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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走了被揍到屁滚尿流的李元昌,又赶走了厚颜无耻的杜荷,御书房终于安静了下来。
李世民忽然发出一声悠然长叹,对长孙无忌说道:“无忌啊,你我相交多年,可信真朕是那种鸟尽弓藏之人?”
长孙无忌呵呵一笑:“陛下多虑了,这都是杜家小子胡言乱语,您又何必放在心上。”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李世民目光深邃看向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摇头:“算了,暂时不想这件事了,反正以后时间久了你们自然知道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了,这杜荷挺有意思的,胆大心细,睚眦必报,到是一点不比他老子差啊。”
“呵呵……,陛下说的是,克明当年不也是因为受了一点委屈……”长孙无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与李二嘀嘀咕咕谈起了当年的秘闻。
太极宫承天门外。
杜荷一出来就看到驴子拉磨般团团转的杜构以及面色和善如邻家大叔的房乔房玄龄。
杜荷感谢前任给自己留下记忆的同时,更多的是感动,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这个便宜哥哥能把房玄龄给拉来了。
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宰相啊,国家总理一样的存在,岂是那么容易请的。
揣着这样一份感动,杜荷暗下决心,就冲杜构这一点,自己就不能让他真的便成一个残疾,说什么也要让他打消去登州的念头。
“哥,房伯伯,你们怎么都来了,不过是一点小事情,何至于伯伯亲自跑一趟。”
“二弟,你真的没事?”看到杜荷平安归来,杜构的情绪有些激动,拉着他上上下下大量半天,直到确定他没事才长处一口气。
倒是房玄龄一直很淡定,笑着说道:“老夫一直跟你大哥说,陛下既然派了苏定方去抓你,就没真打算把你怎么样,只是杜构这小子关心则乱,听不进去罢了。”
杜构讪讪:“房伯伯神机妙算,杜构惭愧。”
杜荷点头:“我哥一直都这样,从小就毛毛躁躁的,让房伯伯费心了。”
杜构:……
我是你哥,还是你是我哥,在这么说话信不信我揍你。
“哈哈哈哈……”房玄龄见杜荷说的有趣,打了个哈哈:“你这小子,如此编排自己大哥,当心他回去给你穿小鞋。”
杜荷嘿嘿一笑:“哪能呢,我哥最疼我了,可舍不得罚我。”
好吧,这小子总算是说了句人话,吐槽不能的杜构翻了个白眼,拉过杜荷问道:“这次进宫陛下跟你说什么了,老老实实的说,不许添油加醋。”
一时间,房玄龄和身后的老仆全都竖起耳朵。
之前淡定归淡定,并不等一他们不好奇杜荷在宫里经历过什么。
杜荷摸摸鼻子,一脸无辜:“没说什么啊,就是问一问家里的情况,看咱家挺可怜的,就让我好好读书,为此特地赐我一个去弘文馆进学的资格,还说要给我找个好老师,好像姓……姓陆。”
“姓陆的老师……,可是经学名家陆元朗?”房玄龄一惊,差点把胡子揪下来。
尽管杜荷说的不尽不实,可房玄龄知道他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说谎,毕竟这种事情将来很容易就会被人知道,没有说谎的必要。
杜荷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好像是,当时太紧张,没听清楚。”
“唉,好运气的小子,老夫,老夫真不知说你什么才好了。”房玄龄摇头叹息,以他身为宰辅的心胸,此时都有些嫉妒了。
杜构目光幽幽,好气哦,我都没进过弘文馆,凭什么这小子那么废,却有机会进去,还拜了那么好的一个老师,这将来只要不出意外,靠他这个老师都能在朝中混个不错的职位。
特么,陆元朗可是太子少师啊!
拜他为师等于成了太子的师兄弟,有这层关系摆着,就问你怕不怕。
杜荷被两人盯得脊背生寒,讷讷道:“干嘛怎么看我,这只是陛下的意思,人家陆老师收不收我还不一定呢。”
算你小子有点自知之明,杜构翻了个白眼,哼哼唧唧道:“既然没什么事,那你一会儿就快点回去吧,准备准备,机会难得,千万不要错过了。”
“哦。”杜何答应一声,想走却发现杜构没动地方:“大哥,你不回去?”
