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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囚》

    我死于2046年的某月某日。具体的日期我忘了,倒不如说我到现在还能记住自己的名字和死亡年份都算不错了。

    我曾经是一个活在这个世上的人,之所以能确信这一点,仰仗的依据在于此刻存在我脑海里那为数不多的记忆片段,尽管它们一直在不断地被我所遗忘。

    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件事我也记不太清了。生前的很多事情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已经没有回忆的必要。总之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就已然身处在一片乱葬岗之中,每天都盯着墓前的那一小块地方,看着泥地里的杂草不断长高,然后被雨水冲刷。凭借着常识,我知道这附近有很多跟我所处之地相类似的小山包,但却无从知晓这里会不会存在着我的同类。

    嗯,简单描述下我的现状吧。目前的我更像是个固定驾座的摄像机,能听不能动。我眼前的图像基本都一样,如果按照生前的说法,那就是无法转动眼球,视野被死死地限制在了那一小块地方。无法眨眼,所以也不会陷入黑暗中。听觉倒是很正常,但我从来就没听到过自己的呼吸声,也没办法看见自己的躯体。

    在刚开始那段时间里头,我曾经质疑过自己是否还存在于这个世间。我尝试着使用生前的感觉来活动。举个例子:我想笑,但我听不到笑声,也没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动。话说,我都没办法确认自己还有嘴巴这种东西么?

    总的来说,我现在只是个会思考的固定摄像头而已。我也曾经被无聊折磨到疯疯癫癫的,毕竟一天天地面对同样的场景确实太难熬了。

    到了后来,我终于学会了麻木。无论我怎样撕心裂肺地唤起内心的情绪,平淡的现实都会像一把大锤子一样无情敲下去,狠狠地把我给砸住,把急涌上来的任何东西都凿回到虚无中。渐渐地,我开始感觉到自己的情感伴随着过往的记忆一同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领会到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一样东西——人性。

    来我这里做客的人不少,我也试曾想过调戏他们一下。但我做不到,我只是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没办法对这个世间的任何事物造成影响。这是我在失去情感之后才得出的结论。

    尽管我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但依旧能够以生前的思维角度来看待万事万物。虽然时间概念对于我来说相当模糊化,但因为每天接受变化的信息很少,因此看似很久以前的事情我却感觉历历在目。

    在我的印象里,年幼的小孩会充满好奇心,对待未知的世界时敢于去冒险。家长们严令禁止的地方更是能够激发他们的天性。

    不恰巧的是,我所处的乱葬岗就是这么一块禁地。这些年来,出现在我视野里的孩子并不多,但我碍于无聊,所以哪怕是一瞬间的路过,我都能够把他们的脸给记住。

    以生前的人类标准来看,在那群孩子里倒有个小女孩很特别。她似乎是孩子们的领头人,在漆黑的夜晚里,一马当先地闯到了我这里,然后喝令那些同龄的大男孩们跟上,不敢过来的就等着挨揍。

    嗯,似乎是个暴力女。尽管阴冷的天气让她有些滑稽地留下两道鼻涕痕,还有两个可爱的小辫子。不过那股子凶凶的气势跟神情倒是让她镇住了场面,使得其他人乖乖地听话跟了过来。

    在他们走远,不再传来声音之后,接下来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能看到的地方就这么点。

    不过我很有幸,跟她的缘分并没有断。额,准确地说,她好像是将我这一亩三分地当成了某个纪念场所。

    当我第二次看到她时,尽管脸型跟轮廓变化得很大,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就是当年那个领头的小女孩。

    她留了头超短的黄发,举措粗鲁,穿着牛仔裤和热背心,简直就是个假小子。洋溢着青春活力的脸上充满着对于世间的傲慢不屑。她睥睨的目光朝着我的方向迎来。之后气呼呼地走上前,随性一脚。

