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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钰仁善,对于沙通天四人最终商量处置的结果,还是没有杀了他们。不过不杀这四人还有一条原因,却是因这四人乃是老顽童交给他们,要他们将四人关起来,教诲四人改过向善的。马钰等人怕老顽童这位师叔哪日心血来潮忽然问起来,而到时他们却已把四人杀了,对老顽童有点儿不好交待。
其实老顽童的意见并不多么重要,老顽童玩心太重,恐怕早已是把沙通天四人给忘到脑后了,便是跟他特意提起来,他都不一定会记得。但马钰等人本着尊师重道之念,既是师叔吩咐下来的,那就得尽量完成做好,所以不能轻易就把四人杀了。
不过四人死罪虽可免,活罪却难逃,总要给他们些惩处,让他们记住教训。最后由孙不二提议,各打断四人的一条腿,然后把出手杀人的侯通海、彭连虎、灵智上人三人的双目废了,并把四人用锁链一起锁起来。
尹治平不由听得心下感叹,对于沙通天四人在这第三次逃跑中杀害了几名全真教的弟子,因而所受到的惩处他也知道,只是却没想到出这主意的会是孙不二。让他不由暗道女人狠起来,往往比男人更狠,他前前后后遇到几个爱残人身体的,似乎都是女的。小龙女、李莫愁、韩无垢……现在又要加上孙不二。
对于残人身体这种事,尹治平实在有些看不惯,眼见马钰意动有采纳孙不二意见的意思,当即上前一步,先行了一礼,向马钰道:“弟子以为,还是把这四人杀了罢。掌教仁善,秉上天有好生之德,饶他们一命,但把他们身体弄残,只会叫他们更加受罪。而且这四人恶性难除,屡教不改,自被关入重阳宫后,加上这一次,已是逃了三次,后面有机会也未尝不会再逃。到时四人念及身体残废所受之罪,恐怕会更加顺手加害我教弟子的性命。”
“四人不知悔改,每日只是千方百计想着要逃跑。如此把他们一直关押,实非良策。留着他们对我教毫无益处,我们反而还得加派人手去看管,而看管的弟子还得冒着性命危险,万一又给他们逃了出来,首先遭害的便是看管的弟子。因此,还请掌教下令将他们杀了,以除后患。至于周师叔祖的意见,他日师叔祖若怪责问起,弟子愿一力承担。”说罢,深深一礼拜了下去。
尹治平这话一出,立即引起了不少三代弟子与四代弟子的支持赞同,纷纷出言附议,认为尹治平讲得不错,应该把沙通天四人杀了。
侯通海、彭连虎、灵智上人三人所杀害的六名全真弟子,全都是四代弟子。这六名四代弟子,便是其中几位三代弟子的徒儿,更是几个四代弟子的师兄弟,对死去的这六人自是感情更加深厚。
而且看押之事一向都是派几个四代弟子负责,这回沙通天四人逃跑,教中重视起来,也最多只会派几个三代弟子,不可能六子之一去亲自负责。但如尹治平话里所说,四人再次逃跑出来,要想杀人泄愤,自是顺手就近先把看守的几名弟子杀害。这与他们是切身相关的。谁敢保证下一次沙通天四人逃出来时,不是正好轮值到他们自己做看押的职司。
马钰盯着尹治平瞧了片刻,又听了会儿下面一众弟子乱纷纷的支持赞同之声,抬手阻住众弟子们的议论,扫视了众人一眼,长叹一声,道:“志平所言,倒也确是实情。也罢,便将他们四人杀了罢。”转眼看向尹治平,道“志平,这事既是你提起,便交予你处理罢。”说罢,便转身回大殿去了。
“是。”尹治平应了一声,在后面恭敬行礼,送马钰离去。
目送马钰回殿后,尹治平直起身来,先命几名弟子把沙通天四人暂时收押,等到明日午时,再行召集众人,在重阳宫前把四人斩首示众。
丘处机走过来,面色不善地怒瞪着尹治平,低声喝道:“好啊,你是翅膀硬了,敢挟众反驳掌教的法旨?”
