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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妍确实遭遇了一些困难。
她在下飞机准备转机的时候遭遇了暴风雪,被困在了机场。
她的手机在一登机的时候就没电了,等她用机场的公用充电器充上了电顺利开机的时候,已经距离她在国内登机时候差不多二十个小时了。
手机开机,她的第一反应是先打电话告诉她的同事她将会迟到。
然而,她一开机,一条来自于白鹤芋的短信就传送了过来。
提示她白鹤芋曾经拨打过她的电话,但是她并没有接到。
白鹤芋……
庄妍想起这个名字,又想起那张脸庞,眉头微蹙,将这条短信删除了。
城以榆现在应该是全部都做好了吧。
白鹤芋。
她又在心中默念了这个名字,她给自己打电话,是要说些什么呢?
她们其实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是因为一个原因,庄妍强行让她和自己有了牵绊。
她想:我是不是应该回复过去?听听她想说什么,如果是那些无聊的感谢的话,她就马上挂断电话……
她已经准备回拨给白鹤芋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先发制人一般响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庄妍觉得是白鹤芋。
然而,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是一个许久都没有出现过的字母。
“l”。
那一瞬间,庄妍似乎都感觉自己的心跳停顿一秒。
她看着自己的手机——它还在坚韧地响着。
庄妍深吸一口气,接听了电话。
***
自从在圣海公司的那一天事情发生之后,白鹤芋再也没有王向婷的消息。
事实上如果不是以前她们住在一起,她有时候也不知道王向婷窜到哪里去了。
在那之后竟然真的有人来和她联络,只是通过电话联系,对方并没有说很多,只是简短地告诉她三天之内需要到公司来登记报道。
白鹤芋躺在床上,失神的看着天花板。
她已经可以非常清楚地感受到,她的人生,已经完全脱离了她自己预想的那个轨道。
她想了想,摸出了手机。
庄妍依旧是没有回信。
庄妍应该是从洛杉矶转机到纽约,白鹤芋还特意关注了一下洛杉矶的天气,洛杉矶遭遇了特大暴风雪,庄妍是被困住了吗?
但一转念,白鹤芋又为自己莫名其妙发的善心感到好笑:庄妍会在乎这个吗?
她冷漠到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无坚不摧的。
白鹤芋决定暂时将她抛到脑后,她翻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对方很快就接通,但是又一言不发,似乎在等着白鹤芋先开口。
白鹤芋果然有点沉不住气,她先开口,“大伯……”
那边终于有了声音:“是鹤芋啊,你有什么事吗?”
声音有点不耐,隐隐约约还听见与别人交谈的声音。
白鹤芋笑了笑:“大伯,我爸妈走之前借了你八十万对吧。”
“对……噢,什么八十万啊,唉,鹤芋,你那个时候还小,明明是一百万。”
白鹤芋笑了笑,自动忽略了她婶婶在一旁指手画脚的声音,她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很累,她叹口气:“是吗,我爸妈可是当初问人家借了多少,全都记在本子上,等有朝一日一一还清,这个本子现在在我手上。”
只是没想到用途却变了。
那边传来骂声。
白鹤芋不理会,她接着说道:“大伯,我现在手里正好有八十万,我不想拖着了,您明天有时间吗?请您带着欠条,我把这笔帐还清了吧。”
白鹤芋的大伯很快就接上:“有有,不过,鹤芋啊,这个钱都借出去了好几年了,这物价也在涨,钱反而不值钱了,你看这利息……毕竟我和你爸……”
即使是隔着电话,白鹤芋还是仿佛已经看见了他大伯那贪婪的模样。
她轻笑一声:“大伯,明天九点,我在莱风大厦的星巴克等您,如果您不来,这八十万我会还给二伯——既然你这么忙,不如还是等有空再联系吧,反正对于您来说都是时间问题不是吗?”
