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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的数目听着不多,但金鞭是极重的刑罚,对修为差些的小妖,例如那灰鼠,二十金鞭下去,妖丹都得打裂了。
但金蛇娘子的修为,当然不是一个区区鼠妖能比的,她不一定有内伤,只也少不得一顿皮开肉绽。
关键是,多屈辱啊。
万俟云螭漫不经心地道:“那不过是打给外人看的。”
今日一行,颇有些收获。
借着找人的名头,他故意说些激怒曲长威的话,又摆出明显轻视他女儿的样子,为的,是试他的反应。
巫蛇族的势力日渐膨胀,曲长威此人野心显然不小,但今日细观其行事,有色厉内荏之相,虽已努力遮掩燥气,仍不免外露几分。
不是个成大器的材料。
万俟云螭转到一块方大的石台前,以指为刀,刻下‘羊质虎皮’四个大字。
指到处,石屑纷纷落下,字痕嵌入石中一寸有余,写完,他看了看那几个字,手掌一抹,石台复又平整如初。
曲长威单拎出来,不算大患,但怕的是王族内有人生出异心,跟他勾搭连环。
而且……比巫蛇更强悍的几个部族,近来也不大老实。
究其原因,大约是快到妖祖临凡之日了。
有些妖族自身血脉已经不低,可说离纯血仅一步之遥,若是能得妖祖赐福,剔除血脉中的杂质,便可成为一支新的王族——那等于撞了泼天大运,平地飞升。
只是,妖祖每千年才有一次临凡,每次也只有七位纯血妖王,才能得近身侍奉的殊荣。
不过,若想要见上妖祖一面,也不是全无办法——只要得到妖王的举荐便好。
要得妖王青眼,就得够强悍——妖是不信奉人间那些三纲五常的,只有一个原则:强者为尊。
万俟云螭能得今日的储君之位,血统只是资质的证明,最重要的是,他能打败其余竞争者,展现自己的确是最合适的王位继承人。
那位王——也就是他血统上的父亲,实际并不关心哪个子女胜出。
一想起幼年的事情,不由有些出神,忽听大长老提出要将那灰鼠族长带走安置。
万俟云螭拦了下来,说还有事要细问,大长老一听,也不想走了,却被三长老一把攀住手臂,道:
“那鼠妖胆小,咱们跟着凑什么热闹,无非是问问他们与巫蛇族的契约内容,没啥可听的,走吧走吧。”也不去看大长老死沉的脸色,拉拉扯扯的将其拽走了。
偏殿安静下来,大灰鼠伏倒在地,抖成了一团,耳听见脚步声向自己走来,就砰砰砰疯狂磕头。
万俟云螭道:“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您,您问。”
万俟云螭:“曲天娇为何要差你调查戚红药?”
灰鼠哆嗦着,小眼珠转动,打了个磕巴。
白十九懒懒坐在一边,一个哈欠,眼皮都睁不开了:“算了,我看这家伙有点儿滑头,你救下他也没用,不如给我当宵夜——”
也许是因为困乏,说这话时,他的双瞳已呈兽态,尖尖的犬齿龇了出来,一张脸半人半兽,隐约能看见带着倒刺的舌头一晃。
灰鼠就看了那么一眼,差点闭过气去。
万俟云螭摆了摆手,白十九适时闭嘴,只是兽态仍在。
“你若老实些,你的族人,孤便安顿在上皇山,不必再回巫蛇族。”他垂眼看这年纪不小了的族长,想尽量平和些跟他沟通。
听见这话,灰鼠肥硕的身子颤了颤,正要开口,白十九就抢道:“你要是不老实呢,其实也不会被送回去。”
“你一看,就是个好鼠。来时候我掂了掂,足有百来斤吧?”他笑得森森的,两颗尖锐的犬齿,被摇曳的烛火一映,显着一股渗人的惨白,“肥美多汁,你还怪会长的嘞。送回去给人打杀,不是很可惜么?不如给我——”
“少主!小的方才吓傻了脑子,一时犯浑,您尽管问,小的知无不言!”灰鼠简直是尖叫着喊出来的,然后他听见有人遗憾的咽了下口水。
“那就从头说起。”万俟云螭索性也不问了,问多了反而容易有疏漏。
灰鼠:“从头……从,从哪个头?”他问得小心翼翼:“从小的入巫蛇族那日开始?”
