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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月西落,斗牛渐消,曙前的天最为黑沉。
梅荨在原处落了座,此时不管是树上翠桠还是树下石桌,都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秋露,显得轻寒浅湿。她执起丫鬟新续了茶水的磁盅,吃了三口御寒。
这样的秋高气爽对于常人来说本是最舒适不过的,但梅荨体内藏毒,不胜凉寒,而沂王则是怀揣心事,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已经被梅谋士一口否决了,此刻正自坐卧不宁,忐忑不安,见梅荨光顾着吃茶,他便忍不住问道:“梅先生,李砚云的三策,本王一个字也不信,不知你有何良策?不要让本坐着着急了。”
“王爷,李家提出的三策虽然未必是他的真心话,但却是尽了一个谋臣的职责”,梅荨不紧不慢地搁下茶盅,“他提出的上中下策,确实是从王爷的利益角度出发,晋崇钰若能选择你,那王爷以后就高枕无忧了,但李家却要被皇上连根拔起。李舜明知如此,却仍然敢向王爷谏言,是想表明他的忠心么?王爷可有想过为何?”
沂王自然是没有想过,当他听李砚云跟他说完第一条计策时,他就显出了抵触情绪,且是用了很大的耐性才听她把所有的计策说完的。李砚云话毕,他一言不发抬腿便离开了,在王府中闷闷不乐了几日,直到两日后,梅家一个小厮来报,说小姐在洱海山庄养病,这才忽感雪中送炭,一刻也不耽误的来了。沂王随意想了想,撇撇嘴道:“他该不会是笃定晋崇钰根本不会选择本王吧?”
梅荨不由淡笑:“王爷英明。”
“呃……”沂王不禁窒了一下,他倒是宁愿梅荨说自己猜错了,沂王在哽了几下后,方道:“……你接着说。”
“要论原因,王爷心知肚明。晋崇钰是绝不会主动染上储位之争的,所以他现在一定在寻找合适的中立派结亲,而且他为官严谨,我们没有他实实在在的把柄握于手中,就很难逼他就范,所以这条上策基本可以忽略”,梅荨深看了沂王一眼,示意他听自己把话说完,“不过,王爷是如此境况,齐王又何尝不是?这一点您和齐王算是打了个平手,所以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晋崇钰中立,此计也算是缓兵计。”
“怎样个缓兵法”?沂王听到了一些苗头,眸子立刻亮了起来,前倾着身子问道。
“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层不变的,现在是黑,以后也可以是白。”
沂王思量了片刻,忽的一拍大腿道:“对呀!以后本王将这个中立的驸马纳到自己麾下不就完了”,他顿了片刻,又担忧道,“可是齐王那边不会搞什么小动作么?万一他用卑劣的手段逼迫晋崇钰,那这缓兵计岂不是泡汤了?”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沂王绯红的衣裳映在梅荨的眸中,灿如火光,“不怕蛇动,就怕蛇不动。齐王一旦有动作,王爷你的机会就到了。明日跟后日是最紧要的两日,王爷现在要做的,就是加派人手盯着齐王手下的人,来个人赃并获,这样,齐王非但得不到晋总兵,还会跟他结下仇恨,而相反的,王爷你就会是他的恩人。”
沂王听罢,额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迫不及待地起身,喜道:“梅先生真是大智,本王再一次领教了,我现在就回去加派人手盯着齐王。”说毕,不等梅荨起身施礼,就兴冲冲地离开了。
不远处的桂花圃里,刘掌柜闪身而出,拱手施礼道:“小姐这缓兵计可谓计中计,既周全了沂王,更保全了荣王。”
刘掌柜会出现在桂花圃中,是经过梅荨许可的,方才她吃了三口茶,就表示刘掌柜可以到近处暗听。
“齐王那边就由沂王替我们盯着,我们的关键点还是要放在李家身上”,梅荨声音转沉,“这一回,李家势必会狗急跳墙。刘叔,是晋总兵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么?”
刘掌柜向旁边的一个丫鬟打了个手势,低声吩咐了几句,丫鬟就乖觉的离开了。刘掌柜这才压低声音道:“小姐,盯着李府的人方才飞鸽传来消息,说李舜秘密接见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那人虽穿着汉人的衣裳,但却对汉人的规矩一点儿也不通,很有可能……是个鞑子。”
梅荨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
“鞑子一直视晋崇钰为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刘掌柜的声音进一步压低,“会不会是李舜给鞑子许了好处,想借他们的手除掉晋崇钰。”
梅荨抬眸望向黑沉沉的天际,轻轻摇了摇头:“不会,哈木良不会这么笨,眼下对他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既然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他又怎么会替李舜当刀使呢?”
这哈木良是现今的鞑靼首领。
刘掌柜心思敏捷,一听便明了:“小姐说的在理,现在他巴不得我们大洹内乱,让我们自己除掉晋崇钰,那他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李舜若真是害了晋总兵,那我们大洹北疆何人来守?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么。”
“盯住那个鞑子了么?”
李舜点首道:“小姐放心,盯得死死的。”
“剑要指向何方虽不明朗,但我们要做什么却再清楚不过”,梅荨正色道,“晋崇钰是要害部位,护住他才是关键,刘叔,你暗中多派些高手务必要保护晋总兵的安全,这是其一,其二,这几日朝堂所有动向,不论大事小事我都要知道,绝不可有半点遗漏,其三,那个鞑子的消息也要及时向我汇报,还有,宫里头让安乐公主也要多加小心。”
“是”,刘掌柜面色紧了紧,这番周全的思虑又费了她多少的心神呀,他在心中长叹了口气,辞气却更坚决,“小姐交代的事我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小姐还有其他吩咐么?”
“暂时没有了”,梅荨坐在石凳上,扶着额角,阖上了眼,“有的话,我会让小晴通知你的。”
这时,方才离开的丫鬟折了回来,臂上挽着一件丁香色抖珠潞稠披风,刘掌柜刚要伸手接过,却觉眼前一花,丫鬟手中的披风已不知去向了,他抬眸一望,却见已落在了小晴手里,她正替小姐披上,后头还有两人,都是玉树英姿之辈,正是刘小挚和阚育。
刘掌柜冷冽的眼神从阚育面上滑过,向梅荨拱手道:“小姐若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先下去安排了。”
栊晴正帮荨姐姐系颈上的玉色衣带,挡住了她的视线,梅荨歪过头答道:“刘叔,你去忙吧。”
“荨姐姐,你方才那个动作好可爱哟”,刘小挚发现了宝似得闪身过去,嘻嘻笑道。
“你少废话”,栊晴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一面打量着自己系的蝴蝶结,一面道,“姐姐,沂王走了呀?”
还不等梅荨答话,阚育就先讶道:“沂王?”
“对呀,不然,姐姐怎么会把你撵走”,栊晴比他还好奇的样子,“沂王要是知道你在这里,你就死定了。”
阚育心中不由一动,如方才他舞的三千繁花剑一般,剑指的刹那,便是千树万树梨花开。
他抬眸深深望了梅荨一眼,梅荨已不知何时趴在石桌上睡着了,晓风拂过,她如墨的发尾轻轻扬起,洋溢着一股夜色的安谧与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