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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周团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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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国公遇刺”事件的第二天,也就是二月初三清早,村头告示牌上又多了一张“无头告示”。

    这告示既非时务又非市令、州闻,只寥寥几句说:二月二坝集事,鲁国公毅仪仗往柳镇屈家庄祭将军庙,行至坝集遇刺。匪派七宝班班主蓝鹞子在逃……

    事已移交青州有司,无需妄议。谣传、夸大以致恐慌者按律治罪!保海县衙,保海县令印,年月日。

    原来鲁国公到保海县并非无缘无故,而是一心要到柳镇屈山宙屈大将军的庙中祭拜。

    不过今日陆鸿没有在告示牌前面给大伙儿读告示,他天没亮就接到三河镇团练的通知,作为团练队正,带着上河村二十三个团练兵往赵家集聚齐。

    此时的团练兵已然颇具规模,一改临时民兵的性质,已然有“准府兵”的形制。

    大周立国之前,高祖则天帝由于各种因素将北衙禁军独立出南衙,任命武攸宜为羽林大将军,为后来顺利称制立下汗马功劳。

    到武帝时连年征战,府兵不敷调用,战事一起必然耽搁农务。

    龙兴四年至龙兴十年陆续卸甲解散四成军府,府兵卫士选拔标准仍然是“斯均者取强,力均者取富,弱力又均,先取多丁。”因为府兵卫军需自行配备全套军资粮草,因此只从富户之中选拔,有团练升入卫军的,也需考察家境。

    裁减府兵同时升格团练兵,从乡团提升为预备役,除军户以外“三丁选一”。因此上团练兵体数已然十分庞大!

    到了龙兴二十一年前后团练兵基本等同于降格后的府兵编制,只是无需番上番边、不归军府统管而在家服役,自备军粮、刀弓其一,其余不备。

    陆鸿就是团练兵。

    两年前保海县团练监批准了上河村两名老团练追剿凤头山余匪后“因伤退役”的申请,陆鸿因而征选递补,去年才因为本村的前团练队正升入府兵,加上他自身“刀弓娴熟、兼有马术、识字能书”而再补了队正之职。

    据说这其中洪县令颇说了两句好话……

    据县里发来的消息,昨天半夜将军庙发现蓝鹞子踪迹,守庙的屈家子弟被打伤二人,有人沿途追赶,发现贼人往三河镇赵家集方向来了。

    三河镇连夜组织团练集结待命,县里的捕手差役也都一齐出动前来捉人。

    等到日头东出的时候,陆鸿一行并王家村的十六个团练兵共四十人已经在赵家集的界牌前被人截住。

    那人白净面皮,双眼略有凹陷,戴一方浅青色幞头,穿了一身蓝布外翻圆领窄袖袍,腰间悬一口宝剑,整个人爽*劲利落,却有七分书卷气息。

    只可惜左边脸颊有一道细长的刀疤,从鬓角一直延伸至颔尖。

    只见此人挺胸直背,标杆一般立在道路中央,刚好挡住陆鸿等的去路。

    他打量着眼前的四十名团练兵,每人身穿各色寻常布衣,却套一件象征团练身份的灰布半袖,胸口皆绣着一枚“团”字。

    这些人之中所配兵器各异,障刀最多,另有钩镶、长弓、横刀的,不一而足。

    这人十分面生,又不发一语,只是拦着路加意打量,陆鸿只得拱手问:“我们是上河村、王家村团练,请问阁下尊姓贵属、有何见教?”

    那人显然没想到一个乡野小民居然懂文绉绉的客套话,又将陆鸿单独瞧了两眼,对方却比自己高了半只脑袋,当下也不回礼,大喇喇地背着手说:“我乃青州团练副使赵德,蓝鹞子已经往北去了,你们速速追赶不得有误!”

    他本以为这些泥腿子得了上命,必然会立即转道向北而去。

    谁知道陆鸿两脚动也未动,反而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了半晌,随即举手向背后一招,那些团练兵一言不发便哗啦啦地左右包抄而来。

    那赵德吃了一惊,连忙赶在合围之前纵身后跃,跳出了圈子。

    他目光阴冷冷地瞪着陆鸿,皮笑肉不笑地问:“你们甚么意思,不想活了?”

    陆鸿不知他虚实,因此并没有再下令强捉,只是口中诈他:“你既然是团练副使,为何不拿出凭信?昨天半夜才发现蓝鹞子往赵家集方向来,你是怎样赶在我们之前从青州到的此处?”

    他停了停,想看看对方神色,谁知那赵德只是静静地听他发问,神情毫无变化,于是一字一句地又问,“再说,青州根本没有一个姓赵的团练副使……你到底是谁!”

    赵德脸上此时才闪过一丝惊疑,不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陆鸿见他如此,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实在他也不知究竟有没有一个姓赵的团练副使,刚才所言全然是诈,现在看来这人肯定是有问题了!

    众团练不用他说,已然弓手上箭,刀兵成形,缓缓逼近了“赵德”。

    那“赵德”忽然冷笑一声,搓唇为哨,发出一段尖利的叫声,路边树丛中黑影一闪,竟然窜出一匹油光黑亮的骏马!

