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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高悬。
路口野花瓣上一滴凝霜的水滴似不堪重负般掉落在泥土里，水花四溅，雁门村各处都弥漫着清晨的白雾。
官府驻扎地。
不知何时，二三楼的客房陆续被打开，一个个睡眼惺忪的衙役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大堂内，四个守夜的衙役也趁此赶紧交班，像个猴子般蹿了上去，啪嗒一声，房门关上，随之响起的是震天的呼噜声。
后院灶间，炊烟袅袅，作为官府常年安排在深山里的据点，食物跟肉类自然是不缺的，这一点有专门安排的人员送上山。
三楼，李羡盘坐在床铺上，冷硬的脸颊犹如磐石般坚毅，身前的长刀离地三寸漂浮着，刀身上的黑龙鳞甲间闪烁着妖冶的猩红。
“呼——吸——呼”
如鲸吞般的呼吸在鼻翼前，产生肉眼可见的气流在屋子里来回激荡，奇异的是每当要撞到墙壁或者门窗时，前面呼出的气又与后面吸进来的气发出碰撞，最终弥散在半空中。
某一刻，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与此同时，伴随着牙酸的吱呀声，房门被推开、关上，李昭快步走了进来。
李羡睁开眼，便是看到李昭平静的脸色下有一丝急切，不由笑着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嘛？”
“刑山不见了！”
李昭语速有些急切。
闻言，李羡眉头不由皱了一下，问道：“不见了？是不是一大清早出去探查情报了？”
“绝无可能，方才发现刑山不见时，我就让丁青跟周捕头去村子里问去了，
“刑山没有出现在村子的任何一个地方，他不见了！”
李昭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摇头道。
李羡手指轻敲着膝盖，过了好一会才微抬头问道：“你昨夜有发现有人外出吗？”
原来屋子的上方有一根极细的铁丝贯穿左右，一条青黑色的大蟒正趴在铁线上，吐着蛇信。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了还以为一个青黑色的棍子放至房梁上。
蛇爷听到李羡的问话，摇了摇蛇头。
“这样吗！？”
昨夜除了大堂内一直有四名衙役轮班倒进行守夜，他还特意安排蛇爷在外面盯梢，这条蛇隐匿的功夫不比他差，无疑是暗哨最好的人选。
那么刑山到底出了什么事？遇害？还是故意隐匿身影离开？
李羡能感知到这位邢捕头也处在合一境，但到底实力有多厉害，这一点他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能当上武骏明镜司的总捕头，实力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刑山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他心里暗想道。
“狗子，这件事先不要传开，连那个魏捕头都不能告诉，让丁青跟周捕头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李昭点头沉声道：
“少爷放心好了，早在第一时间我就安排好了，刑山失踪的消息绝对不会有多余的人知道！”
“行，这件事先不着急，刑山此人好财如命且极为惜命，遇害的可能性极低，若是真有强敌，以他的性子必然会先想办法让我知道。”
李羡沉默半响，缓缓说道。
狗子对刑山的情报探查，早已列了好几页，何况两人打交道的次数不再少数，加上这两日的接触……对其人的性格特点，他也揣摩了几分。
李昭好奇道：“好，那少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找一匹马！”
“马？”
李羡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对李昭眨了眨眼睛，他说道：“对，找一匹赤红色的骏马！”
“那我们先在村里四处逛逛吧，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李昭耸了耸肩，一副我丝毫不好奇的样子。
他知道若是自己追问下去，少爷肯定会卖着关子不告诉自己，反而自己要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少爷会主动告诉自己。
果然……
“喏，你看看。”李羡从被子下掏出一幅画卷扔给了李昭。
李昭伸手结果，打开来发现画卷上画的是一位妙龄少女，顾盼生姿，英气十足。他眼帘一抬，看了一眼李羡，又看向画中的少女，嘴角咧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原来这就是张显宗要少爷找的人呀，少爷认识吗？”
