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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别来无恙。”宋长生笑嘻嘻道。
殷绯语气不善, “新科状元好大的本事, 带头造反?”
宋长生踩着枯枝走来,“皇上, 别那么夹枪带棒,其实我们可以好好聊聊的。”
“聊聊你们宋家怎么死?”殷绯目光冷然。
宋长生叹息一声,“皇上不想知道为什么会走到今天吗?”
他话里带了几分难过, “其实本可以和睦相处的。”
要说的故事很长很长,对皇上来说是有利的,所以皇上不会拒绝。
果然, 他默许了。
宋长生深吸一口气, “十年前我父亲还是老实本分的内大臣,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他在外矜矜业业,在家也是慈祥和蔼的好父亲。”
指了指自己,“我与姐姐是龙凤胎, 姐姐明明是女孩子, 却喜欢舞刀弄枪, 像个男孩子一样,我与姐姐完全相反,自小体弱多病,还瞎了眼。”
“大概也因此,父母格外偏疼我,我体寒,一到下雨天便疼的死去活来, 为了给我治病,父母想尽了法子,最后听人说,有一种药可以让人不那么痛苦。”
“那药有个副作用,一旦不服用,会比原来还疼,而且造价不菲,需要高价才能弄到手。”
“父亲没有犹豫,花了重金买下方子,至此‘神仙药’出世。”
“它本来只是为了给我治病,没别的作用,药出来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父亲找人试了药。”
“那药确实可以让人忘却痛苦,沉浸在幻觉中,但是副作用比想象中还要大,那两个服用了药的人一旦发作,便会放弃尊严跪下来求父亲赐药。”
“父亲开始还会念在为我试药的份上给上几颗,后来看不惯那两个人一发作就打骂家人,将他们暗中处理了。”
“彼时父亲也依旧没有动过半点心思,再后来先皇去世,皇上登基,太后念在皇上年幼,想垂帘听政,把持朝纲,她来找父亲帮忙,父亲被她的想法惊到。”
“太后用宋家的前途威胁,不帮她以后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没办法,父亲只好答应。”
“他帮着太后收买大臣,打压亲皇上那派的人,皇上初登基便处处受挫,十个大臣八个喊不动。”
“那时朝廷有四派人,第一派是先皇留下的,第二派是皇上的人,第三派是太后与我们宋家,还有一派希望皇上与太后斗,自个儿从中捞好处。”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大概谁也没料到皇上竟会远去打仗,退一步海阔天空,将战场留给了太后,宋家,和朝廷其它大臣。”
“原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大臣们不得已站出来阻止太后亲政,也等于与我们宋家斗。”
“四派人有三派突然团结起来,拗不过众大臣,太后最终也没能得逞,她算是看出来了,皇上虽然年轻,手段却不凡,斗不过直接退便是。”
“她是您的亲生母亲,她能退,我们宋家退不了,您从边疆回来后便开始大肆打压清扫朝廷异党,其中也有我们宋家。”
“死的死,残的残,后来索性直接下落不明,爹料到不久后宋家也会如此,于是这才动用‘神仙药’收买人心。”
野心也是从这里开始,起初是被逼的,后来便是自愿的,神仙水给了他莫名的自信。
“一步错,步步都错。”
尽管是他的父亲,他也一样这么觉得,踏上了不归路,没有回头的机会。
殷绯斜斜瞥了他一眼,“现在说这个还有用吗?”
“没有用。”宋长生苦笑,“只是想告诉皇上,我们宋家并非天生反骨,我的父亲也没您想的那么糟糕。”
他看向殷绯,“皇上也是明君,这身龙袍很适合您。”
笑了笑,“皇上和小时候一样,还是那般夺目。”
殷绯眯起眼。
宋长生嘴角勾起的弧度越发的大,“皇上还记得在书院读书时吗?”
提醒他,“有个穿裙子的男孩子,老是被人欺负。”
“有一次在茅房里,他们围着小男孩扒他的衣裳,想看看他是男是女?”
无论他怎么解释,自己是男的,和他们一样,也没有用,他们的本意并不是为了看他是男是女,是为了羞辱他。
因为他是个异类,大家都穿着男装,只有他是女装。
但是很幸运,那天茅房进来了另一个人,那个人身份尊贵,又是书院里的狠角色,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欺负别人。
他借着机会从他们手里逃出来,跟在那人身后,偷偷的保持了一定距离,因为在这个距离内是没人敢欺负他的,他们必须要给那个人面子。
那个人也不管,似乎从来没注意过他,也不在乎他是不是跟在身后。
他就这样平安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像往常一样在那个人的必经之路等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后来偷偷的去了他的寝屋,发现他站在镜子前梳发髻,但是因为手艺不过关,怎么也梳不上去。
偶尔梳好了,去系发带的时候又散了下来。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就算平时那么厉害的人,该有不懂的也照样不懂。
那个人不擅长,他擅长,他帮那人绑了发髻,还提醒他,以后绑不好都可以来找他,自小擅长这个,会绑十几种呢。
他的人生定是与姐姐反了,从小姐姐便闲不住,没人教她,索性自己偷着学武,后来干脆离家出走闯荡江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既勇敢又绝然。
他很羡慕姐姐,意气风发,朝气澎湃。
与姐姐不一样,他只能在家看看书,种种花,连出门都是奢侈,平时姐姐绣不来的花,他一看就会,姐姐不喜欢的裙子,他很喜欢。
真的反了,或许又没有。
比较以前他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男人,像皇上那样,俊美,有才华,又厉害的人,前不久才发现,原来他喜欢的是女孩子。
从小生活在院子里,方寸大小,接触的人少的可怜,又爱穿裙子,他连喜欢男人和女人都分不清,也不在乎,似乎都无所谓。
喜欢就好。
本来就没多少年头可以活,介意别人异样的眼光,等于苦自己,何必呢。
“啧啧啧,”有人打断,“想不到宋公子和皇上还有这么深的交情。”
宋长生回头看去,是被父亲控制的大将军聂正丰。
“只是叙叙旧而已。”他不以为然,“叙完了,该如何还是如何。”
“宋公子识大体。”聂正丰对他印象挺好,年轻有为,又智勇双全,居然想出利用何清把皇上引出来的办法,竟还叫他成功了。
“宋公子的任务完成了,”他拔下腰间的剑,“剩下的交给我吧。”
宋长生点点头,后退一步,站在安全的地方。
聂正丰高举长剑,“此贼僚冒充皇上,罪大恶极,杀了他,本将军赏白银万两。”
这话听着耳熟,仔细一想,是殷绯在城墙脚下说的。
他是在提醒殷绯,风水轮流转。
重金之下必要勇夫,本来在山林中熬了两天两夜,早已体力不支的众人登时兴奋起来,纷纷从四面八方涌来。
聂正丰杀了两个人,血溅出来,喷洒在脸上,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里是温热的铁锈味,黏甜黏甜,眼神当即便变了,藏了些激昂和嗜血。
和别人被逼不同,他是主动找上太傅的,体内是异与寻常的血脉。
将血抹在剑上,他正要杀入对方阵营,冷不防腰间突然一痛,先是很小,慢慢放大,然后是巨疼,他低头瞧了瞧,有剑尖从肚腹位子冒出。
尖锋处上下摇了摇,慢慢从他身上拔下,一股子钻心的疼蓦地蔓延。
砰!
他倒了下去,抬头看去,方才还安安静静站在一旁观战的宋长生不知道何时来到他身边,站在背光的地方,面无表情望他。
“对不起,我还是觉得皇上应该死在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