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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十分粗暴的办法,靠骑兵的机动性大范围撒出去,然后迅速取得某一片地区的控制权。
契丹人每人有三匹马,奚人有两匹,他们就靠这种不知疲倦的扩散、转移,找到一支落单的队伍就用最快的速度四面集合绞杀,然后再扩散、再转移,好像蚂蚁一般清理着他们的草原,把大大小小的猎物一个个撕扯干净……
陆鸿根本不用多做设想,便能够猜到他们这种明显的意图。
他联想到迟重所说大军粮尽的消息,再想想今日的局势,一个叫人无法面对的事实已经呼之欲出……
五万大军,加上两三万民夫,七万多人就这样陷在了濡河谷?
他不敢去想,而且一旦大军兵败,那么女军如今又该是甚么样的光景了?
“你得早做决定……”小五子忍不住又提醒了他一句。
陆鸿点点头,他也知道现在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如果他犯下了任何一个严重的错误,都可能使得跟着他的这些人遭受灭顶之灾!
“老范,范录事!”他叫了起来。
不一会范翔便骑着马追了上来,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咱们还有几天的粮草?”
范翔不假思索地说:“还有七八日,省着些吃的话可以坚持到十日以上。”
“咱们绕到濡河谷东口瞧瞧,实在不行就趁早从营州撤退!”陆鸿艰难地下了决定。
在他看来,假如龙武卫突围的话,多半还是选择往东,因为出了东口不远便到营州境内,这是最近的一条撤退路线。而即便打通西口,也还是茫茫草原,距离最近的北口守捉也要四五天的路程,他们坚持不到那里!
经过了一番折腾之后,两旅人马终于在一个背风的土包子后面扎下营来,赵清德和李霖都奉了命令督促自己的兵抓紧休息。
斥候营因为不堪重负,已经累倒了好几个。陆鸿不得不在三流子的建议下将五百人分成十二班,每隔一个时辰便换班轮守。
他见大部分人都安顿下来,便自己寻了个干净点的地方坐下,看着几个手脚慢的还在吃力地搭着帐篷,一声声低沉的口号声断断续续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他一直觉得这种帐篷还是太过累赘了——中原有麻布做的,那种虽然轻便些,但是在风沙里屁用不顶,现在军中配发的基本上都是毛毡或者三层棉布缝制的,厚实是厚实,但是太重,最少也要两个人抬着才能走。
而且这种帐篷根本住不了几个人。
好在现在已经接近盛夏,草原上除了早晚温差略大之外,不用帐篷也能睡得下人。因此边军们如今基本上只带两条随身铺盖,随便拣一块干燥地躺下就睡。
而现在他们搭的几顶帐篷其实是给他和伤员们准备的……
陆鸿便不由得将眼前的糟心事放到一边,开始考虑起在军中推广睡袋和编织床了……他本来就心事重,不大能睡得着觉,此时手指在掌心里写写画画,满脑子都是这些新式装备的推广办法,索性
就在这里坐着想一会事情。
这时听见一个脚步声从背后响了起来,他转头看去,却见梁海正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草地走来。
“将军。”梁海见他发现了自己,便大大方方地打了声招呼,然后也在边上坐下。
“怎么,睡不着?”陆鸿借着月色见他深深皱着眉头,好像满腹心事的样子,便因着问了一句。
“唔……”梁海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就这么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他自打开始转移心里就一直毛毛躁躁的,虽然赵清德他们都看上去没事儿人一样,可是他自己就是忍不住担忧着大军的前景。
他不仅仅要为自己的安危考虑,还要肩负起保存清灵军的责任。这些兵可都是雷将军的心血,可不能就叫他白白丢在草原上了……
现在的情况有眼睛就能看得出来,两胡人在此地的活动已经十分频繁了,这意味着甚么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将军,现在形势似乎不怎么明朗啊?”梁海憋了半天,总算想到了一个委婉的说法。
陆鸿知道他想问甚么,眼光戏谑地在他身上打了个转,耸耸肩膀,毫不避讳地说:“没错儿啊,现在情况很不妙,龙武卫说不定已经失陷了。”
不知为何,虽然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梁海反而没那么焦躁不安了,他最害怕的并不是得到最坏的消息,而是长官明知道一些情报,却对他们遮遮掩掩的,这才是最容易叫人揣测和不安的。
陆鸿的坦白让他心里略略宁定了一些,而且语气中透出来的那份镇定和自信也在感染着他。
“现在咱们只能自己救自己。不过也没甚么好担心的,咱们尽量往东边靠,最多两天再没有确切消息的话,就全军撤进营州。”陆鸿跟着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嗯!”梁海心里更加有底了一些,他见时辰也不早了,便道,“您先歇着罢,我来守一会儿。”
陆鸿点点头,不再管顾梁海,自个儿走到帐篷边上猫着腰进去睡了。
刚才两人坐着的地方就在那个挡风的土包子上,从这里四面望去,不仅能将整个宿营的地方俯瞰一遍,还能将左右几个方向的动静尽收眼底。梁海抱着刀坐在上头愣愣地出神,以至于赵清德走上来的时候他都没能察觉。
“梁头儿。”赵清德也走到他身边,就在陆鸿刚刚坐的位置蹲了下来,“刚才将军和你说啥了?”