若是在以前,他不等尹治平把话完,就立即出面把尹治平喝退下去了。但尹治平现在的身份大为不同,乃是首座弟子,他若再这般当众喝斥指使,会让尹治平在众弟子面前失了首座弟子的威仪。因此,只有等到这时才来表达不满,还不敢太过大声,以免引人注意。
尹治平弯腰行礼道:“弟子绝无此意,只是实话实说,所言也全是为我教设想,绝无半点别的想法。”
丘处机“哼”了一声,道:“跟我进殿,再好生说说你的事。”说罢,甩袖而去。
尹治平也忍不住有些心中有气,暗道:“这全真教还成一言堂了,我反驳一下又怎么了?这么多人支持我,那说明我做的对。你们做的不对,还不兴我说了?”
但丘处机不满还能跟他发作,他却没得发作,略生了下闷气,深呼吸了下平息住,带着李莫愁行往大殿。
才走到台阶前,忽然身后有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尹师兄。”
这声音是个女声,听起来颇为耳熟,但尹治平一时却没想到是谁,只以为是孙不二的某位女弟子。转头回身一瞧,不由得面色一变,吃了一惊地道:“程师妹,怎么是你?”
叫他的却原来竟是程瑶迦,说来倒也确实是孙不二的弟子,只是尹治平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程瑶迦。尤其眼前的程瑶迦还是穿着一身道袍,瞧来倒像是在重阳宫出家了。
想起去年的陆家庄之事,心想自己逼死了苏小雅,虽然说算是除去了程瑶迦与陆冠英之间的一个障碍,但仔细想想程瑶迦的性子,那恐怕她确实是没脸在陆家庄待下去了,没寻了短见便是好的了。眼下出家做了道姑,虽是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却也是情理之中。
转眼之间,尹治平便已大略想明白了程瑶迦出现在这里,还穿一身道袍出了家的原因了。想到是自己所害,不由心中好生抱歉,拱手行礼道:“程师妹,去年那件事,实是我处理不当,我那晚也是心中气愤,一时冲动,害得你至此,可全是我的不是了。我,唉……”他“我”了下,却也不知该怎么挽回,只能叹了口气。
他事后想及当日之事,确实是觉着自己太过冲动了一些。一来,他是气愤苏小雅竟敢设计陷害他,让他什么也没做,还反倒惹一身骚。二来,却是怒于程瑶迦的不争。苏小雅都那般没害她了,她到后来却还给苏小雅求情。
可能他当时确实心中对程瑶迦有些念想,对她过于在意了。他自觉当时所做,乃是为程瑶迦好,可程瑶迦不感念谢他,却还反倒帮害她的苏小雅求情。让他心中对程瑶迦实是大失所望,既哀其不幸,更怒其不争。程瑶迦要求情,他就偏要苏小雅死。心中当时被怒气填充,实没多想其他。
事情过了之后,平心静气地想来,确实觉得自己当时做得有些太过了。他又何必那般非要当场逼死苏小雅不可,便让陆冠英事后自行去为难决断就是了。他心中不快,挥一挥衣袖,飘然而去,离开陆家庄也就是了,何必非要去计较得失,要逼死人命不可?