“我还有事,先不回去。”杜构说着又对房玄龄再次致谢,然后也不搭理杜荷,就那么带着管家施施然的走了。
真尼玛潇洒,杜荷苦笑,看看房玄龄,心中一动:“房伯伯一会儿要去什么地方,不知可有时间聊聊。”
“你这小家伙想聊什么,老夫等会儿要去西市做一些调研,你若有什么话想说,就跟老夫走一趟吧。”房玄龄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考虑的,竟然答应了杜荷的要求,带着他一同上了马车。
瞅着房玄龄一身便服,杜荷撇撇嘴,说什么调研,还不就是上班时间摸鱼。
奈何此时有求于人,只能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上了马车,找机会开口道:“房伯伯其实小侄今日是有事相求,一会儿希望伯伯能认真考虑一下。”
“什么事,说说看。”房玄龄眼中杜荷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跟他家老二房遗爱大差不差的年龄,所求之事不外乎就是些狗屁倒灶的小事。
然而等杜荷一开口,老房傻眼了。
“房伯伯,我哥现在一门心思想去登州,你能想办法把他调到其它地方去么?”
“你给你哥调职?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哥的想法?”
“当然是我的想法,我哥还在做光宗耀祖的美梦呢,也不想想登州那是什么地方,就他那性格,除了去添乱还能干什么。”杜荷实话实说,没有任何隐瞒。
事实上他也不用隐瞒什么,杜构的能力摆在那里,只要是个人就知道他不是那个材料,去登州就是在跳火坑。
房玄龄有些犹豫,不大确定是否应该答应杜荷,杜家眼下毕竟是杜构在掌权,为了一个不怎么重要的二子得罪一个家主,这显然很不明智。
杜荷也不强求,见房玄龄犹豫,笑着岔开话题请教了一些去弘文馆需要注意的事情,时间不大,马车停了下来,西市到了。
走下马车,杜荷第一时间被满是牛马的牲口市场吸引,以前生活在城市,根本没机会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些大牲口,现在瞅见了,好奇心的驱使下立刻凑了过去,连怪异的味道都不顾了。
“老板,这牛什么价?”顺着围栏走进去,杜荷第一眼就看中的一头健壮的黄牛,上去看了看,与边上的老板攀谈起来。
那卖牲口的老板见杜荷一身白衣,气度不凡,再看看跟在后面不怒自威的房玄龄,只当他是替长辈再问,连忙起身答道:“这位小贵人,老汉这牛可是好牛,今年刚好三岁口,您要是看上,就给这个数。”说着,比了四根手指。
“四贯?”杜荷眼睛大了一圈:“这么贵?”
“呃……,贵人,老汉这个牛可是好牛啊,这个价格可是一点都不高。”
“算了,我还是再看看吧。”杜荷摇头,唐初一文钱的购买力相当于后世五块钱左右,四贯就是两万。
两万块买一头牛回去看着?以后家里有钱还好说,现在嘛……算了,杜构会疯掉的。
房玄龄笑呵呵的,好像闻不到四周牲口乱七八糟的气味,见杜荷一脸的纠结,给他解释道:“其实,刚刚他说的不错,那牛四贯还真不贵,这可是大牲口,买一头回去至少可以多耕百来亩地。”
“那我也买不起。”杜荷从身上掏了掏,摸出一把铜板数了数,摊在手心:“房伯伯,你也看到了,我身上就这二十来个铜板。”
“哈哈哈哈……”房玄龄哈哈大笑,指着杜荷笑骂道:“你这小子少在老夫面前哭穷,老夫也没钱。”
杜荷无声收起铜钱,感触颇深的摇摇头:“唉,果然是马瘦毛长耷拉鬃,穷人说话不好听啊!”
房玄龄一个趔趄,差点没栽地上。
尼玛,老夫不就是说了句没钱么,你一个小屁孩哪来那么多感悟,说的老夫像个为富不仁的铁公鸡一样。
此时,房玄龄严重怀疑,杜如晦弄不好就是被他给气死的。
一路感慨一路逛,不知不觉来到马市,只见得到处都是一匹匹的健马,毛皮刷的油光呈亮,几个穿着唐人服饰的外族人吆喝着招揽客人。
不过,这次杜荷却没有再去问了,大唐的马比牛贵了不少,牛都要四贯,马就不要说了,兜里没钱问了也白问。
就在杜荷打算跟着房玄龄离开的时候,一个大胡子商人窜了出来,操着一口蹩脚的塑料官话,神神秘秘道:“这位小公子,是买马么,小人这里有一匹上好的战马,您要不要看看?”