梁海撩起眼皮望了他一眼,“梁头儿”是清灵军平日里对他的称呼。这个老赵说话时并没有看着他,而是目光深沉地望着远方,让他摸不清这位老兄弟在想着甚么。
平心而论的话,若是只看能力,清灵军的指挥副使其实落不到他梁海头上,这个平常说话不多的赵清德才是最恰当的人选。
但是一来他在清灵军的资历最老,二来又是指挥使雷文耀的小舅子,这才马马虎虎坐上了副使的位置。因此他对赵清德一直以来都是抱着几分歉疚和敬重的。
“没说啥。”梁海道,“就是猜着龙武卫恐怕是完了,
咱们可能还得靠自己。”
赵清德点点头,没接他的话茬儿,而是抚着肚子说:“有吃的没?”
梁海连忙从自己的肩挂褡裢里里翻出两个小口袋,递给他说:“一袋牛肉干和一包饼子,你瞧瞧坏没坏,中午两块饼都起味儿了,被我扔了。”
赵清德谢过了他,接过那只装着饼子的小口袋,凑上去闻了一下,确实有一股淡淡的霉馊味。他捏下半块用手指碾碎了丢进嘴里,用唾液泡软了才咽下去,否则这玩意儿成块的能把嗓子给割破了。
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这种饼,倒是容易贮藏,冬天里放两个月也不见得坏,就是口味实在不敢恭维。如果在太平时候,他们这些当兵的见了这种饼子多半是要头疼一番,然后痛骂伙房的。
但是也有人就偏好吃这种东西,只要搅一碗热菜汤,把这饼子掰碎了泡在汤里吃,也是一道美味。
他一连吃了大半块,才刚好压住了肚中的饥火,然后把小口袋还给梁海,咽了口唾沫说道:“你不该扔的。”
梁海一直瞧着他细细得吃着这种不比石头软几分的东西,倒像是在吃山珍海味一般享受,他就又把口袋塞了回去,笑道:“那你留着罢,牛肉干也拿去,我的马上还有不少。”
赵清德也不推辞,就随手挂在了腰带上,眼睛还是望着远处黑幢幢的夜色,舌头在牙缝里扫了一遍,咂吧了两下嘴唇,说道:“那我先替你照管着,不够吃的时候你还找我。”
梁海笑着点点头,但是他可不认为自己还会找他要回这些东西。他这会儿内心里已经完全放松下来,前头无法预知的境况也不再让他心生忐忑、惶惶不安。
在他看来,陆将军和赵清德都是拿的住的人,还有李霖,不声不响的,也是个有胆色的——毕竟人家屁的担心也没表现出来,头一个就带兵睡觉去了!
梁海感觉自己身边都是些这样的好兵好将,他也就跟着踏实住了。
不就是几个跳梁小丑一般的胡人嘛,还能亡了咱们大周朝?嘁!
赵清德奇怪地看着他的变化,没声音地笑了一下,他自己那颗一直浮着而没说出来的心也渐渐地沉放了下来。
好哩,这才像个打仗的队伍!
两个人心不照口不宣,但是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处去了……
远处的草地上两个人影在不快不慢地移动着,走一气便停下来分头四处张望着,看起来就像两只警惕的兔子。
他们知道,就在这营地的四周,某些看不见的角落,还隐藏着几十个这般样的人们,那是他们斥候营的同袍,此时仍然在辛苦地保护着他们的安全。
而且每隔一个时辰,营地里便有几十个差不多的人影悄没声息地摸出去,然后将外面疲累不堪的兄弟们换回来……
一直到中夜时分,四周都还没甚么动静,但是军刻上的水银刚刚漏到丑时,一声清晰的夜莺鸣叫突然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东南方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