    我听到了小木板断裂,被踢飞的声音。这时候我意识到她好像把我的墓牌给砸了。虽然已经失去人性的我不太在乎这种东西,但按照社会道德来看,这应该是个挺过分的行为吧。

    她似乎还不满意,蹲下来抓起身旁的杂草、垃圾、泥土,总之就把手头上的东西一股脑往我的方向扔过来。尽管我看不到,但被扔的那个地方应该是我的小山包。

    过一会儿,她停了下来,又开始撅着嘴皮子抽泣起来。尽管她止不住落下的泪水,但柔弱的眼睛里却充满着十足的倔强与不甘。

    接着,她哭完了。迈着步伐跑了起来,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不知道她经历的事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可能是我这辈子都无法知晓的答案。当然,如果死人也能算这辈子的话。

    过了很短,又似乎是很长一段时间。我很意外地在一个黄昏晚霞里再次看到了她。那时的她穿着柔美的长裙服饰,天鹅似的脖子上挂着精致的纯白项链。留着如瀑如墨般的柔顺秀发,神情娇柔。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到我这里。然后调皮地嬉笑转过身,对着身后的男人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

    男人身姿挺拔地走过来,刚毅的脸型似是扯开了一抹久违的笑意。他凑上前,与她紧紧相拥,与她相吻,彼此的眼神里传递着浓浓的爱意。

    我看着两人蹲坐在泥地里,她嫌脏,但男人不在乎。两人打闹依偎在一起,她在他怀里笑得很含蓄,也很唯美。而男人则牵着她的手,幸福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对她倾诉着自己此生的誓言。

    夜幕降临,两人携手离去。我看着荧光下的影子逐渐涣散,继而消失不见。我早已舍弃掉了自身无用的情感,对于我来说,一切皆为过客。

    我以为那就是最后一次看到她了。

    但......她回来了。

    在杂草再一次长高,占据我全部视野的时候,一台台割草机从我面前疾驰而过。两个日出夜落后,一双小巧的银色高跟鞋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是一个穿着优雅公主裙的小女孩,精致的脸颊似曾相识。下颚有一片小小的难看的红印胎记,使得这副上天赐予的完美容颜沾染上凡尘的泥尘般,显得略有些瑕疵和遗憾。但小女孩看起来并不在乎,时时刻刻都挂着满满的笑容。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我这里,而小女孩则大声礼貌地向每一位路过的大人们恭敬问好,心智丝毫不为自己残缺的容颜所动摇怯懦。

    最后,小女孩似是看到了什么人,兴高采烈地跑出了我的视线之外。等小女孩再回来时,我发现她在牵着一个女人的手。

    多年不见,岁月毫无例外地在女人的脸上留下了痕迹,沧桑的眼角附近布满了皱纹。她穿着华贵雍容的衣物,戴着蓝色钻戒,但眼神却失去了孩童时的天真无邪,沉重的目光中暗藏锋芒。

    我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个破破烂烂的小木牌,与她这身高贵的服饰显得格格不入。

    在那一刻,我从她的瞳孔中看到了一个影子。那是一个女人,不是她,却也是她。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终于意识到了她的想法。

    久违地,我想放声欢笑,又似悲声哭泣。

    但最终这些东西都投进了冰冷的空洞中,无喜无悲,无哀无怨,仅此而已。

    她把破旧木牌放到小女孩手中。而小女孩则抱住牌子,对着我恭敬地鞠了下躬,就如同对待身旁的大人们一般。

    工人们很快拢起一团干草,放在我的面前,生火。

    火苗随着黑烟逐渐冒出了头,没过多久,稚嫩的小女孩就把木牌扔到了烈火中。脆弱的木碑很快就变成了灰烬,连同着过往一起焚烧殆尽。

    她督了我最后一眼,然后牵着小女孩的手离开了。

    很快,机械的轰鸣声传入到这里,它磨平了这里的一切。棕红的泥石不断地被抛飞,我知道那是我身后的小山包。

    我感觉到自己的世界正在一点点地变暗。能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少,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内心的思绪不断地消失。

    我感觉到累了,于是我疲惫地尝试着闭上眼睛。

    黑暗犹如温暖的怀抱般袭来。我能感觉到心灵在渐渐地往下坠落。

    而这一次,我将沉入深渊,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