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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快起来,快快起来。”激动之后,况元祝才发现女儿犹自跪在那里,他连忙上前,将女儿搀扶回座位。
“既然你都猜透了,趁此机会,为父亲索性就与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吧。
琼婼,你应该明白,为父身处上位,不管做什么都不愿做太多解释,对你,为父倒未有此忌讳。不过,你如今虽已长大,但潜意识当中,为父却依旧把当你做孩儿看待,认为一切都能为你做主。
类似这样的对话,这么多年来,还真是首次。因为今天,为父发现,你已经渐渐成长,能够独当一面了。”重新坐回了座位,况元祝微微调整了下坐姿,掸了掸膝前的襟袍,语气中带着感概,道:“现在,想来你已经明白为父的苦心了。
没有错,我如此栽培慕达拉,就是为了让你从权位的束缚中解脱出来。沐族的崛起,非一代之功,既然如此,为父何必要搭上自己掌上明珠的终身幸福呢?”
“父亲……”况珈蓝不知如何接上父亲的话,只能苦涩的笑着。
立异姓为族子,这绝对是沐族史上绝无仅有的大事件了,造成的轰动和影响在族内也是一直持续,难以消弭。也难怪,族长无子,族子之位一直悬而未决,如何立储,这牵扯到族内方方面面的利益关系,自然被族内各方势力密切关注。
同时,这也是族人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大多数人认为,族长最终必将过继外长孙为长孙,以定族位。或是众多外孙中择优上位,也有可能易族子为族女,择一女以继族位。虽说依照祖训,女子没有继承权,可归根结底也都是况氏的嫡系血脉。
可出人意料的是,族长竟力排众议,选择了非亲非故的慕达拉,纵使慕达拉的确是天赋异禀,乃百年罕见之才,但族人依旧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抛开上古传承至今的嫡系继承制不说,哪有将祖宗基业拱手让人的道理?即便是亲兄弟都不可能,何况是外姓?
所以,对于况元祝这种近乎将权力、地位及荣耀拱手让人的做法,族内一直都是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这是族长无子的无奈之举;有人认为,这是慕达拉才智无双,族长这才准备禅位让贤;更有甚者认为,慕达拉是族长的私生子,传位给他也是理所应当。对于这些个说法,包括况珈蓝本人曾经都有些半信半疑,如今看来,却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笑话。
可父亲内定慕达拉为第一顺位继承人这样一件,在举族范围内都能够掀起轩然大波的大事件,仅仅只是出于对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终生幸福的考虑?这说出去有谁会信?但有时候,真相就是这么简单。
只是况元祝身处高位,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分析、无数人揣测,看似一个无意的举动也会被人联想,认为是必有深意,结果一个很简单的事情,往往会变得无限复杂化。更遑论立储这种涉及族之根本的大事了。当然,别人更想不到的是,这种所谓的族之大事,在况元祝眼中却不值一提,甚至远远及不得自己女儿的幸福重要。
事实上,也正是况珈蓝明了了父亲对她的爱,所以,她才决定义不容辞的站出来。是的,这么多年来,父亲为她挡风遮雨,默默守护。那么今日今时,父亲需要她时,她有什么理由再去拒绝,又有什么理由不报答父恩呢?于是,她想通后自然就答应了,不再有丝毫犹豫。
“可惜……”况元祝神色复杂地看了女儿一眼,叹息道:“可惜,为父要食言了。谁也没有想到,慕达拉竟然失踪了。他这一消失,不但为父多年来苦心栽培的心血全部白费,甚至连一系列部署也被打乱。否则,为父如何能够让一族之前途和命运全部沉甸甸地压在你的肩上?实在是……实在是后继无人哪。
原本,为父也早为你做好了打算,想趁着秦馥玉离山之际,将你交付于她,想来,在她的帮助下,你完全可以开心地过上新的生活。也算是了却了为父的一桩夙愿吧。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一切皆是天意,父亲何须自责。”其实,况珈蓝此刻的心情何尝不失落,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劝慰父亲。作为父亲最亲近的女儿,自然没有谁比她更了解父亲的苦衷。也许,父亲将她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但涉及族内大事,尤其是选立继承人,却也绝不会儿戏。既然能选择慕达拉,那慕达拉,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天资、品性、能力,无不是上上之选。
事实上,沐族多次遴选精英,而慕达拉就是其中佼佼者,更被誉为沐族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作为同样被部族培养的精英,况珈蓝自是清楚不过。父亲能够选择他,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作为一族之长,在选择继承人上,自然要选择能够领导沐族走向辉煌之人。而现在,慕达拉失踪了,储位空缺,重新培养继承人?父亲没有这个精力,更没有这个时间。嫡系中挑选?储位涉及沐族未来,庸碌之辈又岂能担当大任?父亲找她,却是没有选择的选择。而她同样没有选择,部族至上,无论是作为一名沐族人还是族长的女儿,她都有责任和义务为部族牺牲和奉献自己。
所以,怎么可能,又怎么能够因私废公呢?的确,整个沐族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的人了。能够与慕达拉比肩、甚至超越他的年轻人中,也惟有她一人而已。这绝非夸大之词,虽然她将自己隐藏的很深,可又怎么可能隐瞒地住自己的父亲呢?
