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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溪郡,天河城。
苏家内院。
亭台楼阁,池馆水榭,隐匿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藤萝翠竹,点缀在华美园林之间。
一进内院,迎面就看见了“金辉殿”,乃是整个天河城中最大的一座殿宇。
灵江城中,如今群雄并起,几方势力互相制约,谁也奈何不了谁,可苏家家大业大,雄霸一方,整个诺大的天河城都由他说了算,在这里,苏家的话便是王法,其余民众莫敢不从。
这个金辉殿,也正是苏家上层用来商议要事的地方,四周寂静无声,气氛庄严肃穆。
大殿之中,正中央的高台上盘着一张花木龙纹案台,后面安放着金漆宝座,两旁有着六根高大的雕纹金柱,或是游龙戏凤,或是虎啸山林,每根大柱上的雕刻都精巧无比。边上是一张张红木桌案,上面摆放着美酒佳肴,各一字排开,布满了大殿两旁。
最上方的中年男子鼻梁挺直,眼眸深邃,穿着一件金丝锦袍,当真是仪表堂堂,有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霸者之气,毫无疑问,能坐在这个宝位,只有当今的苏家掌舵人。
这个男子,赫然便是现任的苏家之主,也是苏璎珞的亲生父亲,苏云城!
金辉殿的两旁坐满了上层之人,只是现在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苏云城目射寒光,俯视着下方,面色不悦道:“沈楠,你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底下,金辉殿正中央,当日的侍女之首,被称作“沈娘”的沈楠颤抖着抬起头,诚惶诚恐道:“是。”
地位越高,责任也就越大,陪着小姐南下,却闹出这样的事来,她是难辞其咎,当着在场苏家所有上层的面,她毫无隐瞒,将那日发生的所有事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这下,就连一些苏家大人物都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出声训斥道:“胡闹!”
苏、王两家联姻,早就定好的这门亲事,居然横生出这样的变故,真是把堂堂诺大的一个苏家的脸都给丢尽了!也有一些心细之人,发现了其中的异样,开口道:“你是说,那个骑牛的野小子不光能做到气劲外放,还能与璎珞斗上十个回合?”
虽然在许多人看来,当日都是璎珞气昏了头,自掘坟墓,才会让宁羽侥幸获胜,不过,那也是要在他有一定实力的前提下,才有这个侥幸的可能。
沈楠低着头,畏惧道:“是……”
闻言,一众高层开始议论纷纷。
只是,就算那个小子有炼气六重天以上的修为,又能如何?在他们心目中,这个一个来路不明的山野小子,是决然不可能与王家的天骄相提并论的。
“王家那边该如何是好?”
苏云城淡淡开口道:“王家那边,我会亲自登门拜访,向他们解释。”
他脸色有些难看,苏家会闹出今日这样的笑话,与他平日对璎珞的纵容也脱不了干系,故而底下自然少不了一些怨言,就算他贵为苏家之主,在家族之中也无法一手遮天,任意妄为。
一位脾气火爆的白发长老冷哼一声,道:“就怕人家现在不领情!”
“简直太无法无天了!”
平日里,苏云城对璎珞偏爱和宠溺,惹出一些小麻烦,他们都可以视而不见,可是,一旦关系到家族,又影响颇大时,他们就无法坐视不理了。
“长老们正在议事。”
“小姐,你不能进去……”
突然,大殿外一阵喧嚣,几声哄闹过后,一位肌肤胜雪的倾城少女不顾他人阻拦,迈着纤纤玉足走了进来,她身材高挑,两腿修长,容貌更是闭月羞花,美得不可方物。
当事人来了,这下反而更好,苏家一众高层质问道:“璎珞,你有什么想说的?”
紫衣少女明眸皓齿,国色天香,如今眼中却闪过一丝淡淡的忧郁,咬牙难过道:“与王家的婚事,我还是不认同!”
对此,有人无奈摇头,道:“王家那位,可是数十年都难遇的绝代天骄,天赋异禀,同龄人中根本难逢敌手,如此的青年俊杰,难道还配不上你吗?”
这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吗?璎珞越发觉得这帮老顽固简直是势利迂腐,食古不化。
她有些伤心道:“我的人生,希望能够自己做主。”
闻言,在场的上层人物都觉得她实在太过幼稚,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身为苏家之人,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
“苏家能够香火不断,传承至今,发展到现在这样,历代先祖们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和牺牲?”
璎珞悲伤地合上了眼,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世界,女人只是商品和交易的筹码,而越漂亮的女人,就越是如此……
她缓缓睁开眼,忍不住苦笑道:“苏家,又是苏家,口口声声都说是为了家族,可家族又何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大胆!”
