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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转世安魂一曲【平安夜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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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谁?”地府殿门内,阎绪高坐在座椅上,俯视着殿前跪地的董鄂宛如,冰冷的声音质问着。自他接管地府以来,来到这里的魂魄们哪一个不是急于转世,只为再次渡化成人与前世的爱人相遇,即便他们知道这不过是求生的借口罢了。

    又有多少相爱的人,会在他的面前高昂着头说上一句:不求轮回呢。

    “爱新觉罗福临。”

    “哦?当今大清帝王,顺治帝?”半挑着眉,阎绪反问道,他哪里会不知,这凡世间的众人他都洞悉清楚,他们爱谁恨谁在想谁,他无所不知。如今他问了,只不过是想知道她董鄂宛如甘愿停留在此的原因罢了。

    “在宛如的心里,他是夫君,而非皇上。”

    “和这阴曹地府的鬼魂们一样,名和姓氏都是空罢了?”

    “不全是,宛如的请求阎王是应还是不应?”清冷的眸子看向阎绪,董鄂宛如起了身来:“若阎王不应也可,宛如下那岩火便是。”纤细嫩白的手指向十米处的火炉子,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一步步迈出了脚步。

    愈是接近火炉身体愈发地空虚,似乎有什么正在逐渐地抽离,分明是炎热的炉火却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凉,董鄂宛如慢慢收紧了衣襟,微微地颤抖着,嘴唇泛着暗紫,脚下的步子却仍旧向前迈着,没有一点儿停下的意思。

    冰寒透过全身袭上心头,一阵悸痛过后则是灼热,原本泛紫的嘴唇感受着此刻的干涸,额上沁出汗滴来滑过脸颊,晕染起潮红。

    “宛如,不要……宛如,别傻了……”脑海里一个声音飘渺而又真实,眼泪终是不争气地滑落在紧握的手面上,董鄂宛如轻轻松开的手心里,玉髓的寒凉与外界灼热抵触着,泛着清透的微光。

    距火炉半米远的地方,恍然倒地的身子被结实的臂弯揽入了怀中,远离了灼热的岩火。

    阎绪详观着怀里微微颤动的人儿苍白的脸颊,抬起手轻轻拂去她额前遮挡在眉间的几缕青丝,轻轻站起身来,白衣与青罗纠缠在一起,千丝万缕。

    “恍铛!”玉碎落地声响,阎绪低头俯视眼地面上,玉髓已迅速融合在灼热的地面中。

    世人常说,玉碎乃护人一命,而如今当初福临大婚之日赐予董鄂宛如的这枚青古玉髓消化在地府,又意味着什么……

    玄木的床榻床头端放着黑色的汤药,床帏半放着,董鄂宛如的脸清晰可见。阎绪伏在床缘边,手指划过她的侧脸,轻叹着:“呵……董鄂宛如,你可知,你是第一个威胁我的鬼魂。若再晚上一步,那地狱烈焰便可取了你的七魂六魄。到时别说转世,即便是留在这地府也是不可了。”

    地狱千炼焰火,凡间微风如昨。

    “姐姐!”夜幕下马车在疾驰着,风拂起车帘,董鄂涴贞熟睡的娇容在月光下略显憔悴,梦靥里的她喃喃低语着,眉眼间微微蹙起,手心紧握。

    “綠……”车夫突地驾停了马车,望着此时挡在街道中央的男子,欲回身问轿中的小姐,却被制止。

    “我是来接她回董鄂府邸的。”夜色下望不清说话人的面容,可这人既然认识轿中小姐,又知这董鄂府邸,那自是熟识之人,这便轻下了马车看着男子将车远驾离去。

    安静地盛京街道上只落下蹄声刺破这夜的静谧,董鄂涴贞揉揉惺忪的睡眼,拭去眼角早已干涸的泪迹,揉捏着微泛痛楚的太阳穴,半掀起车帘探向窗外,碧青的树木说不上名字,月挂如勾。

    这不是京城!

    “车夫,落轿。”命令的话未曾得到回应,董鄂涴贞的心里油然而生一股畏惧,她会不会是遇到了坏人……

    “我命令你落轿啊,听见没有!”车帘被掀起,董鄂涴贞欲上前抢过车夫手里的马鞭,却跌落入结实的怀中,不禁红了脸起身:“这里是哪里,不是提前便说了去董鄂府邸麽?”

    半路拦截马车的男子不语,只是安静地继续驾着马车向前路行着,京城的民宅与街道繁华皆在身后,愈行渐远。

    “我在问你话,不是哑巴吗还是聋子?”董鄂涴贞平生最讨厌别人故作淡漠,说起话来也因此毫不客气,手拉向系在马脖颈间的拴绳,强行扳过男子的脸,质问着。

    “姑娘话语间为何那般抵触在下?”