    他既然已经被人识破,索性不再啰嗦,倒退斜走,三步并作两步,翻身便上了马背。

    那黑马恁地神骏,撒开四蹄便奔了出去,赵德远远地大笑说道:“好,没想到大周团练之中藏龙卧虎,库某见识了。后会有期!”原来此人姓“库”,果然并非甚么赵德。

    那黑马四蹄如风,两个起落便已纵出好远,三名弓手接连放了几箭都被他轻易躲过,转眼消失在了薄薄晨曦之中、青草绿树之外。

    陆鸿但觉此事蹊跷之极,他们奉命来捉蓝鹞子,却被人横加阻挠,甚至要使计策将他们引开。

    他昨日里在坝集见过那假作捏面人儿的蓝鹞子,生得形貌高尊,和这姓库的男子又绝非一人。

    莫非同党?

    这时一个十八九岁,手持团牌横刀的团练兵凑了过来,压低了嗓音问道:“鸿哥,这事有些怪啦,俺们咋办?”

    陆鸿见是同村李长山,便说:“按照原定计划,在赵家集等待其他人会合。你同你兄弟长河进集里找找看刘队正……但愿其他几个村镇的团练没有被那人骗到北方去。”

    李长山倒也麻利,当即领命去了。

    赵家集不大,据统计也就三十多户人家,几十座大小房屋院落散布在燕子河北岸高低起伏的坡地上,再往北是一大片广袤平坦的田野。

    燕子河南岸却是一带低矮嶙峋的丘陵小山,更远处隐约横亘着连绵的青山障影。翻过那片山,便是三国时著名的“太史慈北海报恩救孔融”之故地,汉北海郡,今为青州北海县。

    见到李家兄弟身影三转两转消失在了村落之中,陆鸿心中不禁暗暗担忧起来。

    那蓝鹞子虽说有确切消息表示往赵家集来了,但是可以想见,这人为避搜捕不大可能往大路走。

    若想抓住他必然要在赵家集四周广布罗网,否则一俟出了赵家集地界,不论往东北出海至莱州,或是向东南躲进漫漫青山甚或潜入北海县,再想捉住更是难上加难,不啻于*大海捞针。

    况且蓝鹞子的身手极高,以他手上满打满算的四十人,最多只能布防村东村西两条路口,再兼顾往东沿着燕子河的一带河滩——好在河道两边的卵石砂砾加上稀稀落落的树木基本没有适合藏身的地方。

    但是如果将手下派成斥候作暗哨,只盯不抓,四十人也就勉强够了……

    当然这一切还要看李长山联络结果如何。

    《大周律疏·捕亡律》承唐律明言:诸罪人逃亡,将吏已受使追捕,而不行及逗留;谓故方便之者。虽行,与亡者相遇,人仗足敌,不斗而退者:各减罪人罪一等……即非将吏,临时差遣者,各减将吏一等。

    如今洪县令受使追捕已决死刑的重犯,借调派遣团练上下百余人,如今虽然未遇贼寇,却被同党用计支走,假设上官有意,完全可以依据“与亡者相遇,人仗足敌,不斗而退者:各减罪人罪一等”一条治了洪县令的罪。

    毕竟若是强行认定同党等同亡犯,虽略显勉强,却并非全无可能。

    死罪减一等,便是流三千里,大周如今与唐人划江而治,因此南北并无纵横,若是流放三千里,只得往西到关内道甘凉二州守着吐蕃人去了……

    似陆鸿这等临时差遣者,也难免要各减一等入罪,流一千五百里也未尝不能。

    好在跟着陆鸿来的这帮人倒没有中计以致“不斗而退”,其他几队团练却不知是怎样境况。

    这时两条人影从屋舍中间穿行而出,李长山、李长河都气喘吁吁一路疾奔而出,陆鸿着紧两步迎了上去,问道:“人呢?”

    李长山手拄着膝盖,稍稍喘匀了两口才说:“一刻之前将末向北去了!”

    好在陆鸿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倒也并未惊慌,只是拍拍两人肩膀,说道:“辛苦了,只怕再要劳烦你两位……”

    李长山笑道:“让俺们去北边追刘队正?那得去借两头驴才成。”

    两人对视一眼,都会心一笑。

    陆鸿暗赞这小子脑瓜灵,点点头说:“去罢,务必把刘队正追回来。”

    看着李家兄弟再度返回村子里,迎面已然有三三两两的农人走出家门,要往田间耕种去了。村民们见到村口一众灰布半袖的团练兵,都好奇地指指点点,有远亲相识的都举手高喊着名字打招呼。

    可是团练兵们一个个充耳不闻,都表情严肃地等待着陆鸿的命令。

    远处的田野间清风漫漫,隐约送来一阵幽幽的女声小调:

    “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

    无田甫田,维莠桀桀。无思远人,劳心怛怛。

    婉兮娈兮,总角丱兮。未几见兮,突而弁兮……”

    这歌是《诗经·齐风》中的一篇《甫田》,说的是丈夫长久未归,妻子思远人而不至,心中忧劳,刻骨之思终成幻觉的故事。

    那歌声虽然断断续续地传来,但是反复吟咏之下,自有一股凄婉悲凉之意。

    这首歌谣据说是去年一位被贬淄州的文人旅经本县,闻村民务农时所唱民歌粗鄙不堪,于是收集齐风十二首,让弟子教授给农人传唱,渐渐为人熟知,后来山东百姓都称之为“石公”。他所收集的十二首齐风也被称作《石公调》。

    众团练平日里都是听熟了石公调的,过去感触不深,此时听在耳中,却无不想到自己若有一天征战在外,家中的妻子是否也会如此思念……

    一时竟都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