“别呀!”白十九不干了:“看在我陪了一天的份儿上,你可赶紧问重点吧,就让他说,金蛇娘子下令调查戚姑娘,是不是因为嫉妒她得了你们少主的青眼?”
灰鼠一愣,心道你这不是都知道了么。便点头道:“是。”
万俟云螭心中一动,扭头对上白十九略微得意的目光。
这回,灰鼠知道面前两位大佬要听的是哪个“头”了。
小尖脑袋努力的捋了捋,忽然想到一事,他的眼睛一亮,道:“回少主,此事要从金蛇娘子她,她暗中布下探子跟踪您说起。”
发现自己能抱上万俟云螭的大腿,以后再也不用回去巫蛇族,灰鼠恨不能挖心掏肝的表示真心。
弄清楚了少主的意思,他自然是知道多少,就讲多少,而且这件事,还牵涉到一个很敏感的部分——曲天娇派人监视、跟踪储君,这事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少主是什么心思。
他要是对曲天娇有情意,那这事儿就不算事儿。
可看今儿的情形,曲天娇不止单相思,还惹得少主厌弃——对此,灰鼠都有些疑惑不解,少主对那样的美女都不怜惜,莫非是在修炼什么独门儿功法?
管他呢。
这对他而言,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自从被分配给金蛇娘子,灰鼠活得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自知不招人待见,他也很少在曲天娇面前晃悠,可是,自己的族人还需要资源,需要庇护,他只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给这位出了名的狠辣美人当差。
明明大小也是个族长,这些年却受尽屈辱磋磨。
他能不恨曲天娇么?
恨,但没有能力报复,就只好忍。
现在么,他还是没有那个能力——但有能力收拾她的人,不就在自己眼前么?
想到这,灰鼠心眼儿活动起来,说得绘声绘色:“少主,金蛇娘子非是第一次派人跟踪您,她手下养了极多擅长追踪伪装的妖物,单小的所知,就有一百多号……”
万俟云螭淡淡道:“我只问落霞山庄那一个的来历。”
灰鼠张了张嘴,心想那只避役?那家伙做了什么,竟然死了还叫少主记到如今,竟然还打探来历……一边疑惑,一边飞速回想,很快组织好语言:“回少主,那家伙是曲……金蛇娘子手下最得意的探子之一,但平日里很少出现在族中,只有得金蛇娘子的召唤,才能见他身影。”
万俟云螭暗道:是了,所以今天来了众多女妖,唯独没有那姓戚的。
白十九催促:“然后呢,接着说啊。”
“然后……然后,”灰鼠苦思,还有啥,他跟避役又不熟悉,倒是听到过一些传闻,但没谱儿的事儿,说出来,日后少主会不会追究?
管他呢。
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至少,也得让少主觉得他是有价值的,才能留他的族人在上皇山。
“少主,”耗子往前挪了一点儿,小眼睛提溜乱转:“小的曾听过一些传言,只是说出来,怕脏了您的耳朵。”
白十九的耳朵立了起来。
万俟云螭默了一瞬,道:“照实说。”他倒想知道能脏到什么程度,还能比那个暴戾恣睢的金蛇娘子更过分不成?
灰鼠压低了声音:“他……那家伙十分的,好色。”
万俟云螭:“……你说什么?”
他疑心自己听错了,那女人好什么?
