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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忠石的娘狄氏是一位谨言慎行的女人。在她的心目中,丈夫就是她的生命支柱,是她的全部。她不敢设想,假如一旦没有了丈夫,生活还怎样进行下去。
“他爹,你会好起来的,娃儿还小,他离不开你那……”狄氏附在翟强熙的耳边不停地抽泣着说,“娃儿的亲事,还等着你操办……你还要看着我们的娃儿成亲生子的呀!他爹,无论如何,你都要帮着孩儿成了家!”
翟强熙听狄氏提起了儿子的亲事,忽然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张大了嘴巴对着狄氏,“叫人,赶快叫人,去,去董家说,说去,帮娃,快,快把婚事办,办了……”
话未说完,翟强熙的脑袋不由自主地侧向了一边,任狄氏怎么叫喊他也不再言语了。
“他爹,他爹!我这就去找丁福兴,让他赶快去董家……”
狄氏抹着泪水,急冲冲地离开了房间。
不一会,丁福兴随着狄氏赶来了翟强熙的床前。
丁福兴凑近翟强熙的耳边轻轻地唤着,“老爷,老爷,太太让我去董家。您还有什么,有什么话要亲口吩咐奴才的……老爷,老爷您说话呀!”
然而,翟强熙面对丁福兴问话,再也不能作出任何回应。
丁福兴心里明白,翟强熙已到油干灯尽即将要咽气的程度了,“老爷,老爷……”整个房间除了狄氏和翟忠石呼哧呼哧抽泣声,就只有丁福兴沉闷含糊的声音萦绕在翟强熙的耳畔了,“董姑娘,她,她还在学堂念书,不知董家会否同意……”
丁福兴仓促之下接受翟家如此的托付,仿佛感到有一种临危受命的重压。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这张已没有了一丝血色的白蜡蜡的脸:鼻孔和嘴巴这两个呼吸通道似乎都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功能。
丁福兴竭力地幻想着奇迹的出现,希望翟强熙能亲口给他点什么交代,哪怕是从这张紧闭的口里冒出一个字来。丁福兴明白,翟强熙作为一个将死之人,他现在说出的语无论对翟家还是董家来说,其重要性都不亚于一道圣旨;对于他这位被翟强熙一手提拔和栽培起来的管家而言,不啻一位重臣在领受着临终皇上的托孤之命。
突然,翟强熙一只臂膊微妙的颤动,引起了丁福兴的极大兴奋。
翟强熙极力地企图抬起耷拉在床沿边的左臂,然而,怎么使劲他也未能把臂膀抬举起来。丁福兴握住了翟强熙的这只胳膊,帮他扶起来并以胳膊肘为支点,把这只臂膀垂直竖起在了床上。
房间里的三双眼睛都一律地静静地盯着这只臂膀,屏住呼吸等待着……此时此刻,狄氏、翟忠石和丁福兴都在焦急地等待着翟强熙的臂膊上的这只手能给出翟家怎样的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要指示。
终于,这只手的食指朝掌心外的方向微微地划动了一下……
“老爷,小的明白了……”丁福兴故作高深,他朝着狄氏和翟忠石庄严而神秘地说,“太太,少爷,老爷他让我赶快去董家……”
或许是经过了丁福兴的一阵摆弄的缘故,翟强熙居然令人意想不到地睁大了他无光的眼睛,“石儿,爹有话,有话要对,对你说……”
“爹……有什么话,您说,孩儿在听……”翟忠石双手握紧翟强熙的手,耳朵贴到了他的嘴边。
“以后,你要,要多听丁,丁叔的……”翟强熙声音微弱,几乎只有翟忠石一个人能听到。
“老爷,您,您……奴才何德何能……”丁福兴提高了嗓门拖着哭腔说。
“爹,我一定不忘您的教诲,听丁叔的……”翟忠石使劲点着头……
丁福兴和另一位叫祝兴海的长工,终于赶到了董家庄的董家。
他们满指望董家老爷会看在未来的亲家翁在弥留之际的份上,会响应了翟家的提议。谁知道,董老爷在听说了翟家的来意后,就先给二人吃了一个闭门羹。
“我家老爷说了,你们翟家提出的要求不合情理。还是请你们回吧。”董家的一位老家人拿腔作调,把董老爷的意思转告给了站在门外听候讯息的丁福兴和祝兴海。
“这位老哥,求您了……麻烦您再给我俩通报一声,我家老爷正处弥留之际,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要去了。在我家老爷离开之前,也好让他听一听你家老爷对董姑娘和我家少爷的婚事究竟有何打算……老哥,麻烦您再去跟你家老爷求个情,让我们见一见董老爷吧!”丁福兴低三下四,央求着面前的老者,“您说,董家连一丝讯息都不给,我们回去了怎么跟我家老爷回话呢。这不是显得董家有些不近人情么?”
