪的跪倒于地:“毕帅,念在两人初犯,还望饶过他俩一条性命。”
史公子和李公子这才明白,毕再遇是要拿他们俩的人头立威,到了此刻,他们昨夜宿醉的酒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不顾嘴脸的疼痛,开始大喊起来。
“毕帅,我父亲是李庆,我父亲是李庆……”
“当朝宰相是我叔父,你敢杀我,你敢杀我……”
对着两人的叫喊,毕再遇无动于衷,挥了挥手,让亲兵将五人在点将台前押着跪好,准备行刑。
“刀下留人!”随着一声大喊,一行奔马闯入军营。
毕再遇正要发怒,见来人居然是史弥远和李庆,心知必是黄东让人通知的。他瞥了黄东一眼,迎了上去:“两位大人来此,不知有何要事?”
李庆看着跪在点将台前的自家子侄,赔笑道:“我家不肖儿犯了些差池,还望毕帅手下留情。”
史弥远拱了拱手:“毕帅,此人是我亲侄,还请放他一马。”
毕再遇微微一笑:“两位大人,老夫可以手下留情,怎奈军法森严,无法容情!”
说完,他转身大吼一声:“行刑!”
亲兵得令,大刀齐刷刷的一挥,五颗人头齐齐落下。
李庆大叫一声,从马上一头栽倒。
史弥远脸上青白交加,呆立半晌,最后指着毕再遇怒喝一声:“老匹夫,你!”
这一声喝毕,史弥远拨转马头,奔出营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