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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童子送了茶水，陆桑良便打发他出去了。熄了烛火，只留桌上的一盏，坐下倒了两杯茶。莫约一柱香的工夫，才有一人姗姗来迟。
“何事这般急？偏要我来此处。”那黑袍人落座，略有抱怨道。
“姜如一，”陆桑良却并不和他玩笑，上来便极严肃道，“你这是何意！”取出那帕子丢到来人面前，显然已是薄怒。
姜如一打开看了一眼，道：“你又是何意？开口便这般呵斥我？”
陆桑良稍缓和了脸色，沉声道：“你明知这终南紫府放肆不得，何必还要在此寻叶纷陈的麻烦？”
“我寻谁麻烦？”姜如一差点以为自己没听清，觉得有些好笑，“她是元夕的女儿，我会害她不成？倒是你，”敲了敲那方帕子，“凭这个就认定是我做的？”
陆桑良知道自己一时情急，怕是错怪了他，有些讪讪道：“用极北之地的雪狼做笔毫，除了你兰斋居士……”
“那可未必。”姜如一冷笑，“我这点修为都找得到雪狼，这世上修为高过我的，何其之多。再者，我若要杀人灭口，用这般明显的法子，是生怕人认不出来吗？”
陆桑良默默。许久，他又道：“那白日里给孟闲素难堪的，可是你的人？”
姜如一不置可否。
“裕凯，”陆桑良温声劝道，“我知你想做什么？可先生也说过……”
“不可操之过急？”姜如一笑得有些冷，“二十年了！先生怕早已忘了自己说过什么。而你，陆桑良，更是把姐姐抛之脑后！你便安心做你的饮风君子吧，这些事，有我就够了。”他说完即拂袖而去。
陆桑良没有阻拦，仍僵坐着，紧握的拳上指节泛白。
可要真说起来，姜如一却未必是没有打过叶纷陈的主意。
当日便是万分巧合，偏生她叶纷陈取走那道灵符后，第二日郑氏家主就出了事。虽说这女子看起来平庸无奇，可韬光养晦、韫椟藏珠的事，就连他自己也不是没做过。
元夕当初莫名嫁入郑氏，那样一个世家，要说她毫无目的，凭姜如一的了解，八分是不信的。这个孩子究竟有什么作用，恐怕其中深浅也未可知。
姜如一本打算借着郑氏留下叶纷陈，却不曾想被越八千抢先一步。毕竟是云宗的人，他也不好在明面上找麻烦。一开始想着总归能找个机会带走她，谁料打进了石竹斋纷陈便再没出来过，也不知是不是越八千的主意。
他这个兰斋居士到底不是什么正经门派的人，行事多有不便。以前多有陆桑良帮衬，现下……
姜如一望了眼西苑，偏是不信这绝人之路。
之后几天是论剑，比起论道略有趣些。只是这些人，甚至是宗派纷陈都认不全，更别说新秀的年轻人们手里其实大多也没几招几式，纷陈就愈发没有兴致了。
直到秦珠挽了挽袖子，提着剑准备上台时，纷陈才惊醒：“你也去啊？”
“……纷陈我才十九。”秦珠感到被嘲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纷陈顿了顿，试探地问道，“你师父闭关了，不知道你要来终南试剑吗？”
“没有啊，”秦珠一脸莫名其妙，“师父怎么会不知道。”
“那他就让陆，陆敬严一个人带你来？”
“哦，林师叔也来了，不过有事耽搁，所以分开走了。”秦珠望了眼远处，拍拍纷陈，“你看，那不是来了吗。纷陈我不跟你说了，你过去找林师叔，我得上去了！”说着连忙挤过人群到台前去了。
纷陈顺着秦珠指的方向看去，不仅是林芝，还有各派自视甚高的真人，这会儿自家的徒子徒孙准备上台，才不紧不慢地到场。
再看林芝身边昳丽旖旎，看穿着就是云宗人的白衣女子，想必就是他那位娇妻了。
纷陈往人群里缩了缩，并不想过去凑热闹。
莫约是前几日孟知讲经有人滋事的缘故，今日就连师骞都出来坐镇了。孟知请了这位入座，又向周围道友请礼，才入座主位。
等等，主位？
纷陈一惊，仔细看过上席，发现终南紫府高一点辈分的竟就是闻书道人，其余便皆是孟知这辈的人了。他同宗的师兄坐在下首，显然是以孟知为尊。
纷陈蓦地想起，前几日遇过的那个终南门人，是称孟闲素为掌门的。连真人还没修到，就继任首座了？夙舟真人未免也太着急了。
别人家的事倒也管不了，可云宗，那就更离谱了。
陆桑良上来看都没看那同宗的二人，直接坐到了孟知身边。林芝看起来倒是习以为常的样子，可他那位夫人是忍不了的。林芝挡也挡不住，那娘子不知讲了些什么，却被陆桑良淡淡回了几句，越发气得脸都红了。
纷陈简直啧啧称奇。
待林夫人还想还声时，林芝连忙硬是给拽走了。真是让周围的人看了好一出戏。
孟知咳了两声，才算压下这茬。挥了挥手，示意论剑继续。
秦珠在这辈里算是熟面孔，大多都认识，所以也没什么人议论。上台前还有几个其他门派的女孩子给她鼓劲，秦珠笑着应了。
另一边的那位姑娘那儿就冷清多了，身边空出来一圈，竟像是半个相识的都没有。姑娘也不在意，束好衣袖就提剑上前了。
纷陈耳边还能听到旁人低声问着：“这位是哪家弟子？怎么感觉从来也没见过呢。”
“不知道啊，”周围却没一个人清楚，“看她独身一人，也没同门相随，想必是哪个新兴门派吧。”
纷陈摇了摇头，觉得不像。不说别的，单看那姑娘的佩剑，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只是不敢定言。
两人持剑对立，秦珠先行礼道：“九嶷云宗敬恒真人门下，秦珠，请赐教。”
玉色衣裳的姑娘还礼道：“九华灵水痴山人门下，魏秋水，请赐教。”
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秦珠面色有些古怪，但还是复又行礼道：“请……魏前辈赐教。”
好嘛，这岂止是前辈，简直前好几辈了。
连纷陈都有些被吓到了，痴山人……那可是跟闻书道人，还有她们云宗老祖宗一个辈分的。而且，灵水派一向是出世淡尘的典范，终南论道从不到场，这次竟不声不响地破例了。
众人显然也知晓灵水的一贯行事，难免有所怀疑。可终南紫府的人明明白白肯定那魏仙子确是拿着灵水的帖子来的，没有半分虚假。
一时间各处议论纷纷，连台上的试剑都分不出心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