见其竟是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在场有人忍不住出声怒斥道。
有老者轻叹一声,安慰道:“璎珞,我们也知道你很为难,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世事不可能尽如人愿。”
“只要嫁给王家的天骄,你下半辈子都可以无忧,何乐而不为呢?”
璎珞渐渐收起了笑容,冷声道:“你们若是再逼我,我就索性去找当日那灵江城内的小子,反正那天我比武招亲输给了他,要嫁也是应该嫁给他。”
尽管输的心不甘情不愿,但那也是她自己欠下的债,总比那任人摆布的人生来要好得多!
此言一出,许多人都是脸色一变,其中一位老者更是震怒道:“你敢!”
连宝座上的苏云城都是眉毛微蹙,有些薄怒道:“璎珞,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闻言,璎珞转过身,微微扬起俏丽的下巴,抬头向高台上的苏家之主看去,然而,苏云城仿佛心中有愧般,竟是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的内心十分清楚,他亏欠璎珞和她母亲两人的实在太多了。
璎珞的母亲,是他年轻时纳的妾室。
在等阶森严,实力为尊的苏家,妾室的地位比起下人也好不到哪去。
在苏家,若是生下的是男孩,哪怕是妾室所出,也会母凭子贵,地位提升,受到重视,只可惜,她生了个女孩。
在生下璎珞,又失去宠幸之后,璎珞的母亲身体还未恢复,就在院子角落的茅屋中独自抚养着孩子,两人相依为命,忍受着酷暑严寒,风吹雨淋,长年累月都无人问津,璎珞的母亲身子骨越来越弱,脸色苍白,郁郁寡欢,最终病死在了屋中……
璎珞眼睛眨也不眨,就这样注视着眼前的男子,只有她清楚,在别人眼中,那些他对自己所谓的偏爱和宠溺,其实是他心底的一抹愧疚罢了,母亲当年,若不是因为家境贫寒,被迫卖身给了苏家,也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奴隶的地位,比娼妓都还要不如,即便成了妾室,地位又能高到哪去?
苏云城毕竟是一家之主,懂得以大局为重,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淡淡出声道:“把她带下去,关在屋内,从今天起,禁足一年。”
此言一出,不光璎珞,连其余的在场众人也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住了,禁足一年?
寻常人要是被关在屋内整整一年,绝对会被逼疯的,而一年后,婚期将至,看来对这门亲事,苏云城是铁下心了,连对他这个疼爱有加的女儿都是动了真火,如此严惩。
苏云城转过头去,淡漠道:“这段时间,你就一个人好好反省吧。”
两旁的侍女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赶忙上前扶小姐回屋。
璎珞收回了目光,脸上无喜无悲,只是原本清澈的眼眸显得有些黯淡,直立在大殿中央的纤弱身影看上去分外孤单……
她咬着自己的下唇,不愿多说,只是用力将自己的指节捏白了。
根本不需要侍女搀扶,她转过身,衣袂翩翩,就这样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看见这一幕,在场的一些苏家大人物也是微微叹气,对一名正值碧玉年华的少女苦苦相逼,让一些人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只是与王家的联姻,对苏家关系甚大,又怎么可能如此儿戏,任由她胡来?
“禹竹。”
金辉殿左侧的一名男子闻言,从条案前站起,步入台前,恭敬道:“在。”
此人可不简单,与家主苏云城同属一脉,在当年排行第三,这么多年过去了,实力必然更加精进了不少。
“命你以最快的速度去一趟灵江城,允许你用一切手段,务必将消息全面封锁。”
比武招亲当不得真,璎珞是用来与王家联姻的筹码,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嫁给那个骑牛少年的。
苏云城看着下方,继续补充道:“比武招亲这件事,现在闹得满城风雨,记住,千万不要再继续节外生枝。”
苏禹竹闻言,也是点头应道:“是。”
一位盘坐着的枯瘦老者缓缓睁开眼,淡淡一笑,赞许道:“你现在处事沉稳了许多,考虑也更加周全了,不错。”
他在说话之时,整个金辉殿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人敢出声,敢当面对苏家现任家主评头论足,可见其地位不凡。
“罗家最近怎么样,可是有什么动静?”有人出声问道。
此言一出,金辉殿上气氛骤变,许多人的脸上都是一脸愠怒。
“哼!还能怎么样,越来越张狂,比之前还要更得寸进尺,简直无法无天!”
一位锦袍加身的男子长叹一声,道:“近日,又有不少附属势力迫于压力,向罗家倒戈了。”
在场许多人脸色一变,这段日子,苏家的势力范围被一点点侵蚀,实力一点点削弱,再这样下去的话,情况将不容乐观。
也有人对此很不服气,愤懑道:“罗家要不是背后有天剑宗给他撑腰,哪里敢这么放肆?”