    “你是何人?为何假装车夫带我来这荒芜之地,到底有何居心!”董鄂涴贞望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嫌弃地挪开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向着马车内退至一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陌生感提醒着她,危险不得不防。

    男子依旧未开口,而是拾起马车上落下的马鞭,继续驾着马车朝着前方驶去,树木愈发地高耸,道路也愈发地坑洼,眼见马车便要驶入树林之中。

    重物落地声自背后响起,马车内突然没了吵闹人心的声音,陌生男子却倒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转身看去离马车不到一米处的小径上董鄂涴贞跌坐在那儿,被擦破的胳膊上还渗着血,急忙叫停了马车,运起轻功抱起她重新回了车内。

    “姑娘别在为难在下了,到了地儿自然就会知道在下的身份。”轻冷的声音被放下的车帘隔断在外,董鄂涴贞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双眉微蹙地捂着擦破的胳膊,轻轻扯下一块碎花布简单的包扎着,不再作声。

    这是里京城三四十公里远的竹林小屋,简单的装饰着却有着别样静谧的悠然感,屋外长廊旁便是浑然天成的溪流,竹筏随溪水上下自动打着饮水,清晨的光洒入院内,三两只小鸟正啄食着散落地面的野果子。

    这些,便是董鄂涴贞下了马车所见景象,美得有些太过不自然。

    “现在你可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还请姑娘在此等候一番,在下这就去通报我家主人。”陌生男子说罢便进了竹屋内,董鄂涴贞上了前便要跟随他入屋,却被砰然关上的木门险些撞了脸。

    “什么人嘛!”揉揉与门亲密接触的脸,董鄂涴贞一屁股坐在了院内的石凳上,无意间把弄着石桌上摆放的茶具,青花图腾的茶具看上去不比皇宫里御赐的差,杯底还镶着金丝,轻啜口茶香,贞儿抿了抿嘴儿回味着。

    茶清香,微涩却泛着些甘甜,散着淡然的花香。恍铛,青花茶具掉落在地,碎片溅落在脚旁,董鄂涴贞的脸上诧异之色顿生。

    菩提兰。

    半久,紧闭的木门缓缓掩开半扇,董鄂涴贞满脸的诧异带着些兴喜,快步走上前去拉开另半扇木门,轻唤出声:“孟佐……”

    无间地狱清澈的溪流上倒映着这样的画幅,董鄂宛如坐立在桥畔,手轻轻舀起溪水窝在手心,看水中倒映的自己,这张她看了二十二年的脸,现今却是如此的陌生如此苍白。

    “贞儿……姐姐该如何告知你,于孟佐你们纵使百般相爱,也是不能厮守的。姐姐该如何告诉你……”方才倒映里的画面自是未来日子里即将发生的,而这些董鄂宛如之所以能够看透,只因她如今的身份不再是转世的魂魄。

    那晚自己无理取闹昏死在地府岩浆边,是阎绪及时救了她,才得以保住了六魂六魄。魂魄虽挽救,却不能转世为人,也正因如此她才得以满了心中的夙愿,守在着奈何桥边看过路鬼魂喝下孟婆汤,奏上一曲安魂曲。

    玉笛执在手心,葱指抚过,一曲静心悲惋的安魂曲飘散在地狱的半空,安抚着每一位轮回转世的鬼魂那颗沉睡的心。

    阎绪隔着奈何观望着桥头的她,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忘记了自己是谁又如何,现在的她学会了微笑那便够了,而自己在这阴冷的地府孤独度过了七百年,如今有她陪在身边亦足矣。

    佛者说,人修行五百年才得以换来一次回眸,那么鬼魂呢?阎绪轻笑着摊开手心,掌心封印的红痣让他不禁在想,前世的他到底修行了几千年,得以与她相遇。

    他记得今早她从生死门关再次苏醒时,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疑惑,她问他:“你是谁……”

    “我是这地府的掌管,阎王。”

    “那我……又是谁?”

    “你是这阴间执掌安魂曲的音司,安柒。”看她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接过玉笛,他隐约知道了昨晚散尽的那缕魂魄是什么。

    悲愁,七魂里昨晚消散在地狱烈焰的,正是此。

    阎绪记得自己初次接掌地狱时老阎王曾经说过,这世间万物众生皆是平等的,鬼魂们也一样。在他们地府,每个鬼魂们都是有姓氏的,她便是姓了安柒。他来到这地府前便记得的名字。

    地府阴寒的风拂过,吹起阎绪面前桌案上的花册,卷页随风翻动着,落在某一页。红笔黑字圈画的花册上密密麻麻记载着每个人的前世今生,生辰八字寿终归寝。

    【董鄂宛如,年二十有二,于顺治年午时卒。】

    【爱新觉罗福临,年二十有四,于顺治年酉时卒,三子玄烨登基。】

    即便生死相隔近三年,董鄂宛如与福临的生死簿却写在了一起,阎绪回想起董鄂宛如昨日的话语,提笔蘸墨向福临的姓氏后的卒字划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