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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两人围着桌子对向而坐,手中各自捧着一小碗饭,米饭晶莹剔透软糯香甜,李承乾只尝了一口,就品出了这是竹溪米,该说不说,如人有三六九等,这米也的确分个优劣好坏,竹溪米确实要比寻常大米好吃一些。
今日一整天,也就早晨吃了两口,李承乾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他飞快的挥动着筷子,吃相有些不雅,反观李世民,皇帝陛下吃的慢条斯理,一筷子只扒拉小小一口,而后放进嘴中,不急不慢的咀嚼着。
也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胃口不好,李世民只吃了半碗,就将碗筷放下,同时,李承乾也放下了碗筷,桌面上掉落着几个米粒,他顺其自然的用手捡起米粒塞进嘴中,李世民看的一愣,见老父亲有些诧异,李承乾随口道:“孩儿失礼,父皇见谅。”
眼睛眨眨,李世民开口道:“高明,你倒是真变了许多。”
李承乾自嘲笑笑:“以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里里外外谁都敬着孩儿,惹得孩儿养成了个孟浪性子,即不知体谅父皇不易,也不知怜惜百姓辛劳。”
“等到了黔州,亲眼见到百姓是怎么过活的之后,才知道这衣物是来的多么不易,才知道每粒粮食皆是血汗浇灌。”
说着话时,李承乾还偷偷注意着李世民的神情,原主以前小脾气耍的太多了,给人留下了许多不好的印象,这就使得李承乾现在不得不抓住每一个机会,来给自己重新立人设,来让李世民知道,他李大郎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他现在是个体恤百姓至善至孝的好孩子了。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李承乾随口诵首诗,紧接着叹息道:“过去,李纲先生总是说孩儿居于深宫不谅百姓,孩儿那时还颇为不忿,现在想想,当真是惭愧。”
李世民轻点下颚,眼中满是欣慰,他是天南海北都走过,自是知晓普通百姓有多不容易,所以自登基之初,李二陛下即是给自己,也是给天下百官,写下了一首百字箴言,其原文为:耕夫碌碌,多无隔夜之粮,织女波波,少有御寒之衣,日食三餐,当思农夫之苦;身穿一缕,每念织女之劳,寸丝千命,匙饭百鞭,无功受禄,寝食不安,交有德之朋,绝无义之友,取本分之财,戒无名之酒,常怀克己之心,闭却是非之口,若能依朕所言,富贵功名可久。
这短短一百二十个字,可视为李世民的执政理念,纵观他帝王一生,倒也真真切切做到了忧民之所忧虑民之所虑,哪怕就是到了晚年被人诟病糊涂昏聩的时候,李世民也没做出什么侵害百姓的事情。
他这个皇帝,倒是真把百姓当上一回事,李承乾现在张口闭口体恤民情,这很合李世民的口味,皇帝陛下笑眯着眼睛,捋着胡须道:“高明,你刚刚读的诗,是自己所做吗?”
李承乾并不打算给自己立个才子的人设,人呐,都有着各自的气质,肚子里没有那些墨水,非要去装什么文豪的话,迟早会露出马脚,所以只见李承乾摇摇头:“非孩儿所做,是在黔州时,偶然听一书生所诵。”
李世民点点头:“此诗文词虽不算精美,但胜在朴实,能做出这样的诗,那书生必也是个心怀苍生之人。”
李承乾暗觉好笑的摇摇头,李绅要是都算心怀苍生之人,那这世间就没什么恶人了。
啊~
李世民打了个哈欠,随后揉拭着眼睛道:“高明,昭陵那边还不安稳,你暂且先在宫中住着吧,等到没什么事了,再回去。”
李承乾心里一咯噔,将从长安征发的民夫弄回来一部分,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昭陵剩下的那两万多民夫,他还有着另外的布置,这要是住在宫中,一举一动都在李世民的眼皮子底下,那行事可就不太方便了。
“父皇可是担心余下的那些民夫之后也不安稳?”
李世民叹口气,轻轻点点头。
李承乾神色严肃道:“古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今日让这些民夫回来,昭陵剩下的那些人,不说是全部,肯定有一小部分人会心生不满。”
“孩儿也有着这方面的担忧,父皇让孩儿暂时不要回昭陵,孩儿懂得,这是担忧孩儿,但是,母后居于昭陵,孩儿若不在,万一生了什么事,这让孩儿如何心安。”
说着,俯身作揖道:“父皇见谅,孩儿还是得回昭陵去,今日孩儿带着这些人回来,在那些民夫心中,应会对孩儿生出几分好感来,之后若是真有人生事,孩儿也能尽量斡旋,免得一发不可收拾。”
李世民摆摆手:“听朕的,你就在宫中住几日吧,高明,将父皇那句话记心里,什么身份做什么事,不然,会让人多想,会让人忌惮,对你不是好事。”
这话听起来,即像是父亲的嘱咐,又像是皇帝的告诫,李承乾将头低下一分,正色道:“诺,孩儿听父皇的,暂且留在宫中。”
“嗯,大明宫朕让人收拾过了,那边也差遣了些宫人过去,若是还有什么所需的,你告张阿难一声即可。”
李承乾佯装诧异道:“父皇,孩儿还是回秦王府吧。”
李世民叹口气,神情转变的落寞,低沉着嗓子道:“秦王府没了,前些时候突的着了火,全都烧没了。”
啊!
李承乾惊呼一声,装作十分惊讶道:“上次孩儿回来,还好好的,这这这……王府可是有屋舍五十七间,怎么会…怎么会着这么大的火。”
提及秦王府,皇帝这心里头,又是堵了起来,他不愿意多说,只是摇了摇头。
李承乾叹口气,宽慰着道:“父皇莫要难受,烧了也就烧了,重新修缮就好了。”
李世民摇摇头,一脸苦涩道:“没了就是没了,再修也不是过去的家了,不修了,不修了,烧就烧了吧。”
皇帝越说声音越是低沉,神情越说越是萎靡,李承乾低着头,不敢去看现在倍显苍老孤楚的皇帝,气氛正是沉闷的时候,一个太监迈着小碎步进来,张阿难过去从他手中接过了什么,然后来到李世民的身边,轻声细语道:“陛下,钧州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