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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冯定颀老师的影响,给了他做一位教师的神圣感和神秘感,他也曾为自己能做一名教师而梦寐以求。可是,正因为他存在了这些奇怪的思想,他非但没有多少的欢乐,反而在暂短的兴奋过后,心里莫名地滋生出些许的压抑。
在接到翟忠汉给他送来录用通知的当天晚上,听到消息的三楞子、翟存水还有司徒斌和周云星都一下子涌到了他的茅草屋里。
“先华,翟老师!哈哈哈!”三楞子跑上前去,在翟先华的胸前一拳,猛一把抱住了他,差些要把他举起来。
呵呵呵,哈哈哈……霎时间,翟家的两间茅草屋里便飞扬出一片欢声笑语。
“大娘,春柳姐,我们都是来祝贺先华的,为先华高兴那!先华做老师啦……”周云星简直像是自己得了个魁首一样兴奋,他扯开嗓子朝着正在忙碌的翟先华的娘二菊和姐姐春柳嚷嚷,“先华,你终于实现了你的梦了。我们几个都是过来讨喜酒喝的那,哈哈……”
翟先华的娘还没等先华打招呼,便抢上来拉拉这个扯扯哪个,笑得一张瘪了的嘴巴合不拢,“是啊,是啊!喜事那,都高兴啦!小周、司徒,还有,还有存水、三伢你们都坐下来呀!大娘我今天可是比谁都高兴啦……”二菊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着晶莹的泪花。
二菊撩起衣襟,下意识地抹了一下浊泪盈盈的眼眶,同时脸上露出那种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时难以理解的复杂表情来——一向清冷的小茅屋今晚忽然如此热闹,面对此情此景,二菊不由地回想起了自己这么多年来日日夜夜付出的艰辛,耳畔仿佛就是丈夫翟忠石卧病在床即将离开她时,在对自己断断继继地讲——
二菊!他娘,两个娃就,就,就托付给你了!我们翟家,自从我的爷爷起,就梦想着跳,跳龙门……后来,爷爷只得种了红玫瑰,但他发了……我爹也梦想着读书做,做官,可是,可是他,他的梦还是未能实,实现……但是,我爹他又把翟家搞大了……而我……二菊,你可别,别笑话我那,我把什么都搞砸了……孝华还,还小,你要给他读,读书那……
她爹,你放心,我就是再苦再累也,也要把两个娃拉扯大了……让孝华去读书……
大伙见二菊如此,一个个都停住了他们的谈笑风生。本来,这个晚上翟先华是被大家隆重推出来的一个当然的主角,然而,由于二菊突然表现出来的令每一个人都猜不透的反常情绪,却竟让她一下子就把大伙的眼球都吸引到了过去。
翟先华怔怔地看着娘偶尔一下一下抽搐着的布满了心酸皱纹的脸,好久,他才仿佛明白娘一直都在不停地蠕动的嘴巴,究竟想要向大伙表达什么了……
“大娘我太高兴了那!先华,你怎么就愣着了,快给小周,司徒他们添水呀!这孩子……”二菊的情绪似乎平稳了一些。
“大娘,您老刚才是想说什么呀?您就说出来给我们大伙听听么……”周云星像是对二菊刚才的激动有了感悟,他朝翟先华看了一下,又故意跟二菊逗着乐,“大娘!我们都跟先华是最要好的朋友,大伙都很了解先华的,他一边干活一边还不忘记学习。先华当上了老师,大伙都祝贺他,先华给您老人家争光了呀!大娘,我们今天都是来向您讨杯喜酒喝喝的呢!哈哈哈……”
是啊是啊,大娘,什么时候,您请我们喝喜酒啦!哈哈哈……
二菊咧着的合不起来的嘴巴又把眼睛笑眯了一条缝……
翟先华的娘二菊离开后,外间自然又把欢声和笑语推向了一个高.潮。
“先华,你是翟家庄唯一的一位秀才,你说,这次选招教师舍你其谁?哈哈哈!”司徒斌羡慕地大声嚷着,“你能有今天,这也是你勤奋努力的结果,现在,你可终于熬出头了。像我,可没有什么奢望了,只好就听天由命了……”
三楞子一脸坏笑,“先华,司徒说得对极了。你现在可是出头了。我吧,就更不用提了呀,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它那。我只是跟你一道在冯老师那里读到二年级就被我爹拉回家了。先华,还记得吧,我们一道偷冯老师的糖果吃,结果偷到的是药片子。哈哈哈!差点没有把冯老师给吓死了,哈哈哈……”他做出一副可怜巴巴沮丧样子,“我呀,就只能晚上去半山打野食啰……”
“呵呵呵!你个楞子……”翟先华指着三楞子,“三楞子,打猎被知道了,可要倒霉的。以后不要再去半山了!”
“是的,是的。”司徒斌直点头,认为翟先华的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三楞子,先华说得对,以后不要去了,给知道了真是要倒霉的呢。”
三楞子吊儿郎当地,“他奶奶的,经常在破茅屋那块听到怪声,就是不知道那鬼东西是野兔还是山猫,哪天若是被我逮着了,我就一枪穿它个大窟窿……”
周云星手舞足蹈地玩着深沉,高声嚷道,“今天是先华的喜日子,三楞子你却在一味地背离主题,大讲半山打猎的事情,这不协调吧。先华,我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呢。我们今晚是来祝贺你的今天的,同时也祝贺你能在明天听到你的好消息!”
