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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江湖的地方,不一定有恩怨,但必定会有酒馆。
而在这酒馆里,必有这江湖中最神秘最离奇最狗血最催泪的各路消息。
地点:滹沱(hūtuó)上城,斜塘镇,女少酒馆。
一见酒馆的名字,就会觉得——奇葩!
《女少酒馆》
女少酒馆?
谁嫌女人少了?
难道是少女酒馆?
哪家少女敢在这斜塘镇喝酒?
哪怕叫个少妇酒馆,起码也还能搏各路客官心生骚动,默契一笑不是?
不管啥意思,这“女少酒馆”是前往滹沱上城斜塘镇的第一家酒馆,也是镇上牌面最大的喝酒吃饭散播流言打架斗殴之地。
曾有一老主顾酒馆喝酒喝得现场直播十八次后,神秘兮兮地说,十八年前这个酒馆叫做“妙灵酒馆”,但自那场地动山摇之战后,“灵”成为滹沱境地的禁忌,酒馆为求安身保命,摘下“灵”字,成为“妙酒馆”。
只是,也不知老板哪请来的书家,许是润笔佳酿喝多了,愣是把一个颇有意境的酒馆名写得是鬼哭神嚎。尤其是将“妙”字生生拆成了“女”和“少”。
更奇葩的是,据说老板站在门外,插着那肥硕得不知该称腰还是屁股的部位,沉吟良久,居然双手一拍,大喝一声“妙!”
时值午时,妙酒馆中人声鼎沸,他们之间明明都是各自独来,却又似乎全部都稔熟,全不似一般酒馆三五个一桌喝酒聊天。反而全部人都挤在酒馆中间那十八张简陋却结实无比的黑色木桌上。
那些木桌厚度达到咋舌的两尺有余,以至于为了给客人留下足够的搁脚空间,不得不强行抬高了桌子高度,从而使得它们比一般桌子高出了三尺。
因为这诡异的高度,这十八张桌子根本不像桌子,更像是十八座高台。这些桌子,或许是因为老板太懒从不擦拭,所以通体像是积累了万年油污一般,黝黑发亮中又似乎能吸收光线一般。
有洁癖的人见到这些桌子,往往扭头就走,只有生性粗犷的江湖客,却对这些与他们粗豪气质相配的桌子一点都不嫌弃。
此刻,这些江湖客就围坐在这些高台一般的黑木桌上,大碗灌酒大块吞肉的同时,扒拉着江湖之事。
只是今天,不知谁起的头,他们居然聊起了十八年来江湖最大禁忌:大汖青木岭之战。
那一战地动山摇、风云色变,然而终局却是诡异地落幕。
三千修真者聚集围剿邪屠谢灵运。但最终,这荟聚了整个滹沱(hūtuó)境地菁华的最顶级三千修真者,却几乎团灭成了谢灵运的殉葬者,活着回来的人寥寥无几。
再后来,这一足够动摇整个滹沱(hūtuó)境地的惨烈消息被严密封锁,大汖青木岭之战成为滹沱境地最大的禁忌,无人敢问也无人敢答。
十日后,滹沱境地颁布禁止令:即日起,滹沱境地禁止旁门左道开启灵根修炼灵力,违者,诛!
此后,世人既不敢私自开启灵根修炼灵力,也不敢提及大汖青木岭之战、谢灵运以及一切与之相关的东西。
江湖传言,无论你身藏地底密室,还是泛舟湖海,只要在两人以上场合提及这些,必定会有来历不明黑衣人,将其尽数诛杀。甚至有些自恃功力高深的修真者,也无法逃脱这群黑衣人。
江湖人称“黑判官”。
十八年来,关于大汖青木岭一战,关于谢灵运,乃至于私修灵力之人,似绝迹于滹沱江湖。
然而,江湖就是这样:禁忌,就是诱惑。
天下最大的禁忌,恰就是天下最大的诱惑。
显然,这帮江湖客在一坛又一坛酒精的剧烈刺激下,正式向这个天下最大的诱惑伸出了不知祸福的双手。
“十八年前那一役,那个人虽说被诛灭,但据说那玩意却不知所踪!”灰袍玉扇者试探着同桌人的反应。
“你指的是噬灵?哈,对,那玩意确实再没出现过。”酒桌对面说话之人,人瘦个不高,但头如簸箕大,这大头长在小身段上,活像颈上顶了个痰盂,实在看不对眼。
“嘘嘘嘘——能小声点不?你们他妈的找死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以无比压抑的声音响起。
噬灵,一个传说中都罕有的神级器物。此物蕴含人之怨念,同时亦可吸收人之神魂,对修仙者,几乎是无可匹敌的大杀器。
结果,无数道灵识向这边飘然而至……
“话说,那噬灵究竟落入谁人之手?”灰袍玉扇拈起一粒玉豆抛入嘴中,不经意间,话题再次引向了噬灵的下落。
刹那间,整个酒馆乃至方圆百里本就稀薄的灵气被抽吸一空,那是修仙之人运功时的副作用。
很显然,所有江湖客一边看似神色不动地继续喧嚷着,但却都暗暗调动了内息,要听听这个滹沱境地最大的秘密。
尽管,他们心里都清楚,在酒馆就想知道这个最大秘密,不啻于菜市场捡到无极仙草。他们更清楚,“非礼勿听”这句话,在滹沱(hūtuó)境地还有下一句,即“听者必死”!