白十九的头上好像插了两杆标枪,要不是有头皮连着,耳朵怕会起飞,一双兽瞳烁烁放光,抢着回答:“他说好色!”说完一顿,轻声喃喃:“好家伙,她可是深藏不露啊……”
再看看前方站着的好友,莫名替他尴尬——心上妖是个花心大萝卜,多打击蟒呀。
但话又说回来,仔细一想——
“其实也算个优点,”白十九从石椅上翻身下来,走到万俟云螭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声音深邃,气质沉稳:“这么看,你是有优势的,你的胜算很大。”
毕竟你这么有姿色!连巅峰时期的我也要暂避锋芒。
“花心不是她的罪过,她也只不过是想在短暂生命中,饱览更多美色,”说着,用力握了握他的肩头,目光十分刚毅。“是爷们儿就原谅她这点儿小爱好。”
万俟云螭回头看他,那目光怎么形容呢,就像在看一个失智多年的故人,宽容中带着一丝隐忍,隐忍中透出一丝杀气,他笑得很含蓄:“滚。”
白十九神情一愕,又很快释然,点了点头:“家丑不可外扬,我懂。”
走出两步,突然回头哀求:“真的不能让我一起听吗?”
万俟云螭那俊逸的眉眼似乎会说话,温温柔柔的:
“别逼我扇你。”
狐狸脚步沉重,一步一回头的消失在大殿尽头。
灰鼠感觉他俩方才的对话很神秘,虽然每个字都听清了,但又一句都没听懂。
“接着讲,”万俟云螭示意道:“就凭她,能怎么个好色法?”
妖族美人众多,抡起那戚红药的长相,只能称得上清秀之姿,性格倒是别具一格,挺合……打住。
“她能有什么本钱好色?”他有点儿好笑,自言自语似的又问一遍。
灰鼠老老实实的回答:“少主有所不知,他最精通的就是变换外形,执行任务时呢,就变得平庸底调一些,不引人瞩目,待到四下玩乐时候,那皮子自然是俊俏极了!”
原来那还不是她的真容?
突然想到一事,他问:“她究竟是什么妖?”
灰鼠呆呆地答道:“他是避役啊。”
“避役?”万俟云螭双眉紧蹙,脸色有些古怪:“是——四脚蛇?”
灰鼠想了想,点头,“算是吧,他属于会变色,善伪装的那种。”
万俟云螭:“……”之前对她的原身有诸多猜测,都没猜中呢。行吧,真难为她能修炼出那么强的战斗力。
不愧是最善伪装的族群,装天师装得天衣无缝,自己和那狗鼻子的白十九,都没闻出不对来。
他在空旷的大殿内溜达了几步,突然问:“她现在何处?”
“啊?”灰鼠张口结舌,呆住了,那避役早死了,还是白少爷亲手杀的,少主怎么好像不知道似的?
万俟云螭瞥了眼他呆滞的表情,误会了。
他以为这耗子年龄太大,耳朵不好,眉头不由蹙了蹙,但还是耐着性子重复:“我在问你,戚红药现在何处?你今日去金蛇娘子处,不就是为报告此事么?”
“啊?哦,哦哦……”耗子一扑棱脑袋,心说少主这话题转换的也太突然了,上一句还聊避役呢,下一句就问上戚姑娘了,这谁反应得过来?
“回少主,小的族人的确发现了戚姑娘的下落,她就在尸胡山南边,七十余里的一处镇上。”
万俟云螭点了点头,暗道还算聪明,没跑到曲天娇眼皮底下蹦跶,算她闪的快。
不过……他忍不住按了按肋下的伤处——正是那先拔了一道金鳞,又被戚红药击了一掌的地方,忍不住想,离这么远,自己还有必要为那一掌之仇,特地走一趟么?
族中还有不少事务要处理。
那就算了。
他示意灰鼠退下。
耗子松了一大口气,往殿门走去,没多远,听见身后道:“站住。”
“她去那边做什么?”
万俟云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大约是闲的。
“这,小的族孙怕被发现,不敢跟得太紧,但隐约听见,似乎和什么‘镜子’有关。”
万俟云螭眉心一跳,“镜子,铜镜?”
他马上联想到,落霞山庄的隐雾妖莲,手中就有一面被制成芥子须弥的铜镜,自己也正是在那镜子里被戚红药所暗算。
虽然一开始,是他先将人打进去的。
灰鼠支吾着,不敢肯定,但这个线索对万俟云螭来说已经足够了。
足够成为他动身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