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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靖白的辞职报告是直接向市委组织部提交的,张局知道的时候,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在整个市局缉毒支队恭喜陆支队长老年得子的声音中,张局黑着一张脸从办公室里出来,“陆支队长,你来一趟我办公室。”
见张局脸色不好,都纷纷静了下来,埋头做自己的事。
陆靖白跟着张禹进了办公室。
门关上。
张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抿着唇,沉默的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
陆靖白被他绕的都晕了,抬手摁住眉心,“张局,您能不能先坐下,喝茶吗,我给您泡。”
他在沙发上坐下,开始摆弄茶几上的一套功夫茶具,这套茶具还是他送的,四十五岁的生日礼物。
张禹瞪眼:“你给我放下,谁让你坐的,给我站着。”
陆靖白:“……”
行吧。
您是老大,您说了算。
张禹吸了口气,心里窜动的情绪总算平静了些,脸还是紧紧绷着的,看了眼陆靖白,硬邦邦的说:“辞职信,你去给我拿回来。”
“张局,我已经决定了。”
“决定了?你决定什么了?”
张禹恨铁不成钢,想发火又忍住了,捂住胸口长长的吁气。
他亲眼看着陆靖白从底层小民警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这么年轻的支队长,是多少人眼红羡慕的,但也意味着,他要付出比常人多几倍的努力和辛苦,那一身的伤,他看着都疼。
“你这次追剿江昀,省里已经有确切的消息传下来,给你评一等功,再加上上次龙哥的那次行动,只要上面有位置空下来,就破格提升你,以你现在的年纪,你知道这是多大的殊荣吗?在这时候提出要辞职,陆靖白,你是脑子被江昀敲傻了,转不过来是不是?”
陆靖白:“……”
张禹:“你说话。”
“我已经决定了。”
他没办法在知道父亲染毒后,还继续若无其事的做公安干警。
他没办法跨过心里的那道坎。
但这些,陆靖白不能对张禹说。
“你……”张禹要被他气死了,“决定了?”
“是。”
“那行吧,你先出去,我换个人再劝你。”
陆靖白:“……”
张禹换的人是容峥。
男人身高腿长,直接坐在他的办公桌上,一只脚踩在他办公椅的扶手上,拿着个长条面包在啃,“张局让我来劝劝你。”
陆靖白了冷着脸将他的脚拨开,看着扶手上明晃晃的脚印:“我决定了,你省点力吧。”
“我也这么想的,所以你别管我,我做个样子偷偷懒。”
陆靖白:“……”
“对了,你这辞职后肯定要回去继承矿产,你们陆氏有没有什么畅通卡?掏出来扬一扬,服务员立刻恭敬的领进包间,说,某某某先生,您是我们这里的vvv客人,免单。”
“……”陆靖白看了他一眼:“有。”
容峥将面包一扔,嬉皮笑脸:“大家兄弟这么久,给一张?”
“不用给,你直接去,苏明朗会念在大家兄弟这么久,在看守所给你选个好床位。”
所以说,啃老男人就是小气。
不像他,随时挥金如土。
只是暂时没金而已。
容峥又坐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忙去了,真是浪费我这一个月盼你回来的心。”
陆靖白叫住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会员卡扔给他,“以后去陆氏记我的账。”
玩笑归玩笑,真给,容峥是不会要的。
他的家庭情况特殊,真正的官宦之家,收了得被他爸妈把皮给剥了。
“行了,跟你开玩笑的,走了,张局还等着我去交差呢,你这几天就准备被烦死吧。批复还没下来,你别想偷懒,审讯室里那几个,你赶紧去审,换我透透气。”
陆靖白填好辞职所需的一系列表格,才起身去了审讯室,隔着单向可视玻璃看着被拷在审讯椅上脸色狰狞的阿辉,问刑侦的副支队长:“怎么样,开口了吗?”