可悲的是,人就是世间如此贪婪的生灵,当面对的诱惑足够大时,理智荡然无存,而只剩下了可怜的侥幸。
他们侥幸地认为,这么多人只是听听,又没掺和议论,不关我事且法不责众;同时现场足有两百余人,并且其中高手还不少,纵然黑判官再厉害,终究也是人,两百多人还能全给杀了?
“呵,你也想要噬灵啊?”刚刚还显得有几分憨傻自大,一副“你知道的我都知道,我知道的你未必知道”的表情,当在坐各位都是憨头的痰盂,此刻话锋一转,出口即诛心。
“你、你、你,这……从何……”灰袍玉扇一直摇曳的玉扇戛然而止,接续的话不仅完全无法连贯,甚至连声音都在颤抖。
“嘶——”之前闹哄哄的酒馆依旧闹哄哄。但,四面八方的风,这一刻似乎有了共同的归属,一股脑冲着妙酒馆漫卷而来。
伴随风声的,是空气中突然像被人倒入了树胶一般,变得无比粘稠。所有人脸色一变,心中警兆突跳。尚未反应过来,所有人呼吸已凝滞得难以顺畅。
只有极少数几个明显功力高深之人,还能艰难地将手以慢动作挪向各自兵器处。但这几个人的手,却在与各自兵器只差一指的距离时,再也无法寸进。
“砰——”一声巨大的闷响,从众人头顶传来。其实,这是十八声闷响,只是因为完全同步,才在众人耳中成了独一声巨大闷响。
伴随闷响而来的,是十八张桌子边,犹如戏法一般凭空出现了十八个负手而立的黑衣蒙面人。
“人群聚集地,议青木岭之战者,诛!”似乎是从极高的天空中,轻飘飘地飘过来十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冰冷无情。
随着着空荡寂寥的声音,酒馆中才有人靠着仅剩可以活动的眼球,翻着白眼看向屋顶。
屋顶上,赫然十八个大洞。
诡异地是,破损的青瓦、木料却没有一丁点溅落在这十八个大汉身上。这些破空而来的黑衣大汉破瓦而入时,竟然令这些破碎物全部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由内向外溅落了。仿佛这些黑衣人不是从外向内破屋而来,却是由内之外破屋而出似的。
恐怖如斯?!
当然,这些江湖客留在尘世的最后思维片段,也就永远定格在了这个不可思议的感慨上。
一息之间,两百多条生命戛然而止。没有反抗、没有挣扎,甚至都没有声音。
更恐怖的是,所有人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保持着生前或喝酒、或吃菜、或拔剑的动作。
只有他们脖子上那一抹血线,以及那血线处密密麻麻不断外渗的血珠,宣告着他们今生不能再吃阳间饭了。
“方圆百丈闻声者,诛!”又是那声轻飘飘寂寥的声音响起,八个字。
又是一息之间,妙酒馆方圆百丈内,五十几个汉子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抹血线,以及那血线处密密麻麻不断外渗的血珠。
……
时光回溯,就在近三百江湖客无声无息被诛杀前。
妙酒馆最不起眼的立柱背后小桌,风尘仆仆七人正埋首吃饭,似乎是一帮对江湖事毫无兴趣的过客。
“小七,走啦,发什么傻啊?”陈芙手轻轻拍陈让的肩,说道:“还有二十里路才赶到滹沱仙境,你赶紧用完饭,咱们再赶一段路,在桃源灵殿附近的温陵城再找地方住下吧!”说话之人,原来是下城南陵城陈家大女儿,陈芙。
“大姐,我们先走,让小七自己慢慢吃。”陈晴看着陈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蹙眉而立,拿起桌上佩剑就走。
“嗷,三姐,不带这样催人家吃饭的,会消化不良,会胃胀气,会影响肠胃健康的……”被唤做陈让的少年,身旁还端坐着一位青衫女子。
陈让侧身探向青衫女子,笑眯眯朝她说:“二姐,这家酒馆厨师可能是屠户转行来干厨师的,没有你做的饭菜十二分之一好吃,我吃不下嘛。二姐,我好怀念你做的八宝云羹,我好怀念你做的芫爆仔鸽,我好怀念……”
“好好好,做、做、做,二姐给你做!不好吃也将就再吃点啊,大姐说还有二十里路呢,千万别饿着了,慢慢吃!明儿二姐就给你做八宝云羹。”陈眉,下城南陵陈家二小姐,没有陈芙温婉端庄,没有陈晴伶牙俐齿,就得一手好厨艺,全部用在了这个最受宠的幺弟陈让身上了。
陈让歪头看向陈晴,眨巴眨巴眼,咧嘴一笑,那眼神儿似乎在说:看吧,二姐叫我慢慢吃,再多吃点哩。
“陈小七,你就是皮痒!下次等你落了单,看我不好好修理你!哼!”陈晴一跺脚,拿剑冲出了酒馆。
此时,正是痰盂不经意搭话:“你说的是噬灵?哈,对,那玩意确实再没出现过。”在痰盂搭话完,眼角精芒一闪即逝的当口,这行人中的大公子陈颇却尽收眼底。
毫无征兆地,陈颇居然施展着身法,飘到陈让身边右手一把抓住他腰带,左手掏出一大锭银子扔于桌上,同时用传音功夫给众人低吼一句“速离此地!”
