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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灾变信任地转过去,余梦洲心中下了决定。
不能按常规的修蹄方法来了,直接给它干碎是好的。
说搞就搞,余梦洲换上蹄铁专用的钳子,剪蹄钳是对付马蹄的,剪钉钳可就是对付马蹄铁的了。
他手持钳子,仔细地琢磨了一下这个碎蹄机的构造,发现这玩意儿固然能够伸缩大,然而找不到焊接的痕迹,就像从蹄子里长出来的一样,蜷曲错结,浑然天地扭了一个整体。
“嘎嘣”一,余梦洲尝试着夹断了一根链条。
“疼吗?”他问灾变。
灾变立刻结结巴巴地回答:“不、不疼!”
余梦洲放心了,他就怕这里有什么连锁的机,导致碎裂的张力波及到蹄子内部。得到了灾变的许可,他就像一个坏脾气的园丁,尽情修剪着不和谐的钢铁杂草,将装饰精美,意图却无比恶毒的刑具钳碎得『乱』七八糟。
等到每一处连接的地方都断开了,余梦洲才开始上蹄刀,先将被穿刺过的蹄底清理一下,剜掉已经和金属长死的角质层,再把那破碎的零件一根根地抽出来。很快,零零碎碎的残片落了一地,当中不乏已经和血肉黏连在一起的部分,余梦洲狠心一拉,就是一个血洞。
好在魔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疼痛,等到他动手拔掉咒钉,灾变才开始抑制不住地惊嘶、挣扎。
“好了好了,没啊,没……”两匹魔马立刻赶来架住同伴,确保它不『乱』动,余梦洲轻哄着马匹,用脚把滚落地面的咒钉踢到一边,再老练地开始常规流程,勾掉蹄叉内淤积的异,接着铲平蹄底,把那坑坑洼洼的地方修理整齐,确保愈合过后的蹄子不长歪。
第一个蹄子修完,余梦洲用上了后一点绷带,所剩无几的碘酊也给它倒光了,灾变有所感应,转为难地问:“『药』是不是没、没有了?”
余梦洲拍拍它的大脑门,宽慰道:“拿了『药』就是要用的,这没什么。”
旁边的亵舌帮忙衔来了多余的丝绸,跟着帮腔:“等儿它们就回来了,资是不缺的。”
余梦洲高兴地伸手,也『摸』『摸』它的大脑袋,亵舌亲昵地『舔』了『舔』余梦洲的手腕,得意地甩着尾巴。
有了第一只蹄子的处理经验,后边只就好处理多了。他修得越多,就越发觉得,只有血屠夫的咒钉是不好去掉的,第一匹获自由的魔马,就像坚固堤坝上破开的一道缝隙,自它以后,每当有新挣脱桎梏的同伴,都像是在缝隙上加大了开裂的面积,使余梦洲动起刀来,也越发的得心应手。
马蹄上精细巧妙,费了大心思去设计的刑具,统统被余梦洲破坏了四堆金属垃圾。他刮掉脏污的部分,铲干净蹄底千疮百孔的细窟窿,再将柔软的丝绸撕细条,充作绷带,绑在修好的蹄子上,擦了擦汗。
“可以啦!”他摩挲着灾变的鼻梁,“这两天先不要过于激动,不能随意跑跳,把绷带挣开了,好不好?”
灾变激动地连连颤抖,差点要调振动模式了,它说不出话,只是呜呜咽咽地把埋在余梦洲怀里,拼命蹭着他。
余梦洲边笑边叹气:“唉,这一身的汗,别蹭啦别蹭啦……”
其它魔马眼红地看着这一幕,以太不客气地走过来,假心假意地把灾变往旁边顶:“就是啊,人类也很累了,你让他休息一下吧,别缠着他了。”
虽说它们都是患难与共了这么久的同伴——共为地心降的魔马,甚至可以说,它们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恶魔毕竟是恶魔,弱肉强食是纂刻在基因里的本『性』。自从它在缠斗中输给血屠夫后,同伴们看它的眼神都带着幸灾乐祸,灾变更是抢到了它前面,为了第四匹解脱禁锢的魔马,再没有人类的安抚,妒火就要把它烧干了。
没有首领维护秩序,七瞳也咬着灾变的鬃『毛』,把它往后拽。灾变气得顶冒烟,转喷吐烈焰,用尾巴不客气地狠抽它们:“滚、滚开!”
怎么又要打起来了?
余梦洲心里着急,刚想上去劝架,袖忽然被轻轻地拽了一下。
他回一看,是朝圣。
朝圣无地摇了摇,示意它不要去理马群的日常争端,同时站在他前面,用身体作为盾牌,挡住了熊熊灼烧的烈火。
“让它们闹吧,”铁权杖晃了晃脑袋,“只要你不被波及就好了,首领回来后,处理它们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洞窟正在摇摇欲坠的边缘,法尔刻的音便出现在洞,遮挡了大半的光。
“在干什么?”它阴沉地问,“精力无处发泄,是不是?”
纷争的动静戛然而止,闹的魔马们讪讪地停止厮打,看向马群的首领。
“收拾东西,准备转移了。”法尔刻下令,“想闹,就去宫里闹。”
亵舌惊讶地问:“军锋这次这么收敛,能留下一座宫?”
法尔刻略一点,转过目光,看着余梦洲。
“来,”它柔说,“你不是想洗澡?”
余梦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水!”他心花怒放地说,“宫殿里是不是有水?啊太好啦!”