苏小雅真死了后,他心中也并没见得便真的有多么快意,反是此事闹得当时所有人心中都有些添堵,互相闹得不愉快。而自己堂堂的一个武林高手,又何必害怕苏小雅这么武功平平的一个小女子的事后报复,即便她真的有几分智计,在绝对的实力差面前,也成不了什么大事。等到她真的实施报复了,那时她多行不义,存心暗算,自己再杀她,那也有理有据,不会再有人多说什么。
有句话叫“冲动是魔鬼”,这话真是不错。人生之中,许多的错事都是因一时的冲动而造成与引起。往往许多事,还都因当时的一时冲动,而造成了事后无法挽回的错误。
人生该有冲劲,有热血,这话是不错,可往往有时头脑一热,就冲得过头儿了。所以成年人成熟的标志,并不是他的年龄,而应是他的心智与理性。不过,再理性的人,也难免有时的一时冲动。人生便是在冲动与理性之间,不断地拉锯来回。
有人认为人生就该有冲劲,不管前方是对是错,都低头冲过去,要活得轰轰烈烈;而有人则认为人生应该充满理性的规划,遇事再三分析,仔细考虑,看清楚利害得失,再来决定如何行止。每一步都应该有计划,稳扎稳打的走向成功。
这两种人生观,不能说哪个绝对对,也不能说哪个绝对错。两种都有其道理,也都有其缺陷。所以,人生从来没有尽善尽美,每个人都有其遗憾之处。而人,也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便如《左传》中的那句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则便善莫大焉。
尹治平承认自己当时确实做得过了,也当记住教训,引以为鉴,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不能再轻易地没防犯心地被人陷害,也不能再冲动下就草率地逼死人命。该理性的时候,必须要理性。所以,这时他对于程瑶迦的道歉,也实是出于真心。
程瑶迦略垂下头,低声道:“尹师兄,那事也怪不得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命不好,跟你可没关系。我现在在这里,也挺好的,每天练功修道,也不用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尹治平摇头一叹,心中又不禁有些对她怒其不争,事到如今,她还是没怨别人,只怨她自己。该说是她太好心了,还是该说她太天真了。不过这回他没太生气,只是略作感叹。每个人都有其自己的道理与想法,他虽然看不惯,却也没理由横加干涉,去指责别人。程瑶迦心地太好太软,可也并不是错。只能说,这种人实在太容易受欺负了。她虽然习了武,可以内心来说,还只是一个寻常的弱女子。
程瑶迦不知道尹治平摇头叹气是什么意思,只以为他还是心中舒解不开,又劝道:“尹师兄,我真的从来没有半点怪过你的意思,你千万别为此内疚。我知道那天,你其实也是为我好,我心里是很感激你的。只是那天太乱,我也没机会跟你说。而第二天,你就走了。事后一别,就是一年多。不过现在说出来也是一样,尹师兄,你为我所做过的事,我心中都很感激。我心中对你也从来没有半点怨怪过,你千万别生内疚。”
尹治平看着这位好心的程师妹,忍不住心下暗道:“难道我心里曾经对你歪歪过,你也很感激?”但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也不知该对程瑶迦说什么,只能叹了一声道:“程师妹,你真是太好心了!”
程瑶迦笑了下,道:“我只是瞧见你回来了,特意过来跟你打个招呼。你失踪了一年,我可也挺担心的。”
尹治平又行礼道:“多谢程师妹挂怀了。”又道:“刚才人多,我也没瞧见你。该当我去寻你才是,反倒让你过来寻我。”又问道:“对了,你到了重阳宫多久了。”
程瑶迦道:“我大约就是去年这个时候来的,算来有一年了罢。”
尹治平点点头,回身看了大殿一眼,道:“掌教他们召我进殿有事相询,我不敢多耽了。改日有空,我再行亲自登门拜访师妹。”
程瑶迦道:“师兄有事便快去罢,也不用麻烦来寻我,我一向都挺好的。”
尹治平也不再多说什么,拱手告辞,道:“那我去了,咱们改日再来说话。”
程瑶迦点点头,回礼道:“师兄去罢。”
尹治平又瞧了她一眼,转身带着李莫愁离去。
走出两步,李莫愁面色古怪地使传音入密道:“这是你哪位师妹,我瞧你们关系很不一般啊?”
尹治平道:“改日再跟你细说罢,先把咱们的事办妥要紧。”
李莫愁也便未再多问,随着他进了三清大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