“战马?”杜荷有些诧异,回头看了看房玄龄。
战马在大唐可是禁止民间买卖的,养可以,但卖只能卖给官府,不能私下与人交易,否则买卖双方都要被问责,轻的打板子,重的服劳役。
房玄龄则比杜荷淡定的多,不动声色的四下看了一眼:“马在何处?若你说的是真,钱不是问题。”
厉害啊,堂堂宰辅也会钓鱼执法。
杜荷不禁佩服起房玄龄的职业素养,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胡子商人不知有假,只当二人是来挑选牲口的狗大户,一边引着二人往一处角落走,一边不知死活的吹嘘:“两位贵人,不是小人吹牛,咱这马,绝对是最最顶级的战马,买回去,不管是拉车还是骑乘,都能配上二位的身份。”
杜荷懒得跟一个短命鬼扯淡,不耐烦的说道:“废话少说,马在什么地方。”
“那边,就在那边。”胡子商人抬手指了一个方向:“二位请看,就是那匹白马。”
顺着商人手指的方向,杜荷看到一匹颜色灰白,高昂着头颅的俊马,窄胸长背,头细颈高,就是毛色不怎么好,有些暗淡,一看就是没经过很好的照顾。
杜荷皱了皱眉,倒不是同情心泛滥,而是觉着那匹白马看着有些熟悉,体态特征,很像资料中记载的汗血宝马。
“这马多少钱?”有了这样的怀疑,杜荷迈步向那匹马走了过去,打算仔细看个清楚。
胡子商人伸出两根手指,在杜荷面前比了比。
“嗯?两百贯?”杜荷脚步一停,要是这么贵还是不要看了,买不起。
大胡子表情有些扭曲,讪讪说道:“小公子别开玩笑了,二十贯。”
“多少?”杜荷下巴差点砸到脚面上。
二十贯?
这个价位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如果这真是一匹汗血宝马,就算两百贯都卖亏了,二十贯,劣马也比这个价钱高好不好。
大胡子有些扭捏,吱唔了一会儿说道:“哪个,其实原本打算卖五十贯来着,不过,这马前些天伤了脚,所以……。”
杜荷不想听大胡子墨迹了,他只想看看那马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这东西只有亲眼看看才能知道,至于伤了脚,若真是汗血宝马大不了治就是了。
一路无话来到那匹马的近前,房玄龄只远远看了一眼,便摇头道:“这马,绝对卖不上二十贯。”
二十贯都不值?这下杜荷有些傻眼了。
但怎么可能,如此近的距离,杜荷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这就是资料中记载的汗血宝马,也就是阿哈尔捷金马,原产地在里海附近,《史记》中也有产自大宛国的记载。
不过,当他仔细去看白马的马蹄才发现,原来这马的右前蹄竟然裂开了一个老大的口子,丝丝鲜血正不断流出来。
而白马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依旧倔强的站着,隐隐带着一种英雄迟暮的悲凉。
杜荷看着看着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这马的蹄子上竟然没有马蹄铁。
怪不得马蹄会裂成这个样子……,怪不得那大胡子敢说自己卖的是战马。
马蹄裂成这个样子,就算真是战马也废了。
诶,等等!
杜荷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前好像有一个大便宜可以捡,二十贯钱,买一匹汗回宝马回家,至于脚上的伤,只要打一副马蹄铁给这匹马钉上,稍微休养一段时间就能让愈合。
造化,天大的造化,没想到老子随随便便逛个西市,也能有这样捡漏的机会。
没的说,这马必须拿下。
只是,老房头儿好像并不认识汗血宝马,自己可决对不能让他看出来才好。
当下,杜荷压下心中的激动,摇头对那大胡子说道:“不好意思,你也听到我家长辈说的了,这马不值二十贯。”
“哎,小公子先别下决定,价钱不合适咱们可以再商量,你先看看这马,你看这体型,你再看这……。”
吧啦吧啦……叽哩哇啦……,大胡子一开口就说个没完,最后一锤定音道:“这样吧,我看小公子你也是爱马之人,要不这样,十五贯,十五贯你就牵走如何?”
