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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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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 七八百个日日夜夜, 同床共枕, 抵足而眠。江雨生要是看不出顾元卓的异样, 也枉活这把岁数了。

    等到两人在浴室洗漱时,江雨生一边细致地为顾元卓剃须, 一边看似无意地问:“元卓,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锋利雪亮的剃须刀就横在脖子上,顾元卓一额头冷汗,不敢不说实话:“真不是什么大事。我爸遇到了点麻烦,我需要花点时间帮他处理一下。”

    江雨生一手托着顾元卓的下巴, 刀片贴着男人下颚刚折的线条滑动:“是什么事?很要紧吗?”

    “只是一点小问题。”顾元卓慎重地双手握住了江雨生拿着刀片的手,嘻嘻笑着,让那把刀片远离了他的喉咙。

    “雨生,天赐我一个好机会可以倒过来帮我爹一把,我何乐而不为?他同意接受我的帮助,便是进一步承认了我的能力,承认我在家中的地位。”

    江雨生没见过顾卫东,但是不妨碍他很清楚这是个多么高傲自恋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低头求助, 对于顾元卓这样一直生活在父亲阴影下的孩子,是多么受宠若惊。

    每一个儿子都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超越父亲。但是又是什么困难,让驰骋的半生的老将也铩羽而归, 甚至不得去求助于自己初出茅庐的儿子?

    那个男人,会在儿子身边安插眼线,会不动声色地让儿子按照自己给他规划的路线走。顾元卓至今还是父亲羽翼下的雏鸟, 他又有什么办法去帮助父亲呢?

    郭长维说过,顾卫东是个赌徒。

    江雨生放下刀片,斟酌了片刻,说:“元卓,你有没有想过,令尊为什么不去向别人求助,却偏偏来找你?”

    顾元卓笑道:“他并没有来找我。他哪里拉的下这个面子?是我听到了风声,专门去问他,他才不得不承认的。”

    “那么,或许他其实并不需要你的帮助。”

    “你这是怎么了?”顾元卓看着江雨生,“他是我爸,我知道他有困难,怎么可能束手旁观?哪怕一根柴,一碗粥,我都要尽到为人儿女的义务。”

    “我不是阻止你尽孝。”江雨生说,“我只是觉得,他是个那么有权势和能力的人。他是东海蛟龙,我们充其量不过是江湖里的鱼虾。他如果碰到普通困难,自己就可以解决。如果遇到狂风巨浪,我们又能帮得了什么?一个浪头下来,就将我们打得粉身碎骨了。”

    顾元卓抓来毛巾擦了一把脸,站了起来。

    他不高兴了,江雨生看得出来。但是他还是决定把话说完。

    皇帝都还要听谏官唠叨,他顾元卓也不是凤子龙孙,几句逆耳之言有什么听不得?

    江雨生说:“是,我对令尊并不了解。我也知道,虽然他一直疏离你,但是你对他的孺慕之情非常深。这也是我爱你的地方。元卓,你有一颗赤诚的心,你总能够很热烈无私地去爱。但是,这也会让你容易受伤。”

    顾元卓靠着洗漱台站着,双手环抱,这是一种防御姿态。他冷眼注视着江雨生:“你想说什么?让我不要去信任我爸?”

    “不。”江雨生说,“我只希望你能多思考……”

    “我思考过。”顾元卓打断他的话,“我决定去协助他。我还决定今年内完结手边的事,回到我爸手下,跟着他做。上阵父子兵,雨生,我们这样的家庭就是这样。家业这么大,不是他或者我一个人能扛下来的。我爸老了,他现在需要我。我就要回去履行我对家族的义务。”

    “我说过,并不是阻止你尽义务。”江雨生觉得疲惫。

    “你听到了什么?”顾元卓冷声质问,“雨生,你是不是听到有人说了有关我爸的话。”

    江雨生自暴自弃地说:“有人说他是赌徒。”

    顾元卓嗤笑一声:“谁?你平时生活里接触的人,有谁能大言不惭地评价我爸?是郭家的人,对吧?郭长维说的,对不对?”

    江雨生说:“我也只是听了旁人转述……”

    “有什么区别?”顾元卓面孔僵硬,“郭长维真是音容宛在、虽死犹生。他都作古半年了,还依旧横在我们之间。他留下来只言片语,你都奉若圣经。他要说我不是好人,你是不是立即和我分手?”

    “我不是个没有自我判断力的人。”江雨生也不仅冷下了脸来,“是,都是我多管闲事。你父亲是好是歹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为你担心罢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顾元卓不耐烦,“他是我亲爸?虎毒不食子,他还能害我不成?”