“嘴巴硬的很,口是开了,但这孙子不老实,虚虚实实的,藏了好多东西。”
陆靖白点头,抽了支烟。
他一抽,旁边的几个也跟着抽,审讯这东西费脑,烟瘾也大。
一支烟抽完,陆靖白将烟头碾灭,直起靠在玻璃上的身体,“我进去看看。”
陆靖白回去的有些晚,他推开卧室门,就看到言陌躺在阳台的躺椅上睡着了,脸上盖着书,手从躺椅上搭下来。
肌肤在月光下愈发白的刺眼。
陆靖白放轻了步子走过去,将她脸上的书拿开,弯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女人平淡的脸。
他将她的脸笼罩在了身体投下下来的阴影中。
言陌睁开眼睛,皱着眉看了他一眼,翻了个身,握住他的手,“下班了?”
“恩,”陆靖白声音沙哑的应了一声,将她从躺椅上抱起来,“怎么不回床上去睡?”
“看书,不小心睡着了。”
陆靖白将言陌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手从被子边缘探进去,贴在女人平坦的小腹上,“她今天有没有闹你?”
“没有,很乖。”
言陌没有孕吐的迹象,这几天算是过的比较舒适的,只是会犯困。
“饿了吗?我让张嫂做点甜品。”
今天他忙了一天,基本都在审讯室里呆着,但还是抽出时间看了看怀孕初期的书,知道言陌这段时间可能会胃口不好。
“不饿,”言陌从床上坐起来,本来还有点浅薄的睡意,这会儿也没了,“帮我把阳台上的书拿进来。”
陆靖白去给言陌拿书。
商业管理类型的,已经看到有一半了,还做了笔记。
他微微皱眉,仔细翻了几页,直到言陌迟疑的喊他,才拿着书转身进了房间,将书递给她,“看些自己喜欢的,这一类的,以后不要看了,胎教太复杂,她会看不懂的。”
言陌忍不住弯起了唇,靠在陆靖白怀里,手环上他的腰,指腹贴着衬衫在他紧绷的肌肉上轻轻抚过,“不从小教育,你以后怎么啃小?”
“言陌,”陆靖白拥着她,下颚抵着她的发顶,一本正经的道:“还在疼,你别撩。”
言陌:“……活该。”
陆靖白沉默:“……”
言陌侧着脸靠在他怀里,耳边,是男人沉稳缓慢的心跳,鼻息间萦绕着他身上干爽清冽的味道。
她闭上眼睛。
“靖白,我爱你。”
这三个字,从言陌嘴里说不来,代表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依靠,是对未来的希望。
从记事起的孤儿院,后来的言家。
她像是一块浮萍,在尘世中跌跌宕宕,却始终无法真正找到归属感。
陆靖白的手穿过她的发丝,压着她的后脑勺,掌心的薄茧磨蹭在她的头皮,带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触感。
陆靖白:“言陌,谢谢你。”
谢谢她当初的勇敢
周末。
陆靖白陪言陌去逛商场,也没什么要买的,只是带她出来走一走,放松心情。
医生说,孕妇要保持心情愉快,不能整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容易抑郁。
陆靖白戴着棒球帽和太阳镜,只露出鼻梁下的小半张脸,但即便是这样,还是掩盖不了五官本身的英俊。
他牵着言陌,唇角勾出温柔的弧度,手上拧着一袋子小女生爱吃的零食。
逛商场的都是女人居多,像陆靖白这样的硬汉气场,长的好看,对女人还体贴入微,自然吸引了大片的目光。
经过一家母婴店的时候,陆靖白看着模特儿身上穿的粉白色裙子,问:“进去看看吗?”
言陌:“好。”
陆靖白没进过这种店,看到小孩子穿的用的都是小小的,只觉得新奇,他拿起一双鞋子托在掌心,只有他半个手掌那么大。
这么小的脚……
会不会不小心就捏坏了。
“先生,这是半岁大的孩子穿的,您是要选鞋子吗?多大孩子穿的?”
