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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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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邻居太太前些日子还对顾宅的那对情侣赞不绝口,不料今日就被打了脸。

    人真是夸不得。才说人家相亲相爱,安分守己,今天就在家里上演全武行,把左邻右舍闹得鸡犬不宁。

    大白天就有艳女前来砸门吵闹,跑车呼啸穿梭,你方唱罢我登场。到了半夜了还不消停,好梦正酣的时候,又有一辆车轰隆隆地载着一群年轻人大军压境,声势浩大地叫开了顾家的门,一脚油门冲进去。

    邻居太太顶着一头发圈掀起窗帘望出去,就见顾宅灯火通明,屋内人影晃动,咣当作响,好似遭遇了土匪打劫。

    “对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丈夫翻了个身,嘟囔道:“不要管人家闲事。你白日里打望他们还不够,大半夜的还要盯梢,你怎么就不进情报局?”

    太太道:“大家做邻居一两年,不能光是守望,而不相助。等等,救护车都来了。肯定出了大事!”

    说罢,风风火火把丈夫从床上掀起来,一定要去探个究竟。

    顾宅里也确实一派兵荒马乱。

    顾元卓心急如焚地冲回家,又赶上酒劲上头的时候,走路双腿直打架。

    “雨生――敏真?”

    他跌跌撞撞进了门,一路上踢翻摆设,撞着家具。张文杰听着心惊肉疼,追在他身后拉扶他。

    空荡荡的大屋子里黑灯瞎火的,有幽幽的哭泣声从不明的角落里传来。

    林佩仪反而是最镇定的一个,大步一迈,首先打开了客厅的灯。

    “敏敏?”顾元卓像只无头苍蝇。

    “好像在那里?”林佩仪辨别出了哭声传出来的方位。

    顾元卓推开了张文杰帮扶的手,奔到了客用卫生间。待看清里面的景象,三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雨生半身浴血,面无人色,昏迷不醒。敏真坐在他身边,哭得小脸浮肿,不住抽噎,自己身上也沾满了血迹。

    这一幕惨得好似谋杀现场!

    顾元卓迅速反应,立刻跪下来检查江雨生的伤势,扯来一条毛巾,用力摁住他流血的额头。

    林佩仪则掏出手机,拨打了120。

    张文杰倒是一时反应不过来,瞪着那个被顾元卓抱在怀里的男人发愣。

    这不是生物学院的江教授吗?

    雨生?

    对了,江教授似乎就叫这个名字。

    张文杰不认为这个正呜呜大哭的小女孩会是顾元卓的“老婆”,那除她之外,也就只有江雨生一人……

    “文杰!”顾元卓肃声道,“上楼左手第一间卧室里的沙发上有一条毛毯,麻烦你拿下来。”

    张文杰还处在震惊之中,下意识照着顾元卓的指使行动。

    他进了卧室,拿起了毛毯,环视四周。

    宽敞的卧室,双人床上两个枕头相依相偎。衣帽架上还挂着两件男式外套,却显然分属两个人。

    从他站的角度,还可以一眼望进卫生间。洗漱台上,双镜双盆,牙刷剃须刀,全部都是两人份。

    这不是江雨生的家。这是江雨生和顾元卓同居的家!

    真相的利箭穿过张文杰的胸腔,他好似鼻子上重重挨了一拳,面孔阵红阵白。

    原来学校里有关他们俩的流言竟然都是真的!

    张文杰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下得楼来,把毛毯交给了顾元卓。

    顾元卓根本顾不上旁人的情绪。他用毛毯把江雨生裹住,紧紧抱在怀里,心疼得面孔扭曲。

    敏真还在一旁哭,小声呼唤着江雨生:“舅舅……”

    “敏敏,你能说话了?”顾元卓悲喜交加,险些老泪纵横,“来,到叔叔这里来。”

    他腾出一只手,把敏真也搂在怀里:“对不起,叔叔回来晚了。别怕啊,舅舅会没事的。”

    张文杰看着这一家三口相依相偎的一幕,不禁后退了一小步。

    林佩仪在旁边冷眼看了许久,这时朝张文杰投去讥嘲中夹杂着怜悯的一瞥。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两个都是这个名为顾元卓的战场上的皑皑白骨。

    救护车终于风风火火赶到。救护人员手法娴熟,三下五除二就包扎好了江雨生的伤,将人抬上了车。

    顾元卓抱着敏真亦步亦趋地跟着,宛如丧家之犬。

    门外已围满了看热闹的邻居,张文杰听到林佩仪在同人解释:“江先生醉酒跌倒,摔伤了头……是啊,饮酒过量很伤身的……”

    邻居太太哎哟哟地感叹:“看着一表人才的,居然酗酒。”

    张文杰听得皱眉。

    顾元卓却无暇管这些身外之物。他像一只忠犬,守在昏迷的恋人身边,双目通红,紧紧握着他的手,低头吻着他冰凉的指节。

    张文杰心里酸涩苦楚,又庆幸自己先前决策明智,没有私挂了那个电话。他的胆子确实不如林佩仪大。

    等到了医院,江雨生立刻被送到了急救室。

    顾元卓抱着敏真略慢了一步,就被护士拦在了急救室门外,要他们先去挂号缴费。顾元卓不敢离开半步,正犹豫着,就听到里面的监控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护士匆匆自他面前跑过,唰地一声拉上了帘子。

    “三号床室上速!过180了――”

    “1毫克腺苷,静推――”

    “没有用!”