“好了,琼诺,既然你已经答应,那这件事就暂且定下来吧。届时,借此次祀典、族人集聚之际,我会将此事当着全族代表的面进行公布,正式将你的身份确定,此事一了,为父也算是少了一桩心事。”况元祝轻捋颔下几缕微须,面色轻舒,但紧接着话锋一转道:“不过,此次祭典,你不但要参加,还要与为父一起主持。”
“我?”况珈蓝讶然道:“父亲,可是祖训自古以来就有规定,女子不得参与祭祀呀?”
“你不同。”况元祝摆手道:“你虽是女儿身,但到时也就是少族长的身份,你若是都不能参与祭祀,那谁还有资格?让你主持,也算是提前向族人们吹个风吧。”
“明白了,父亲。”况珈蓝颔首,不再有异议。对于她这个善于打破常规的父亲而言,这的确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嗯。”况元祝满意的点点头道:“祭祀令我已着人传遍全族各寨,三日后,族人们将汇聚千奇峰宗庙参加祭典。祭祀将于第三日正午正式举行,前期的人员安排、祭品乃至一应仪式,你就与大祭司玄曜商量着办吧。有他辅助,祭祀的流程和规矩,想必你很快就能熟悉。
唔,也是该到了熟悉的时候了,沐族的未来,终究是要交到你们年轻人的手上的。”顿了顿。况元祝又吩咐道:“不过,此次祭祀不比往常,兹事重大,细节方面万万不可出一点纰漏,切记!切记!”
“女儿定当竭尽全力。”况珈蓝深知其中干系重大,连忙下榻躬身,郑重应道。
“此次祭祀干系我族未来,为父本当大小事务一俱亲力亲为。但你若参与其中,只要祭祀顺利,那你就是有功。如此,为父宣立你为少族长时,想来会少一些阻力。”
况元祝蕴含深意地道:“为父在族内虽一言九鼎,但多少也要顾及一些元老的感受。琼婼,御人之道,在以德而不以术,以道而不以谋,以礼而不以权。这一点,你同样要切记啊。”
“父亲良苦用心,女儿都用心记在心中了。但是……”况珈蓝迟疑道:“父亲,那件事真的决定了?就没有一丝转寰的余地了么?要知道,失去了这最后一次机会,我沐族日后将再无依仗了啊。”
况元祝没有说话,而是起身打开窗棂,霎时,月华溢满精舍,沐浴其中,光华点点四溢,令人飘飘欲仙,似要奔腾那九天之上,揽月共眠。
负手仰望良久,况元祝突然开口道:“今夜的月色,很美。琼婼,你觉得呢?”
“想不到,今夜的月,竟是这么美丽。”侍立父亲身侧,况珈蓝顺着父亲的目光,同样欣赏到了这抹内敛的惊艳,不由出声赞叹。
“是的,很美……”况元祝听了之后,嘴角却是不由自主地掀起一抹弧度,嘴唇翕张,似喃喃自语:“相信我,祭祀之夜,月色会更美。”虽说是自言自语,但侍立在他身边的况珈蓝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月色会更美?”况珈蓝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迷惑。敏锐如她,似是感受到父亲话语中的一丝不同寻常。“父亲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是有感而发,还是意有所指,又或是就事论事?”况珈蓝黛眉轻锁,她想不明白父亲不回答她的问题,反倒对月色评头论足起来。
“夜深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收回了目光,况元祝转身淡淡一笑,说道。
“父亲,我送您?”
“我自己走两步。”轻轻摆摆手,况元祝负手自顾自地踱着步子离开了。
精舍内,此刻就独剩况珈蓝一人,她没有急于离开,而是重返窗棂处,玉臂托起香腮,痴痴地望着九天之上的那一轮玄月,不由自主地竟入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