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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说?!我一定要杀了她,杀了这个臭女人!”
“你不能呐,薛三,你不能那样做!”
“为了死去的豆花,现在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只是觉得,我不能那样不明不白地就去做一个杀人犯。所以,今天我来找你,跟你说了这么多,就是要让你到时候能为我做个证明。还有,豆花她爹寇老伯,他太可怜了……除了豆花,他再也没有第二个亲人了。”薛三停了一下,接着说,“你放心,我不会马上就去让她死的,我要等着给老人家送了终之后,再去找她算账。”
“寇老伯,他现在怎样了?”董芷兰的眼眶里眼泪打着转。
“你不要假装慈悲了。这场官司已经拖了快三年了,如今,他再也不会找来翟家了。你们等着吧,等他的一口气咽下去了,变了鬼,相信他那时候会来找你们算账的。”薛三忽然又激动了起来,“我完全没有想到,你们翟家会有这么无情,这样狠心!人家闺女好端端地从你家出走了,没了,你们不仅没有给可怜的寇老伯一个慰问,竟然仗着有钱有势,依仗县里有人给你们撑腰,百般抵赖,推卸责任。你们的良心是不是都被狗吃了?!”
“你别再说了,是我们翟家对不起寇老伯。”停了停,董芷兰用哀求的口吻对薛三说道,“薛三兄弟,我,我想去寇家看一看寇老伯。”
“就别再演戏了,演给谁看呢?你们早干什么去啦?现在人都快咽气了,却又装出一副假慈悲来。寇家跟你们已是永远的死对头!他用不着你猫哭耗子的!”
薛三说完,飞快地离开了亭子。
董芷兰呆呆地立在风里,朝着薛三的背影大叫道,“薛三,豆花她,她也许真的不是姚小红的原因……”
“你就继续为她开脱吧!我就知道,你们翟家没有一个好东西!”薛三远去了。
董芷兰掠了掠被风吹乱的头发,好久好久,她一动不动地站着;风卷着残叶还在不停呼呼地刮……
静静地立在风里,董芷兰面对纷纷落下的一片片飘零、孤单和无助枯叶,眼睛模糊了。她仿佛把整个身心都交给了这无情的秋风,任由灵魂像风中的枯叶一样随处飘荡……她想,此时此刻,我是风中的哪一片叶子呢?做一片风里的叶子有多好!树叶在终究是要离开大树的……可是,风里的等待,无不是一种煎熬啊!
在薛三的面前,董芷兰感到自己的自惭形秽。除了翟家给她的养尊处优的生活和翟家“太太”的虚名以外,她其实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
她没有薛三的正义和善良,没有他那份执着和坚持,在她身上反映的只是虚伪,以及受其支配下的懦弱和隐忍;她甚至觉得自己不如豆花,豆花有薛三在深爱着,而自己只是翟忠石的一个女人,一架让他对她失去了兴趣的生育机器。
所有的一切都让她逐渐明了,她的所谓的尊严,仅仅是她心里的一种奢望。
她觉得她的心已经死去了,只剩下一副毫无价值的麻木的躯壳在苟延残喘。
薛三,你怎么啦?你为什么要以最恶的心去揣测姚小红?你为何要为了你所爱的人而在没有充分根据的情况下,把所有的罪恶都强加给一个可怜的妓女?
董芷兰的胡思乱想,差不多到了让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程度——如果真如我所想的,那么,豆花的出走或是死了(假使她真的已经死了),那就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原来我在哥哥面前欲挺身而出做个担当的努力,现在想来自己当时是多么的幼稚可笑,哈哈哈!所有的烦恼,不都是我的自作多情,多余的么?豆花她,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哈哈哈!豆花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薛三说的,是薛三说的!哈哈哈!”董芷兰的狂笑声似原始森林里某个角落蓦然窜出的一头野兽在嚣叫,让翟忠石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你?你怎么啦!?”惊出了一身冷汗的翟忠石,用力使劲推着董芷兰,“你醒醒,醒醒啊,什么薛三薛四的……”
“嗨嗨!嗨!薛三说的,狠毒的女人,妓女……”
“你,你胡说八道的究竟是些什么?啊!”翟忠石披衣坐起,摸着火柴点着了桌子上的泡子灯。
他看了看董芷兰,心头不禁掠过一阵伴着心跳的惊恐:刚刚还狂笑不止,胡说八道的,怎么一下子又打起了呼噜,睡过去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心里不免顿生一股爱怜。昔日容光焕发,百媚娇态的董芷兰,再难找寻见她的影子。
她是得什么病了?
她在梦里还在哭泣吗?一起一伏沉沉的鼾声,明明是在告诉他,她心中藏着多少怨恨和委屈,她都只能在梦里发泄。
她眼角边的两道晶莹的泪水,一直流淌到耳根边,渗透到绣花枕上……
芷兰,我知道你为豆花的事在受着折磨和煎熬。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去南凹找你哥哥就是恳求他答应你做个担当。可是你是否明白,你如果真的那样做了,翟家的名声和你哥哥的仕途岂不都因为你的冲动而毁了?我知道你在恨我,恨我的虚伪,恨我对寇家不人道,可是,我面前哪有第二条道可以走?
