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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再言誓,兵比将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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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激声不绝于耳,回响于青石山的苍翠山涧之间,张左耀则是在特旅士兵以及白波楚夜等人的注视下手足无措。(看到顶点网)他确实不认识眼前的这位老伯,更不明白自己干了什么,尽然让这几十个乡亲如此动情。

    “老伯,老伯,快起来,快起来,小辈如何敢当,有话好说!您先告诉我你是?”解铃还需系铃人,张左耀赶忙开口!

    老伯有些喜极而泣的哽咽,半响,他才抹干眼泪,吐出半句:“我是林二他爹!”

    “啊?”张左耀更迷糊了。林家老二?这谁啊?貌似他也不认识。

    而随后,林老伯不知为何脸上又涌出一丝痛苦:“老二大名林虎,是前些年离家当的兵了,后来成了您的兵……!”

    林老伯后面的话,张左耀没有听清,或者更本没有在听,当林虎的名字一出来,张左耀身子猛的一颤如遭电击,同时他也立刻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林虎,那是有一段时间,自己不断叨念的几个名字之一,他是南浦旅最初的几个老兵之一,在青石县跟白波他们冲击城门,在栈道口阻截武信军,在张左耀第一次主动下令出击的北拗口战斗中被敌人砍碎了脑袋。如果他还活着,此刻,他起码会是一个小小的军官了。

    张左耀一直不认为他有什么权利让别人为他而死。所以,每当收拾好袍泽的尸首,他总是希望了解他们的家世,了解他们的生活。而最终,当青石军远征开始的时候,他把特旅交给了胡得力,由他全权管理军镇,但只有一事必须完成,或者说胡三必须去做,那就是寻找那些战死袍泽的家,探望一下他们的亲人,如果能帮上什么忙,就帮上一点,如果他们愿意,就把他们接到南浦来,特旅不说养着,起码要照顾着,而此时此刻,能估计胡三做得很好。

    张左耀愣神,林家老伯却叨叨絮絮的没停住口:“……他走的那天,老头就准备好有这么一天了,没想这小子还真命薄,就这么走了!”

    “老伯,对不起!”张左耀听到一位花鬓斑白的父亲如此心酸的思念儿子,心里一阵绞痛,在望望周围这些无数个家庭;他觉得受之有愧。而转头看看被人群堵在栈道上的青石军张左耀更是无地自容,这一次,他**去的,又少了那么多,他该如何面对那些南浦的乡亲!!!

    “旅帅,我就一个老不死的,老二他哥走得更早,独我孤老。如果不是老大还有留有林家香火,活着也没有多大意思了。可怜那孩子没法养,要不是旅帅……!”

    “林大爷!快别说了……!”林老伯的话,对张左耀其实是种极大的讽刺,他实在听不下去,只得不断劝解他起身。

    三月的暖风轻扶,而在场的人自己都不曾想过,这样温情的场面,这样暖人的情感,在这纷繁战乱的世界里,是多么罕见,多么难得,却也更因为如此,才那么触人心弦,才那么弥足珍贵,以至于在日后的苦难中,许多南浦人都宁肯舍弃生命也绝不将之丢弃!

    过了好久,林老伯似乎总算平复下来,在张左耀的不断劝说下颤颤微微的起身,看着他瘦弱年迈的身体,张左耀都不知道他是如何趴上着半山腰的栈道口的。

    “来,来,大伙恩也谢了,快给旅帅让道,别耽搁了!”起了身,林老伯却还不放过张左耀。

    摇摇头,张左耀更觉不自在:“老伯,山上凉,快下山吧,林虎看您这样,会怪罪晚辈的,来,我扶着您!”

    “好,好!!!”林老伯似乎听到自己的儿子如此真切的存在,似乎又有些动情,面容激动的颤抖。

    山道并不远,不过老人手脚慢,又是下山,自然要花不少时间,张左耀也算有时间冷静一些。他却没有发现,静静跟在这群百姓身后的青石军官兵明显情绪上有了变化;梁城募来的新兵,虽然是异地,但当初挑人的时候都比较注意,自然以遂州极其周边的民夫优先,此刻他们都是一脸的高兴,虽然入青石军不久,但老兵总会给他们讲讲过去的故事,讲讲那些活着的死去的人,无论觉得张左耀傻也好,觉得他好也罢,但有这么一位善良的上司,绝对不是坏事。

    老兵们则是明显得变得更加沉默,林虎,许多老兵都认识他,和他一起吃饭,一起训练,一起战斗,有的人甚至亲手触摸过他的尸体。而此刻青石山上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们,当初旅帅的承诺不是心血来潮,不是说说而已,那个承诺是会兑现的。他们拽紧了手里的刀枪,紧紧的跟随着那个略显矮小的背影,走得更坚定了。后来许多人总以为青石军之所以悍勇是因为更多的钱粮,那些人并不知道这背后的坚定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下了山,张左耀好说歹说的把老人扶上了自己的马,因为速度慢,后面的部队渐渐跟上来不少,不过没人会哄挤前面的这群来人孤妇。越是离家近,越是心急,张左耀突然发现自己有这种久违的心切,让他更加确信自己是这个时代的一份子,让他内心有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融入感。