还没等到大伯的回复,白鹤芋挂断了电话。
她相信他那个爱财如命的大伯一定会准时到场。
事实上,她大伯八点多钟就来了,随行的当然还有她的婶婶。
见白鹤芋来,她婶婶拉了拉墨镜,上下扫了几眼白鹤芋,见她身穿的还是inés,气色尚好,与自己想象之中的落魄完全不符,不由得咬了咬牙。
“鹤芋,”她脸上堆砌出虚假的笑容,“没想到你的日子还过得挺不错的,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反而过的更好了,看来是真的长大了。”
她大伯在一旁跟着笑:“是啊,我们鹤芋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白鹤芋看着这两个人,面无表情,她连这种虚假的客套都不愿意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借条呢?”
她大伯的脸色迅速拉了下来。
她婶婶不紧不慢地从包里取出一张宽纸条在白鹤芋面前摇了摇。
白鹤芋一眼就望见了那上头是他父亲的签名还有手印。
“鹤芋,”她婶婶开了口,“话我可说在前面了,当初借给你爸爸八十万,也是你大伯看在兄弟情分上挤出来的钱,我们的日子也不太平,当初我们可是说好了的还的时候连本带利一百万才肯借的,既然你要还,那就还个彻底。”
她又说:“我看你现在也过得挺好的,不会连这二十万都拿不出吧。”
白鹤芋坦诚道:“不管我有没有,这二十万我是不会拿出来的。”
“那我们没得商量。”婶婶说完,快速把借条放进包里。
“是吗?”白鹤芋坐在座位上,神色晦暗。
“是很感谢你们肯在我爸爸危难时候肯出手帮他,”白鹤芋说,“别人对我的好我都会记着,所以我也很感谢你们在我爸妈遇难时候提出要我来偿还债务,也很感谢你们在知道这并不是我的义务之后告诉我要么还我父母的债,要么你们就向法院提出房屋抵押。”
她婶婶伸长了脖子,笑了:“你爸妈死了,要真按法律程序,那我们的钱可不就是打了水漂?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啊鹤芋。”
“是,我真的非常能够理解你们这些人的想法,”白鹤芋点头,“我愿意为我父母承担,不论他们在与否——但是我的意思是,既然当初你们能够提出走法律途径,那么现在我一样可以。”
“什么意思?”
白鹤芋说:“既然欠条上白纸黑字八十万,法律只承认八十万,这个道理,不是小学生都明白的吗?”
“婶婶,你没有把我当成家人,那么,我也一样。”
***
庄妍在滞留机场第六个小时之后,终于迎来了她的助理。
“你迟到了半个小时。”庄妍坐在公共座位上,两腿交叠,双臂随意摆放,表情如同女王再临。
那助理牙关都在打颤,估计是太冷了,她刚想说话,却见庄妍挑了挑眉。
“不过,由于天气原因,一切都可以被谅解。”
“谢……谢……”那穿着厚大衣、围着大围巾的助理感激地点了点头,将手中热咖啡递给庄妍。
庄妍接了过来,看着她一眼,没说话。
那助理终于从寒冷中缓了过来,“庄总监,我已经订好了最快的火车票,今天之内一定可以到纽约。”
庄妍摇头:“之前就告诉你了,说话不要用‘一定’,你永远也无法确定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助理连连点头。
不过被困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尤其是这种人多嘈杂的地方,庄妍不是很喜欢喧闹,所以对她来说,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也是好的。
由于暴风雪还未减势的缘故,前往火车站的出租车行驶得也非常缓慢,庄妍知道这一定又是一段漫长难捱的时光,她拿出了手机。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白鹤芋。
她在做什么?