导购很热情。
“婴儿。”
“婴儿的话穿这种,”导购拿了双更小的鞋子过来,“我们这个牌子的布料用的都是……”
衣服、鞋子、奶瓶、小推车、婴儿床……
刚出生的婴儿能用到的,陆靖白都选了。
大概是这些东西太可爱了,勾出了他潜藏在内心的购买欲望。
言陌:“你少买一点,还没出生呢。”
陆靖白将地址写给导购,“那就这些吧,送过去就行了。”
陆靖白的辞职申请已经批复下来了。
江昀团伙的人也正式被移交看守所,等待开庭宣判。
之后便是工作交接。
一个月后。
陆靖白正式从松林市局离职。
陈勇:“头儿,你走了还回来看我们吗?”
他一个大男人,这种时候居然红了眼眶。
小宋:“支队,您别辞职了,我们都舍不得您走,您要走了,以后我们松林市局的局草名头就要易主了。”
他看着一旁吊儿郎当耸着肩的容峥。
容峥急忙摆手:“别易给我,这什么局草还是你来吧,要不给张局,太吓人了,我还局花呢。”
于是。
离别的气氛因为容峥这句话,硬生生的变成了欢乐喜剧片现场。
等一群人都告别完了,他一探脑袋,“张局呢?”
吕正川:“估计在磨刀。”
“我今早给张局送文件,他的脸阴沉的都要把人吃了,我刚说陆支队今天正式离职,他就把我赶出来了。”
容峥:“你嘴这么贱往张局心口上捅刀子,他没把你切了都是好的了。”
“头儿走了,张局该有多伤心啊。”
“张局昨天胸口又痛了。”
“张局……”
陆靖白笑了笑,这大概是他当支队长以来露出的,最温柔的笑容了。
一群女人看得满眼冒星星。
容峥:“你要多笑笑啊,不然胎教不好,生出来的孩子是个面瘫……”
他急忙闭嘴,因为陆靖白的脸已经沉下去了。
“行吧,基因好,面瘫也好看。”
“行了,时间不早了,就到这里吧,好好工作,”陆靖白拍了拍陈勇的肩,“执行任务的时候要注意安全,我虽然不在警队了,但我会用另一种方式打击毒品,我们大家一起努力,还人民一个安宁。”
陆靖白抱了装着自己私人物品的箱子出了市局办公大楼。
外面。
阳光刺眼。
他停下脚步,微微眯起了眼睛。
走出这里,便将迎来他的另一段人生。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在这个岗位上一直走下去。
陆靖白回头,身后,是他朝夕相处、出生入死的同事,他们一个个站的笔直,眼眶通红。
见他回看,忍不住哽咽着道:“头儿,你要经常回来看我们啊。”
陆靖白没说话,抱着箱子,身形笔直的离开了。
身后,有些人终于控制不住情绪,低声哭了出来。
张局穿过人群走到前排,和容峥并排着站在一起,脸色还是很难看,眼眶却是红的,“哼,临走也不来道个别,没良心的白眼狼。”
容峥:“行了行了,都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了还这么感伤,他不是怕你伤心吗?毕竟,你那胸口气不得,我们都小心翼翼的呵护着。”
他背过脸,用手指揩了下湿润的眼角,摆手:“都散了啊,别哭了,陆支队那是回去继承家族企业,以后再见,人家可就是上市公司集团老总了。你们我们平时见得都是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认识上市集团老总说出去多有脸啊,都别哭了啊。”
容峥的话模糊的传入他的耳中,陆靖白忍不住笑了一下。
经过旗台的时候,陆靖白停下脚步。
抬头。
看着头顶飞扬的五星红旗。
在阳光下,肆意翻飞的旗帜那么的鲜红刺目,鼓舞人心。
他放下纸箱,目视国旗。
立正、挺直、敬礼。
挺拔的身躯在阳光下如同一棵高大的松柏,神情肃穆,坚定不移。
阳光照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形分割成明暗两个极端。
身后。
张局捂着眼睛,掌心里一片潮湿。
他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总不能当着下属的面哭吧。
那太丢脸了。
其他人也哭成了一团。
陈勇:“头儿走了,我们以后怎么办。”
张局放下手,除了眼眶有些红,看不出什么:“走了一个陆靖白,会有无数个陆靖白迎头顶上,国家对任何违法犯罪行为都是零容忍,坚决依法打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