“明天?明天学校还不开学吧,哪来什么好消息?”翟存水一脸茫然。
翟存水的话刚一出口,屋子里就爆发出一阵大笑。
翟先华开始正式当上一位教师,是从今天开始的。这天他终于以一名教师身份来到半山山沟里报到了。
夹在翟家山和半山之间的半山山沟是一片平坦地带,半山学校就坐落这里。
这所学校之所以要选址在距原来的半山学堂不远的山沟沟里,这里还另有一个只可以在这一带老百姓心里藏着的不可被官家知晓的秘密——这地方很早以前就传说着有一条龙脉。当然,冠冕堂皇的说法则是,这地方的春夏两季都有郁郁葱葱的树木,就是到了秋季,这里也都能看到树林中散落地挂着一些橙红色的野柿子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果子。
翟先华终于在半山山沟找到了他的兴奋点,他被这里的山林和从山的深处沿着学校后边一条天然的水沟潺潺流下的溪水声着迷了。置身在半山山沟幽静的环境之中,第一天来到这里的翟先华就陶醉了。
正当他怀着一份美好的心情,品评着翟家山远处与近处的景致,兴致正浓时,迎面而来的一位美丽迷人的女教师,特别让他眼熟。他急速地搜索了记忆——她?!她就是下放在半山庄的那位女知青!她是殷倩!那个曾经让他想入非非而多次在梦中相遇的女知青!
“你好,翟老师。”殷倩用十分得体的,淡淡甜甜的语气,跟翟先华打招呼。
“你?你好!”翟先华十分紧张,“殷老师,你好。”
殷倩与翟先华一道闲步于校园西侧的一条狭长的小径之上,他们两一前一后。
“翟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姓殷?”
“我在学校报到表上看到的,估计你就是……”翟先华对殷倩撒着谎。
“翟老师原来是老师吗?”
“我是新选聘进来的。”翟先华回答说。
“我也是。以后你可要多帮助我哦,翟老师。”
“殷老师,你太谦虚了,我们相互学习……”
翟先华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真没料到,竟在这里遇到了她!
九月,天是这样地高,这样的蓝,高得是那样的无限和令人遐想,蓝得像刚被水洗过了。翟先华走出了村口,一路豪情地走上了翟家山。一股清凉的风拂面吹来,他仿佛闻到了从对面的山沟里飘过来的一股刚开垦不久的亲切的黄土香气。
是啊,半山山沟,让我熟悉而又觉得很陌生的山沟,我就要前往这所全新的学校去任教了,去做教师了!山沟里传过来的欢声笑语,以及在秋日朝阳映照下的几排新校舍焕发出来的叫他感到一些激动的景象,顿时让他的脚步停留在翟家山头上。举目远望,整个校园尽收眼底。校园的四周保留完好的各色树木,做了学校天然的绿色围挡,正在其中追逐嬉戏的一个个学生,恰似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飞翔在他们幸福的梦中。
他的心似在激荡,似在燃烧,面对着山下这所显现着勃勃生机的崭新的学校,瞬时,在他的心中不知产生出了多少的激动和畅想……朝着翟家山下,他迈开了坚定而欢快的步伐:啊!半山学校,我来了,我真的来了!
今天是开学典礼的日子。
全体师生都集中在了碎沙粒铺盖的两排教室最前面的操场上。半山学校新学期的开学典礼正在操场上举行。
七个长短高矮不一的纵队,是全校七个班级的学生;学生队伍的后面或坐或站的,则是学校全部教师。
操场的四周插着五面一色的红旗,三年级教室的走廊上,三张课桌一字排开布置成主席台,上面铺一块浅蓝色薄布,两端各摆放着从山上刚刚掐来的一大把鲜花,红色黄色各种颜色难以一一辨清楚,煞是引人注目。
前庄大队党支书雷松柏,大队贫协主任翟忠汉,梁堡公社教革组副主任刘昌培和半山学校教师代表冯定颀,相约着纷纷到场,按照他们事先早已排好了的先后次序做出了一些无所谓的谦让姿态后,各自坐到了主席台上。
雷松柏的声音生硬,结结巴巴照着稿子念着新学校建成后大队对老师和学生的希望的寄语,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据说这个稿子是冯定颀给他写的。雷松柏在读稿子的时候,难免会读错几个字,比如他把“太阳冉冉升起”念成了“太阳再再升起”,他却全然不知。
坐在最右边的冯定颀,向雷松柏伸长了脖子看过去,并朝那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小声说,“雷支书,不是再再,是冉冉……”
“哦,不是再再,是冉冉……像东方的太阳冉冉升起……”雷松柏一丝不苟做了纠正。
因为,学生的队伍把主席台和后面三五相聚的教师隔开了,所以,教师们议论些什么,如果声音不太大,主席台上的人一般都不会听见。
雷松柏的“太阳再再升起”,立刻让后面的老师们有了一轮的话题——这或许就是大部分知识分子的一种天性,管不了的是自己的一张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