转念一想,她那么懒散,现在肯定是在睡觉吧。
庄妍拿出手机,上了社交软件。
一分钟前城以榆刚好更新了最新动态,不过他的运气显然比庄妍更好,在暴风雪来临之前,他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而且暴风雪对于他那个州并没有特别的影响,没有影响到交通。
城以榆发了一张照片,随手拍的,照片中是他和她的女友,二人在电影院门口,应该是准备看电影,两人都照例没有正脸。
城以榆比庄妍年长,但是和城以榆相比,庄妍的工作时间显然更长,她大学起就在windsor集团实习,毕业以后直接留任;而城以榆是猎头公司挖掘过来的,二人工作性质也不同,城以榆是总裁助理,与庄妍没有太多交流和接触。
庄妍甚至不知道城以榆的女友是谁、长什么样子——他很少在社交软件上发他女友的信息,就算是偶尔,二人也不会有正脸,他的*保护得很好。
庄妍与他算是高层中仅有的华裔,二人年纪也都相仿,三观也差不多,彼此有些惺惺相惜,毕竟在异国遇见同种肤色的总是会有种亲切感。
但是看着城以榆这张照片,庄妍莫名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见过城以榆的女朋友吗?”她转身问身旁的助理。
“城特助吗?”助理想了想,又摇摇头,“不知道,大家都只知道他有女朋友,不过好像都没有见过,应该不是业内的吧。”
庄妍点点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关注起城以榆的女朋友来,但是刚才她有一种……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全感,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到达火车站的时候,距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庄妍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她掏了出来。
竟然是白鹤芋。
她皱眉,按下了通话键。
“啊……庄、庄小姐……”
似乎是没有想到庄妍会这么快就接通了电话,电话那一边的白鹤芋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庄妍揉了揉眉心。
“不……嗯……我是说……”
“有话直说吧,”庄妍道,“假如是道谢的话就不必了。”
“是的,”白鹤芋似乎是笑了笑,“我知道你会这样说的,你一定也会说这是合约上的内容,你只是履行合约对吧。”
被对方说中那一瞬间的感觉真的有点奇怪,庄妍觉得自己心里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但是她觉得并不讨厌。
“原来你也不是特别笨拙。”庄妍说。
她觉得心情似乎也好了一点,于是又问一句:“你去rene报道了吗?”
白鹤芋说没有。
“那你应该去看看的负责人是我的老相识。”
“你的朋友?”
“不,是我最讨厌的人。”
白鹤芋:“……”
感受到对方的无语,庄妍勾起嘴角,又听见白鹤芋笑了两声,又问:“美国下暴风雪了吗?”
“是的,我习惯了,不过你大概没有见过吧。”
庄妍没有特意去调查白鹤芋,只是简单地了解了一下她的公司,在知道那是个草台班子之后,庄妍非常不理解:明明知道那是个没有未来的地方,没什么还要往里面跳?
但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了,在庄妍的印象中,白鹤芋应该是那种不谙世事的人,出身一个比较好的家庭,做着明星梦,住在漂亮的温室里,未曾见过外面的世界,这种人似乎只要用最低的成本引诱她,就能得手。只是后来家道中落,背负了一些债务,但是由于自小受到的教育良好,并没有带给她精神与情绪带来太大负面影响。
白鹤芋说:“不,我在法国留学的时候也见过。”
庄妍倒是有些吃惊:“你在法国留过学?”
白鹤芋应了一声,但是她没有说,她的学还没有上完。
庄妍蹙眉,并没有追问下去,她并不想深入太多。
白鹤芋忽然说道:“我可以和你聊两句吗?”
庄妍准备拒绝——她并不是一个很少的可倾诉对象。
但是白鹤芋已经开始了,她的语调忽然沉了下去:“我也不知道该向谁诉说,只是……我一个人,感觉完全没有办法消化。”
庄妍:“你可以说,但我不保证我会听,更不能保证我会做出什么反应。”
白鹤芋笑了笑,她忽然说道:“原来人类,有时候连普通动物也不如。”
“为了利益,可以抛弃一切……”
“我们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人的……”
庄妍不知道白鹤芋发生了什么,但是根据她的只言片语,她也能猜测出来。
她没有说话,白鹤芋并不是需要安慰,她也不会安慰人,她只是需要诉说。
电话里白鹤芋的声音有些低沉,听到后来,庄妍听见自己问。
“白鹤芋,你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