杜荷淡定伸出一根手指:“十贯,就这么多,能卖你就卖,不能卖就算了,反正我也就是看这马可怜才想买的,再多家里长辈也不可能给钱。”
“这……”大胡子有些纠结,看看那马,又看看杜荷,一脸的不舍。
有心不卖,可问题是这马已经废了,没钱的不可能买匹废马,有钱的同样不可能花大价钱买匹废马,留在手中每天花销又不少,吃吃喝喝至少数十文。
思来想去,大胡子狠狠一跺脚:“好,小公子既然诚心想买,我阿卡就交你这个朋友,十贯就十贯。”
“成交。”杜荷转身来到房玄龄面前:“伯伯,您看……。”
房玄龄自然知道他要干什么,黑着脸道:“小子,你可想好了,那马已经废了。”
“可是它很可怜啊,我把它买回去请个医生好好看看,也许能治好也说不定。而且你老看它这体型,这长的跟骡子似的,这要是治好了,跑的肯定快啊。”
房玄龄无语,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出如此奇葩的论调。
不过,算了,不跟这小屁孩争了。
十贯钱而已,算不得什么大钱,就当是打赏小辈了,谁让这小子是自己老友的儿子呢。
想着,房玄龄对着远处招了招手,立刻有护卫跑了过来:“你带着他回府上拿十两银子,就说是我答应的。”
“诺!”护卫看了大胡子商人一眼,慨然允诺,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大胡子也是个敞亮人,竟然一点都没担心拿不到钱,笑呵呵将马的缰绳往杜荷手中一交,屁颠屁颠跟着护卫去了。
此情此景,不禁让房玄龄感慨的对杜荷说道:“这马,怕不是正道来的,你小子买下来,当心将以后此马的主人找来与你算帐。”
杜荷得了好马,心情不错着哈哈道:“那房伯伯你可得给我打个证明,这马咱们可是堂堂正正花钱买的。”
因为有了伤马,杜荷便没继续跟着房玄龄闲逛,在其派出的护卫相送下回了莱国公府,一进家门,正在指挥下人收拾东西的杜崇就惊了。
“公子,你怎么买了匹废马回来。”
“崇叔,你不懂。”杜荷翻了个白眼,懒得跟杜崇多解释,逮住一个仆役:“你,去找几张纸来,再去拿根炭条。”
“哦。”仆役倒是个老实人,应了一声去了,时间不大按照杜荷的要求,将东西一件不落的拿了过来。
杜荷接过之后,在杜崇一脸肉疼的表情下将纸铺到地上,然后拉着白马在每张纸上踩了一脚,拓下蹄印。
白马虽然依旧是桀骜不驯的样子,但却颇通灵性,没用杜荷费太大力气就将四个蹄印拓好。
重新用碳条描了一遍之后,杜荷将其交给杜崇:“崇叔,你比照着纸上图样的大小,帮我每样都打造两个贴片,大概一分厚就可以,铁片上每隔半寸打一个孔,就这样,速度要快,我有大用。”
杜荷在家里折腾着打造马蹄铁,给马穿‘鞋’子。
房玄龄在西市逛了一圈,买了些过冬用的柴炭之后也回来了家,用过午膳,煎好一壶茶与夫人卢氏相对而坐,感慨到:“老杜家里后继无人啊。”
“此话怎讲?今日杜府杜构前来请老爷,莫非是出了什么事?”卢氏替老房把茶斟上,关心的问道。
“杜构的事情倒是不大,就是杜荷那小子失手打了汉王,看在克明已故的份上,陛下倒不至于把杜荷怎么样,不过后来嘛……”
房玄龄慢悠悠把西市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此子做事太过随性,虽然有些小聪明,却不是个做大事的人,以后让遗爱他们少跟杜家往来吧。”
风风雨雨几十年,卢氏除了纳妾的问题,其它方面都是以房玄龄的意见为主,只是想到杜如晦生前种种,幽幽叹息一声:“唉,都怪杜家嫂嫂走的太早了,否则也不至于让杜荷这孩子如此疏于管教。”
房玄龄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心中却因为买马一事,对杜荷失望以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