他手忙脚『乱』地收拾好工具箱,兴冲冲地跑向法尔刻,伸着手就往上爬。法尔刻没见过他如此急切,想要坐在自己背上的模样,一时间有受宠若惊,愣了一下,才降低身体的高度,让余梦洲坐上来。
马群也愣住了,余梦洲拍着法尔刻的马鞍,催促道:“快,这身衣服是一秒也穿不下去了,快带去洗澡的地方!”
说着,他回过,对以太挥挥手:“等洗完了再给你弄蹄子,你再等一下!”
法尔刻无言地一偏,示意族群跟上,随即,它的周身燃起烈焰,一如前几天的夜晚,将余梦洲全然遮蔽,朝着宫的方向进发了。
恣乐教派的宫殿,一向是魔域中为穷奢极欲的所在,世间任何放纵的享受,人能想到的在这里,人想不到的,仍然在这里。它基本上就是“乐园”这个词汇在现实中的化身,多少隐秘的堕落在金银的阴影中滋,多少荒『淫』的阴谋在床笫的暗语中显现——然而此时此刻,宫遍布残缺不全的尸首,犹如被血雨尽情洗刷了一遍。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要节制,要收着……”高耳恨铁不钢地吐出一烈焰,将尸骨化为焦淬的灰烬,“你怎么就是改不了这个见血疯的臭『毛』病?”
军锋不服气地甩着尾巴,把灰烬吹到富丽堂皇的花园里,嚣张地回喊:“收着了呀,这里不是没塌吗?”
敢顶嘴!
高耳气得喷火,它不怀好意地摩擦着獠牙,诡秘地压低音:“你应该很清楚吧,人类的心肠比花园里的花瓣要软,他可是从凡间来的,首领已经尽力避免让他看到太多地狱的常态,因为那样的话,他即使不害怕,也出厌恶的情绪……你要让他厌恶你吗,军锋?看到这满地血淋淋的垃圾,你觉得人类怎么想恶魔战马,怎么想你呢?”
军锋『乱』甩的尾巴凝固了,它僵在原地,就像石雕出来的。
高耳恶意且愉悦地眨眨眼睛,满意地听到了军锋乍然崩溃的哭嚎。
“——再也不敢了!”军锋把鼻子吸得震天响,化作一阵狂风,拼命席卷着里里外外的尸体和血污。
高耳称心如意,站在一旁当监工,等到剩下的同伴都到齐了,它才善心大发,给抽嗒嗒的军锋发布了赦免令。
“好啦,都弄得差不多了,”它懒洋洋地说,“停下吧,人类已经来了。”
余梦洲到的时候,没来得及感慨这座宫殿可太华丽奢侈了,就疑『惑』地发现,军锋不见了。
“军锋呢,”他问孤零零的高耳,“它不是和你一起来的吗?”
高耳目光纯良地回答:“这个嘛,可能躲起来了?猜,它是怕你讨厌它。”
余梦洲哭笑不得:“这又是出什么了,怎么讨厌它啊。”
法尔刻没有言语,但是它目光幽深地瞥过高耳,顿时令它不自然地低下了。
“先洗澡,”法尔刻说,“你不是很急吗,就让高耳去找找军锋好了。”
“好!”余梦洲嗅了嗅身上的味道,真觉得再也忍不了了,法尔刻跑着踏进空无一人的宫,穿过金碧辉煌的长廊,像『迷』宫一样左拐右拐后,它将余梦洲放在一个大理石门栏的入处,推了推他的后背。
“去吧,们在外面守着你。”
“谢谢!”余梦洲感激不已,连忙冲了进去,边跑边脱衣服。
里面是一个比游泳池要大的巨型浴池,仙境般的白雾萦绕鼓『荡』,将洁白无瑕的地面映衬得温润无比,白银打制的水龙娴静喷吐着潺潺的水流,其上全都装饰着黄金的盘旋羊角。
余梦洲咽了咽喉咙,伸手触碰水温,只觉得水质柔滑,温度是恰到好处,令人微醺的滚烫。不远处,水面上徐徐漂来睡莲形状的碧玉托盘,上面竟然堆满了冰块,冰镇着晶莹剔透的糕点,以及鲜红如血的酒瓶。
此地的精工奢侈,更甚于余梦洲在电视和网络上见识过的一切,他不由得拘谨起来。快速脱掉脏兮兮的衣服鞋袜,叠好了放在一边后,余梦洲心地挑选了一个角落,将身体沉下去。
太好了……有水是真的幸福,这不是洗澡,简直就是自内向外地洗尽尘埃啊……
他把身上彻彻底底地搓过一遍,再去岸上的银筐里翻找出似乎是香皂的东西,往身上打了厚厚一层喷香洁净的泡泡。水池哗啦啦地翻滚着,一直洗到晕脑胀,余梦洲才挤着滴水的发,浑身通红地爬上台面。
希望以后都能过上这可以天天洗澡的日子,他虔诚地祈祷,抓起一条雪白到耀眼的浴巾,往身上一包,正打算神清气爽地离开浴室,问魔马们要几件干净衣服穿,便听身后的水怪异地一响。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凡人,为何要擅闯进来,玷污此世的命运?”
阴森森的线,同雾气一道弥漫。余梦洲惊恐转,大叫了一:“妈呀!”
水池里,竟然有一双……不对,是许多双黯绿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变态、有变态!”余梦洲裹紧浴巾,扯着嗓子狠命大喊,“有变态偷窥人洗澡了,靠,有没有天理了这个,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