毕竟是世家子弟,平日里看似纨绔,但关键时刻却毫不含糊。没有追问、没有疑惑、没有不满,几乎是在电光石火间,一行七人已经蹿出了酒馆。
门口,下城南陵陈家二公子陈必、三公子陈炼竟然已扯来了马匹,站在酒馆门口四处张望,高度戒备。
翻身、上马、猛夹马腹,刹那间,七骑奔踏出七条笔直灰线,转瞬间已经飙出十丈有余,足见都是千里良驹。
陈让此时居然也丝毫不见惊惶之色,反而脸如秋水沉静。足等奔出百丈之外,才忽然涎着脸谄笑着问:“大哥,啥事那么紧张?我都没吃饱呢……”
平时不苟言笑的陈颇,此刻剑眉爆拧,根本不答话,挥剑用剑身抽了一下陈让胯下之马。马儿猛然吃痛,再次加速狂奔。
陈颇拔出剑后,却没再回鞘,只是紧握手中,长发在风中狂舞。
众人一瞥,心下一沉,毫不迟疑,各自拔剑,默契地绝不回头观望。
七骑,就这样沉默着,以死亡速度狂奔近十里。直至马背上汗水淋漓,马肚剧烈起伏不定时,陈颇才缓缓拉缰。
这种死亡冲刺,任你千里良驹也是无法持久的。众人跟随陈颇的节奏,缓缓拉缰,让马儿慢慢减速。马匹急冲急停,必然暴毙。
等到七马站定,众人已奔出酒馆超十里之遥。闭眼、侧耳,陈颇坐于马上倾听许久。低首、摇头,才叹了口气,道:“捡回七条命!”
闻言,众人一阵悚然。陈颇的江湖历练最深,平时不动如山的他,能说出这种话,决计不是发生了一般的事。
陈让闻言,也是心头一阵突突。他并非害怕,刚刚之所以慢吞吞吃饭,只为继续偷听江湖客爆料那件事,而现在……
陈让很想知道,他们说的那谢灵运是谁?那噬灵是什么?又落在了哪里?
陈让并非滹沱境地修仙之人,十八年前青木岭之战,他尚未出生。等到他出生了,因为禁令,以他一个滹沱境地下城公子,根本无缘开启修仙灵根,也不可能有机会修炼修仙术法。
陈让之所以对这一人一物如此感兴趣,是因为他们一直伴随着他十六年的梦境。
这次随哥哥姐姐上滹沱仙境,途中的几夜,他的梦境变得更清晰更惊骇:
崖上,一袭白袍如雪,袍上鲜血如梅怒放。
那人手持一箫,独立崖顶,眼神沉寂如灰,身影苍寥若竹。
崖下,三千刀兵如林,衣衫褴褛血光焰天。
杀机、恨意、血气、寒光,伴风漫卷袭来,猎猎黑旗势如墨海。
陈让觉得,他的呼吸随山顶屹立之人的白袍起伏而起伏,他的五识随山顶屹立之人长发翻飞而飘忽,他的心随山顶屹立之人目光寂寥而冰寒。
故此,酒馆里,听到有人提及十八年前大汖青木岭三千修仙者围剿邪屠的往事时。他蓦然惊觉,“谢灵运”三字,似乎早已如种子深埋于心间,一临雨露即破土,一迎春风便成苗。
毫无来由地,他无比迫切地渴望知晓大汖青木岭之战、渴望知晓谢灵运、渴望知晓有关这一切的一切。
这渴望,如秋草遇火苗,一经点燃,瞬间狂卷草原,灼烧着他每一寸皮肤、每一根毛孔,每一道神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