鼻子一酸,翟忠石不由地滚落下几滴眼泪来。
世间的事往往如此,当你感到人事已经到了再也无法挽回的时刻,你或许会在哪一天的那一刻,从某一个拐角处突然发现它其实存在很多珍贵的闪光点,只不过原来都因为你所强调种种的客观原因而被你疏忽了;可是,当你有所觉悟,想着去珍惜它时,一切却都已经为时已晚。这时,无论你再做怎样的努力,它都只能在你内心的深处给你留下一个无可奈何花落去的遗憾,一切是那样的刻骨铭心,凄惨和凄美。
人,为什么不试着去珍惜今天的一切,而要待到伤感之时才一边挥泪一边后悔呢?
面对成天疯疯癫癫,嬉笑怒骂一刻不休的董芷兰,翟忠石似乎对人生有了更深的思考。
董芷兰真的疯了。
人们不相信,翟家这样一位好太太竟然会疯掉!
四合院东侧长工杂院内,休工回来的长工们吃饱喝足了,海阔天空瞎扯的话题,除了女人还是女人。
这几天,他们自然把董芷兰作为了他们肆意谈论和**的对象。
“擦!看她那模样,要真能给我们每人都睡上一会……呵呵,那身段,那翘臀……擦,疯了也那样叫人看了就忘不掉。”
“怎么就疯了那?可惜啊!兴许是豆花那小妖精阴魂不散,缠上她了。”
“薛三那小子!喝!我一直就看他不是个好鸟。他在哪弄来一堆死人骨头,硬要冒充豆花,多恶心呐!叫我好几天做梦都怕再想豆花那妖精了,恶心死了。这小子,再怎么样也不能用这样缺德的手段讹诈人家么,我看他,就是一个十足的赖皮!”
“哈哈,瞧你这模样!还梦里想豆花呢?人家薛三那,早就在厨房里跟她搞上了。没了豆花那小妖精,薛三那小子难道不难受?我看呀,别说是提来一包裹死人骨头了,逼慌了,他什么事不敢干?”
“呵呵,想不到,这疯婆子也真够骚劲的,疯了,也脱得精光光的,白嫩嫩的……呵呵呵!哈哈哈!”
“是不是都疯啦?她疯了,你们也疯了?尽说些疯话,当心给忠石听了去……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种事放在心里想想不就得了,还说出来!你们说说,那天看了,谁没有那个痴想?呵呵。”
“听说,翟忠石早就把她锁进一个漆黑的房间里,地上洒些乱草,任她一个人成天在里边疯,不管不问了。”
“这家伙!我看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弄成现在这个样,还不全都是他造下的孽。他管她疯不疯,疯掉了一个还有一个么……”
“我看那,也是翟家的报应到了。寇家老头死了才几天呐?这不,那婆娘就疯了。寇家父女两个冤死鬼都找上门来啦!那个疯婆娘脱光衣服往外跑,你们说是为什么?听说那是豆花的鬼魂附体了,她来找薛三那小子的啦,不仅是男人难受,女的也同样难受么,哈哈哈……”
哈哈!哈哈,呵呵……
“嗨,我说,我们还是都留点口德吧,不要再拿死了的人说笑了。翟忠石这家伙明明理亏,还对人家那么横,一口咬死要跟人家要什么证据。死无对证么,能让死人开口说话?有几亩田地,有几个臭钱怎么着啦?就横啦,还不都是这个世道在撑着他们这些人!所以么,话又要说回来了,寇老头就是个大傻瓜,明知道忠石这家伙在县里有个当县长的舅老爷子,还跟他打人命官司,硬要把鸡蛋往石头上砸,输了怪谁呢?”
“呃咳!呃咳!”
不知是谁,提高嗓门这样干咳了两声。
瞬时,长工屋里鸦雀无声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朝门开处望过去,原来进来的是祈六。
祈六伸手朝门外的方向指了指,示意大家注意:门外边有个黑影。
姚小红见祈六从账房出来,她便借着长工屋里透出的光亮,悄悄溜回了西侧的石榴院。
原来,老丁头走后,翟忠石就把祈六安排做了翟家的兼职管家。
白天,祈六跟往常一样随大伙一道下地干活;晚上,当同屋其他的长工们瞎扯的时候,他就去记账室翻一翻账本,记一记流水账。
祈六进门后,见大家都一声不响默不作声了,紧接着又“呃咳、呃咳”干咳了几声,然后蹑手蹑脚来到门后,霍地一下拉开了那扇门。探头出去四处张望了一回,发现黑影不见了,他方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一个个都哑了?说话啊,啊?”祈六故意带了点官腔跟他的同伙们说道,“真没一点出息,刚才的那个劲为什么都熄火了,一个个胆子都这么小,还想睡人家婆娘呢,啊,呵呵呵!”
“哈哈哈!”
“嗨嗨嗨!”
“我在记账室那边都能听个八、九不离十,是不是看了赤身裸体的董芷兰,一个个都逼不住了?你们知道不,刚才门外是谁在偷听?她啦!”祈六把两个手指头伸得高高的。意思是“小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