“好吧,我再去跟董老爷说说……”
不大一会,老者屁颠颠地从里面跑了出来,把丁福兴和祝兴海引到了董家的堂上。
坐在圈椅里的董老爷见丁福兴和祝兴海进来,搁下了手里的书卷,捡无关紧要的话跟二人寒暄了数语后,紧着就就进入了正题。
“你家老爷病重,我早已安排家里人前去探视过了。为何他突然间就提出这样一个不合乎情理的荒唐想法来,啊?”董老爷稍显激动,他轻轻地干咳了一声继续说,“我所说不合情理,理由有三,请你们回去以后照实禀报于你家老爷。其一,小女年岁尚小,尚不到婚嫁年龄;其二,小女现在还在学堂念书,学业尚无成就,故不能婚嫁;其三么,老夫认为,你们翟家很有些自私呐。家主病危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跟我董家提出不合情理之要求,让小女过去完婚。呵呵,不用说有前面两条理由成立,就是没有前者,我董家也是万难答应这个无理要求的,故我董家不愿也。当然,老夫在此可以当着你们翟家再次重申我董家的承诺,待小女长成婚配年龄,学业有所成就,我董家一定不会爽约的。这一点请你们回去后转告你家老爷,务必相信我董家诺言如金。”
翟强熙终于还是带着遗憾,永远地走了。
同年的腊月,狄氏也在郁郁寡欢之中追随丈夫而去了。
翟忠石这一年十九岁。自此,他开始做起了翟家的老爷。
因为要为逝去的父母守孝三年,直到二十三岁上,翟忠石才与董芷兰完了婚。
虽然,董芷兰早已与翟忠石相恋,可是,她却没有料到现实会是这样跟她开着玩笑。
因为梦想,她并不甘于过早地步入婚姻殿堂。她的心里一直都在暗暗地羡慕着她的哥哥董其炳,她希望在完成中学学业后,能像哥哥一样去留洋,去闯荡。可是,她最终还是像翟忠石一样不能违拗世俗和传统,稀里糊涂地顺从了爹爹给翟家承下的诺言,仓促地把自己嫁给了翟忠石,做了翟忠石的女人。
她承认,她与翟忠石的当初,也曾上演过一幕幕让她难忘的浪漫的爱情剧。想起那些,她的心头仍然会涌动一股暖流。
她永远也忘不了,她和他沉浸在蜜月期里的那一段浪漫和甜蜜——
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美丽的新娘董芷兰挽着新郎翟忠石胳膊,在翟家庄人无数双羡慕的目光里,翻过了翟家山,然后沿着半山山沟的盛贤小道来到了半山坡上。
“芷兰,你看,多美的玫瑰花……”翟忠石看着挂满了一脸如花笑靥的董芷兰,“芷兰,知道我为什么要携你来这里么?”
董芷兰跟翟忠石撒着娇,故意装着不明白,“我不知道呀!你不就是领着我到这里来玩玩,看看半山上的这些花儿么。”
“芷兰……”翟忠石指着远处近处那一片片、一朵朵的花儿,“你看,一望无际都是花儿那!芷兰,我要让你在我们最幸福最甜蜜的时刻,尽情欣赏这许多的美丽,让我们的爱情在这无限美好的时光更加浪漫,更更富有情趣……你看,那朵硕大的红玫瑰,多美……”
董芷兰依偎着翟忠石,不由地朝着翟忠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呀,各色玫瑰千姿百态,争奇斗艳,何止千朵万朵那……然而,我只需要一朵……”
“芷兰……”翟忠石松开了董芷兰的手,朝着那朵血红的玫瑰弯下腰去,很用心地摘下了它。
翟忠石双手捧着玫瑰,面对着董芷兰,深情地说,“芷兰,红玫瑰代表纯洁的爱情,我把它献给你,愿我俩的爱情天长地久……”
“忠石!谢谢你,愿我们一生相守,愿我俩的爱天长地久……”董芷兰含着激动地泪花,从翟忠石手里接过了玫瑰。
很久很久,两人相拥着,亲吻着。
忽然,翟忠石发现董芷兰的手指上渗出了鲜红的血,“芷兰,你的手……”
他惊慌地捧起了她柔荑一般的手,为她心痛地吸着渗出的血……
唉!爱情真的是很伤人呐?轻轻地一声叹息,董芷兰从回忆中回到了眼前的现实——那份关于爱的热情为什么会消退得这样快?
她的心里清楚得很,与其说现在的她是翟忠石的女人,还不如毫不隐晦地说,她仅仅只剩下了一个名义,一个可怜的女人符号。
纵有更多的梦想,醒来后眼里见到的,只有翟家那些冷冰冰的房屋、田地,以及整日屁颠屁颠跑前忙后的男女佣人和那些个流着浑身臭汗的长工、短工。
庸庸碌碌,倦怠无趣的日子,就这样伴着董芷兰在没有任何斑斓色彩,没有波澜起伏的生活中碌碌无为地度过去——今天复制着昨天,明天又重复着今天。这就是董芷兰作为翟家太太的日子。
翟忠石面对这样一位越来越对自己冷冰冰的妻子,虽然也说不出她有哪些不足,可是也说不出她究竟有多么地好,尤其是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那个很难说出口的想法,随着时间一天天地推移,没有一天不让他纠结——成亲三年多来,董芷兰的肚子竟然没有闹出一点动静。如果永远抱着董芷兰不松手,翟家岂不将有绝后的可能!
都京娶回的姚小红,一夜之间取代了董芷兰,这在朝朝暮暮都思想着早日生子传宗的翟忠石的心目中,就很自然地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