    江雨生无言以对。

    他僵硬而尴尬地坐在浴缸边,只后悔选在这么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吵架。吵得脸红脖子粗,想要夺门而出,都还要先绕过堵着门口的顾元卓。

    而顾元卓显然还要乘胜追击,占进上风才罢休。

    他鼻子里喷着气,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你这样,真的让我很失望,雨生。”

    一种难言的剧痛击中江雨生的心脏,就像一尾鱼被长矛刺穿。

    顾元卓从来没有用过这个口气同他说话。

    他总是带着点谦卑,以仰视的角度,向江雨生抱怨,发泄委屈。好似一只小狗冲着主人旺旺叫,所要的不过是能被主人摸摸头。

    而这一次,他居高临下,直接对江雨生横加指责。

    这段关系中,他不再甘于做beggar。[注]

    江雨生苦笑:“是吗?我让你失望。因为你觉得我对令尊有误解?”

    “我不知道郭长维和我爸有什么过节,但是我不认同他对我爸的评价。”顾元卓说,“我爸已经变了,他现在恋旧,恋家,对我也非常关心和宽容。你知道吗雨生,他甚至给了我一枚戒指,鼓励我向你求婚。”

    又是结婚?

    江雨生再次惊愕。

    顾卫东中了什么邪,接纳他江雨生作为儿子的同性情人就罢了,甚至还会祝福他们的婚姻?

    他这开明进程仿佛从奴隶社会一朝就□□入了共产主义,昨日还刀耕火种,今日就驾驶着宇宙飞船遨游太空。

    而顾元卓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反而对父亲的通情达理感恩戴德。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继续争论下去了。”江雨生站了起来。

    “我也这么觉得。”顾元卓一脸怒意地拧开了浴室的门,“每次谈到未来,你就是这么一副被通缉的表情。我总在想,我犯什么贱呢?我想和你厮守一辈子,可我估计你并不是非我不可!”

    这夜,顾元卓睡在了客卧。而江雨生没有再半夜溜进来找他。

    秋月落在床上,照着两张一样寂寥、难以入睡的脸。

    那之后一连数日,江顾二人都处于冷战之中。

    为着敏真,他们表面上倒是和平共处。这并不难做到,顾元卓借口加班,隔三差五才回家一趟。两人同桌吃饭,分床而睡,在敏真面前正常交谈,只不再有亲密的动作。

    听说许多为了过日子而结婚的夫妻都是这么生活。人家也一过就是一辈子,白头到老,也是外人口中的恩爱夫妻。

    这两个大人又不是演员,敏真怎么会看不出来?

    但是她也不说。

    像她这么大的小少年,在学校里已有许多烦恼,也没多余的精力去管大人的事。

    国庆长假,江雨生带着敏真挥别了送机的顾元卓,登上了飞往巴塞罗那的飞机。

    直到这时,敏真才小声问江雨生:“舅舅,你和顾叔叔这次是在为什么吵架?”

    江雨生知道外甥女早慧,并不瞒她:“是为了他爸爸。”

    “他爸爸要你们分开?”

    “恰恰相反,他希望我们能结婚。”

    敏真惊愕地瞪大了眼。如果顾元卓在,会发现孩子此刻的表情同江雨生当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小女孩严肃地皱着眉头,道:“结婚是个很复杂的事。”

    江雨生被她的少年老成逗乐了:“是啊,江敏真小姐。你知道的真多。”

    “你们之间明显还有一些分歧需要解决,还远不到结婚的程度。现在要是一时冲动,将来会后悔的。”

    “哦?”江雨生笑个不停,“你还知道些什么?”

    “这不好笑呢。”敏真抱怨地白了舅舅一眼,“你们都没有安全感。”

    江雨生愣住。

    敏真说:“顾叔叔是拼命想建立一个最牢固的家,永远不破碎。而舅舅你,你比较悲观,你觉得没有什么是永远的,现在得过且过着吧。”

    江雨生怅然,全然无语。

    敏真总结:“所以顾叔叔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你也烦不胜烦。他想要你给出更多的承诺,而你怪他贪得无厌。归根究底,这都和你们的童年成长经历密切相关。说回来,从我最近看的书来说,我发觉心理学非常有趣,能锋利的剖析人类的行为本质。我觉得可以考虑将来做一名心理学家……”

    敏真絮絮叨叨,将话题扯到了她自己身上。江雨生却没再听清她后面的话。

    连敏真都能一针见血。他似乎已没了回避的余地。

    作者有话要说:beggar,这里指感情之中高攀的一方。

    小攻的原生家庭,父母婚姻并不好,于是很想建立个完美的家庭。

    小受则是经过太多坎坷,觉得得到的东西太容易失去,于是对什么都不抱着“永远”的期盼。

    两个人其实在性格上都有缺陷,都需要成长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