    “拿电击板!”

    里面开始电击,气氛凝重如铅块,当头压下。

    顾元卓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身躯沿着墙一路滑下来,蹲坐在地上。敏真光着脚站在地上,满脸无措。

    “还不行――继续――”

    “再来!”

    敏真搂着顾元卓的脖子,感觉到他全身都在细微而剧烈地颤抖着,肌肤上布满冷汗。

    “叔叔?”她焦急地呼唤。

    顾元卓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拉上的帘子,紧紧抱住敏真幼小的身躯,仿佛已绝望到想从一个孩子这里得到安慰。

    突然间,警报声停了下来。空气几乎凝固住。

    顾元卓惊恐地抬起头。

    “死亡时间,一点二十三分。”医生宣布的声音透过帘子飘入耳中。

    顾元卓疯了一般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掀开帘子。

    “雨生――”

    “喂喂,你做什么!”护士大喊着拦住他。

    顾元卓目眦俱裂,朝床上扑去:“不!雨生――”

    一张茄紫色的脸闯入眼中。顾元卓的嘶吼卡在了喉咙里。

    床上躺着一个矮小干瘦的中年男人,敞开的胸膛上贴满电极。一对母子正站在对面床尾,抱头哇哇痛哭。

    顾元卓中了咒语般定住,扭曲的面孔一时恢复不过来。

    “哎呀,你这个人!”护士大声抱怨,推着顾元卓,“快出去,胡闹什么?”

    身后,有医生拉开了帘子,大声问:“四号床的家属在哪里?喝酒摔破头的这位。”

    顾元卓猛地回头:“这里!在这里!”

    谢天谢地!江雨生安然无恙地躺在病床上,头上的伤口已包扎妥当,人还没有醒,却显然还活着。

    医生拿着片子看:“没什么大问题,没伤着骨头。就是失血有点多。先住院观察两天。去交钱办手续吧。”

    本以为山崩地裂,火山灰埋了庞贝城,结果在医生眼中,不过是扫房梁落下来了点毛毛灰。

    顾元卓用力揉了揉脸,把狰狞的表情复位。他就像一条海难幸存的狗,灰溜溜地爬上了岸,抖了抖身上的水,拿着单子办手续去了。

    ***

    张文杰隔着病房玻璃门,望见顾元卓正伏在江雨生的床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或者险些就被遗弃的大狗。

    那种眷恋、依赖,和深切的懊悔,令人想走过去,轻摸他的他偶发。

    很显然,江雨生不仅仅是顾元卓的恋人,更是他精神上的导师,灵魂的支柱。

    “回家吧。”林佩仪在张文杰身后打了一个呵欠,“还是你打算留下来,收看下一集?”

    确实没必要继续留下来。再尽心尽力,也不过只是友情出演的配角,观众记不住他们的名字。

    张文杰开着车,先送林佩仪回家。

    后半夜的都市,冷清寂静地宛若鬼城。却是有清洁工已起来作业,垃圾车轰隆隆开过。

    天亮前的城市有一种百废待兴的孤凉之美,像是一个卸了妆的女子。疲惫、意兴阑珊,没有胭脂遮盖的沧桑和沟壑任由游人阅读。

    林佩仪摇下窗,点了一支烟。

    “你觉得他们会相爱多久?”

    张文杰迟钝片刻才明白林佩仪的意思,喏喏道:“我看顾师兄还是很在意江教授的。没有情人不闹口角的。但是一出事,他比谁都紧张。我觉得他们中间插不下任何一个人。”

    林佩仪哼笑,似乎在讥嘲张文杰的天真,或是虚伪。

    “我觉得他们不会长久。”

    张文杰没料到林佩仪会这么直接,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林佩仪说:“你放心,他们俩要分手,不会和你我有关。也不会因为别的第三者。你看现在他们俩相爱得火辣辣,这不过是在燃烧荷尔蒙和肾上腺素。他们俩其实有不小的差别和分歧。一旦原始的激情消退,现实不会让他们好过。”

    张文杰说:“如果真的很相爱,会一起克服困难的。任何一段关系,都需要磨合。”

    “也许吧。”林佩仪淡漠道,“我倒巴不得能做个破坏他们的第三者。”

    张文杰没开口接这句话。

    林佩仪道:“这就是顾元卓让我们迷恋的地方。一旦他爱上了谁,就爱得死心塌地,至死不渝。江雨生大概上辈子拯救了全宇宙,这辈子既得有情人,又得亿万财,看样子连孝顺女也都有了。”

    张文杰口头不说,心里也是十足嫉妒的。

    林佩仪把烟头丢出了车窗:“可悲的是,我觉得就算他们分开了,顾元卓也不会选你我之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