    绕过青石山延伸出最后一个斜坡,伴着暖暖的阳光,南浦镇那灰仆仆的夯土墙从左开始映入眼帘,然后是那木制的土楼门,然后是右侧的田地,然后张左耀更加疑惑的场面出现了。

    训练校场还是那个土里土气的校场,特旅军营还是那个简陋的军营,不同的是,此刻除了校场上站满了准备在这里点名然后归乡的民夫外,左边还有上千数的百姓,定眼望去,都是南浦的乡亲……

    渐行渐近,民夫的队伍不断归入校场中间。张左耀已经能看清胡三的小胡子了。

    而这时,左手抓住腰刀,右手抬平小跑起来,原本喧嚣而欢乐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直到胡三跑郑重其事的跑道张左耀面前按刀挺胸,更是让整个校场彻底声绝。

    “报告!”胡三还是那么干净而响亮,传便校场:“南浦驻军特旅丙队集合完毕,迎接旅帅归营!”

    “嗯!”张左耀同样按住横刀刀柄,立定回礼!

    “好!”

    “回来咯!!!”

    “恭迎旅帅!”

    几乎同时,乡亲们的欢呼声响彻云霄,如同在欢呼英雄一般。张左耀又是感动,又是不解,他比见到林家老伯的时候更加糊涂了,不明白这一切又是怎么来的。自己什么时候有这名望了?自己何德何能,让乡亲们如此爱戴了?

    不过随即,张左耀便没有了高兴的心情,他身后这时行来一队老兵,而老兵背上或一或二的背着白色包裹。比他们更后面的士兵也都大多如此。一路行来的人都知道,包裹里装着的,便是那些阵亡袍泽的尸骨,他们也回来了。

    该来的总要来的,原本以为自己要把消息送到家中,而面对此情此景,张左耀却没发接受大家的欢呼了,他觉得是种煎熬,是一种羞愧在折磨自己的心灵。他突然想起了项羽,能体会到当年的霸王为何无颜回江东。

    “列队!列队!”张左耀突然高喊。而听令的士兵们奔跑起来。

    队伍整齐,在乡亲们不解的目光中,包裹被解了下来捧在手心。

    “乡亲们!”张左耀突然神色哀伤的面向左面的百姓叫喊,换起大家一阵疑惑!站得近的都可以看到张左耀眼泪婆娑!

    “旅帅?”胡三同样不解。

    就在他们面面相窥时,张左耀却没有理会胡三,而是继续开口:“乡亲们,左耀对不起你们!没能把你们的儿子,你们的丈夫,你们的父亲活着带回来,对不起你们!”

    随后,张左耀对杜尚强哀伤的点了点头。

    “南浦北村刘狗子。”杜尚强喊出了一个名字,同时,列队的士兵中有一个捧着包裹出列,此刻,人们自然知道被喊道名字是什么意思,没有人出声,都静静的听着。

    “南浦北村张向。”

    ……

    “刘传宗!”

    “儿啊!我的儿啊!”总于,在杜尚强喊到第四个名字时,一阵凄凉的惊呼传来,随后,两个年轻人掺着一个老妪走出了人群,直奔列队的地方。

    “孩子他爹……!”

    “啊郎!你好狠心啊!”

    ……

    张左耀一直哀伤的看着一切着,每听到一声呼喊,他的心都是一声纠结,他早已习惯这个世界的冷漠和杀戮,见惯了死亡,但是,这并不能抹杀他心里的那点点现代人对生命的热爱和珍惜。当然,他也不会迂腐的认为这是自己造成的。他只是为这些死在自己身边的人感到悲伤。

    认领尸骨并没有持续多久,有的人是青石其他地方的,还有的老兵则是义宁军老家茂州等地的,还有的人根本没有家,没有亲人。但已经做了的这一切足够都让在场的人都感到悲伤和压抑。不过,同时也有另一个声音让他们感到温暖。

    “老人家,你放心,他走了,我就是您的儿子,特旅的兵都是您的儿子……!”

    “嫂子,你放心,左耀保证给你谋个活路,不然对不起大哥……!”

    “娘子,放心,孩子特旅帮你养,决不让他冻着饿着……”

    作为统管一军,治理南浦军镇的将领,没有人敢对张左耀怎么样,即便是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也一样。但张左耀却对每一个高声的做出承诺,这些话他曾经说过,此刻又说,倒不是他想宣扬什么,他不过希望这些人能信任他,他希望这些话能降低对他们的伤害,让他们心里更快恢复。只是他没想到的事,那些痛苦的人能听见,那些百姓也能听见,那些民夫也能听见,那些青石军的士兵也能听见。当然,估计也有很多人对这样的承诺不屑一顾,甚至鄙夷,因为这个乱世,说这样话的人多了,而这么做了,又能活下去的就不多了。

    他们没想到的是,特旅有了拜祭普通阵亡士兵的传统,有了优厚照顾士兵家属的惯例;有了将不比兵贵的思想,并逐渐形成了后来青石军士兵认为自己是足够重要的价值观念。一切就从从那一次的集会,从张左耀的承诺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