李羡皱着眉头看向李昭，他发现狗子有些奇怪，不过他还是认真回道：“有过一面之缘。”
“看来少爷的意思是找到这匹马，就能找到此人。”
“嗯！”
李羡说完后，又盯着李昭看了两眼，奇怪地问道：“元宝还没有回来吗？”
李昭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笑道：“嗯……少爷放心好了，元宝它逃命的本事很厉害，应该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既然狗子这么说，李羡就不再继续追问。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带上长刀与李昭下了楼。
大堂内，
几名衙役正喝着小米粥，就着咸菜包子吃的津津有味，听到声响，抬头一看发现原来是李羡走下楼，连忙用袖子擦拭了嘴角的残留，起身拱手道：
“见过二五百主。”
待李羡下了楼，众人方才看见李羡背后的李昭，连忙再次低头拱手道：“见过昭少爷。”
李羡点头示意，头一扭看见了大堂门口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抬脚往那人走去，而李昭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天呐，这位二五百主身型也太高大了吧！”有人小声嘀咕道。
“是呀，昨天站得远还没怎么觉得，今天近距离一看，当真好可怕……”有名衙役擦了下脸上流下的冷汗，心有余悸地说道。
两米五的身高，足以称得上一个小巨人了，一身虬结的肌肉将甲胄鼓得满满当当，再加上李羡冷硬的脸颊，一副不言苟笑的样子。
给这些身高最多也就在一米八的衙役们带来的心里压力可想而知，简直就是在仰望高山。
有名衙役看着两人似乎朝着门口蹲着的吴老头走去，低声且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眼神带着鄙夷说道：“那个吴老头自来了之后，老不合群了，一天到晚不知道跑哪里去。
“我看这家伙要倒霉了……”
大堂门口外，吴老头蹲着身子紧挨着门沿，手里拿着一杆烟枪，嘴里吐出的烟雾顺着寒风飘到远处，烟嘴凑近嘴唇，苍老的脸颊骤然紧缩在一块，然后猛然吐了出去，烟雾缭乱将面孔遮挡得看不真切，复杂的面容与思绪掩于其下。
他的脸上被冷冽的寒风冻得通红，却一副浑然不知的神情，只是蹲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若稍微观察一下，就能发现老人选的位置很巧妙，嘴里吐出的烟雾顺着寒风飘到远处，也不会吹到大堂里引人不快，而且就算有人要出去的话，也不会挡着、妨碍别人。
“吴老……”
一道陌生带着一丝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一时刻，一大片阴影将吴老头笼罩住。
吴老头一抬头看见的是李羡温和的脸颊，思绪被打断，被吓得倒在地上。回过神来，立马站起身子，极为卑微地拱手道：“见过二五百主，见过昭少爷。”
随后悄然掐掉了烟枪里的火星，满是老茧的手与火星发出细微的滋啦声。
老人的一举一动自然瞒不过李羡的观察，事实上他很想说对他大可不必如此恭谦，只是这些话也只是想想而已。
身份、地位、实力都是双方犹如天堑的差距，就算他自己不在意这点微末小节，但总有攀炎附势之人会去讨好他。
所以他也不想给这位老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羡好奇地问道：“吴老在想什么？”
“没在想什么……哈哈，就是瘾犯了来门口抽几口。”
老人先是本能地逃避、拒绝回答，可是当他仰着头对上李羡那双锐利森寒的眸子时，话语声已不知不觉间变得如蚊蝇声大小。
“吴老，我想你也知道雁门村发生的事情，如果你知道什么线索却知情不报的话，那后果会很严重的……
“而且你这次带路，也是为了你儿子一家能够在武骏安稳地生活下去不是吗？
“可你有想过吗？若是你察觉到什么，却没有告诉我们的话，事后若是出现了什么事，到时候单是你一人的性命怕是远远不够。“
李羡半蹲着身子，大手撑在双膝上，眼神有些淡漠，又带着丝丝寒意，就这么看着这位敬小慎微的老人。
他出声安慰道：“你放心好了……黑龙帮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办到，不仅是你儿子一家居住的问题，连你孙儿也可以上学堂。”
吴老头听到前半句时，一下子被吓得浑身冷汗淋漓，他想要躲开这位将军的视线，不知怎的却硬是挪不开脑袋。
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当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似有魔力般安抚了他那颗紧张跳动的心脏。
吴老头下意识地想要拿起手中的烟枪抽一口大烟，却恍然发觉眼下的情况并不合适，又想藏于身后。
此时令他心生惊骇的事情发生了，这位二五百主的指尖竟冒出微弱的赤焰，下一瞬，烟枪里的烟草燃了起来。
“抽吧……没事！”温和的话语从耳边传来。
且在他感知不到的地方，一股心神之力悄然屏蔽了左右，保证两人的谈话，不会被第四个人听去。
这时候，当吴老头再次看向李羡冷硬的脸颊时，才恍然发现面前的这位将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好接触与霸道。
“呼——”
吴老头微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浓厚的烟雾从鼻翼、嘴里涌了出来。他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位贵人，认真道：
“其实小老儿并非是知情不报，只是因为这件事情，就连小老儿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李羡问道：“什么事情？”
吴老头作思考状，他的余光这时才看见站在李羡身后一直不言不语的李昭，似乎发现他注视的目光，那只冰冷的独眼看向了他，心底不由冒出一丝寒意。
他赶忙回过心神，看向李羡说道：“早在月前，我就听人说韩明的儿子，韩亦死了！”
李羡先是琢磨了两下，猛然回过神，目光炯炯盯着吴老头，说道：
“韩明？雁门村村长？”
“对！”
吴老头先是回了一声，便继续说了下去：“昨日在村口听见韩大树说韩亦娶亲时，我心里便有些不敢相信，可是看着大树一副认真的样子，我又开始怀疑起来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听到这里时，李羡不由想起花桥上那一张俏丽的脸庞，梨花带雨，满目悲怆。
耳边的话语继续传来：
”所以昨天晚上的流水席……我就去找几位在雁门村的熟人问起了这事，结果他们反而斥责我从哪里听到的这消息，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当时我就觉得是不是真有人乱传消息，后来我就被他们给灌醉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驻扎地的。
“可醒来之后，小老儿还是觉得不对劲……因为这件事情当时不算小事，闹得挺大的，小老儿今儿蹲在这里就是在想这个问题。”
李羡问道：“你说他们把你灌醉了？”
“嗯！”
“你知道韩亦是怎么死的吗？”
吴老头眼珠转了转，似乎在回想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内容，理了一下脑海里的思绪，有条不紊地缓缓道来：
“病死的，小老儿以前没少来雁门村，韩亦这孩子我见过几次，从小到大身体一直不太好，得的是肺痨，成年后身体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每天吃的药都是各种名贵的药材，后来家里的积蓄实在撑不起这样的消耗……韩明就想了个法子把猴儿酒卖了出去。”
“原来这就是猴儿酒的起源吗？”听到这时，李羡心里暗想道。
“可到头来，这雁门村越来越富，一村老小都因此过上了好日子，可韩亦的病情却一直没有好转，所以小老儿当时听说韩亦死了，一点都不意外，因为能活这么久已是他的福气了。”
吴老头一旦放下心防，说话的速度就非常流畅清晰了。
李羡想了一下，拍了拍吴老头的肩膀，温声道：“你这个消息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这几天你呆在驻扎地不要出去，事后答应你的绝不会食言。”
吴老头连忙拱手致谢，便直接转身回到了大堂内，径直上了二楼角落的一处房间里。
心念一动，李羡便撤开了周身的心神之力，转身看着李昭笑道：“这一趟倒是没白来，我瞧着接下来的事情变化应该会越来越有意思。”
他挺直身子，甲胄上的铁片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道：“我们先在村里逛逛吧。”
李昭收起心里的思绪，头一扬，点头笑道：“嗯！”
两人绕着村子开始闲逛起来，一边说一边走。
路上他们还碰到昨日在村口遇见的韩大树，他右手拿着镰刀，左手提着一个竹筐，看样子是要去村外的农田里劳作。
见李羡和李昭朝着他走来，韩大树木讷的脸上还不由有些忐忑，连忙放下镰刀和竹筐，拱手道：
“见过二五百主，见过昭少爷。”
韩大树认识李昭其实并不意外，作为四海商会仅存握在手里的商脉，李昭以前就来过一次雁门村，更是亲自见过韩明，与其洽谈过生意。
“你这是要去地里吗？眼下马上都要入冬了！”李昭好奇地问道。
要知道天气已经越发地冷了起来，田里的土更是冰冷、僵硬，往往这时候就是靠着平时攒着的粮食来准备过冬了。
闻言，韩大树有些骄傲地挑了挑眉毛，自豪道：
“两位大人有所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