只是,“天剑宗”这三个字一出,就像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在众人心口,让人喘不过气来。与一些世俗势力不同,天剑宗,乃是盘踞在世间的修仙宗门,云溪郡内真正的庞然大物!哪怕是苏家这种拥有悠久历史传承的世家,都不敢随意招惹。
“照现在的情况看,他们好像还没有想收手的意思。”
一位长老目光微冷,怒哼一声,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想吃掉苏家?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看看有几斤几两,是不是有那个能耐!”
“就是,太不把苏家放在眼里了!”顿时有人附和道。
“也不怕撑破肚皮。”
手指轻点扶手,苏云城眉头微皱,面色有些凝重,接着开口问道:“王家呢,有没有什么表示?”
闻言,底下一位身着锦袍的男子摇了摇头,道:“还是老样子。”
“两家还没有真正联姻,王家自然不会全力相助,他们肯定也不想与罗家撕破脸皮。”
“更何况现在还闹了这样一出笑话,也不知道王家会是什么反应。”
“难道就这样任由罗家肆意妄为?”
在场的苏家大人物胸中都憋着怒气,罗家的所作所为,已经快要触碰到他们的底线了,再这样下去,后果难料。
一位颇有威望的长老开口道:“希望他们能适可而止,就此收手,否则……一场大战将在所难免。”
两家都是云溪郡内的顶级势力,如果开战的话,毫无疑问,将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让人不敢想象,对世俗之人而言,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苏云城思量过后,伸出手来,指向下方的一名男子道:“义贤,你负责去安定剩下的其他附属势力,不能再让他们被夺走了。”
那名被点到的男子连忙起身,恭敬应是。
接着,他又将手指向另一处,对着一名虎背熊腰的高壮大汉道:“钟卫,你负责去与先前那些叛离出去的附庸势力交流,告诉他们,只要愿意归顺的,我苏家定然竭尽全力保他周全!”
那名被唤作钟卫的彪形大汉稳步上前,单膝跪地,声音洪亮道:“诺!”
此人原本只是属于苏家麾下的一个附庸势力,但是由于骁勇善战,天赋极佳,被苏家一位长老看中,被破格引入苏家。
拥有良好资源后,他实力飞涨,原先只是一介小卒的他,如今却能与苏家的上层人物平起平坐,虽然不是苏家之人,但他为家族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怀柔那些倒戈的附庸势力,他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
金辉殿的商议一直持续到了戌时,里面的人才陆续散去。
待到大殿里的人都近乎散尽了,高台宝座上的中年男子才起身,向左手下方的少年开口道:“月宇,我们也该回去了。”
闻言,身着黑衣的俊朗少年点了点头,起身跟在了其身后。
少年比宁羽还要大上一些,约莫在二十岁左右,正是最血气方刚,英姿勃发的年纪。
他名叫苏月宇,与璎珞不同,他可不是什么妾室所生的庶子,而是真正的正妻所出的嫡子,更重要的是,他自小就展露出了非凡的修行天赋,在这样偌大的家族中,都称得上是数十年罕见,冠绝苏家年轻一代,在南域声名远播。
即便放眼整个云溪郡,他都是名列前茅的绝世天骄。
一个生来便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与另一个在饥寒交迫中成长成长的人,两者的人生轨迹,怎么可能会一样?
故而在家族中,他与璎珞有着完全截然不同的待遇,两者之间的身份地位有着天与地一般的差距,他能在金辉殿的一边旁听,而身为当事人的璎珞,却连干预自己人生的权利也没有,只能听从上面发落,任由他们摆布。
太阳已经落山了,院落深深,树影斑驳,地上一片碎银般的月辉。
苏月宇跟在中年男子身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父亲,真的要逼小妹嫁到王家吗?”
听到声音,苏云城偏过头斜视了他一眼,脸色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又何尝想这样?”
势比人强,即便他贵为苏家之主,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还是有许多他力所不能及的事,就像此次璎珞的婚事。
“罗家势力日益膨胀,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我们苏家,假以时日,必然会将手伸向我们。”
苏月宇剑眉微蹙,有些不敢相信道:“那个天剑宗,真有那么厉害?”
先前两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是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预,结果罗家一得到天剑宗相助,居然就如此无法无天,大肆进犯。
苏云城眼眸深邃,点了点头,沉声道:“有!”
“天剑宗身为传承已久的修仙宗门,历史比我们苏家这些世家都还要久远,乃是云溪郡内真正的巨擘,有谁敢招惹?”他摇了摇头,轻叹道。
为今之计,只有与王家联姻,跟其联手,才能逃过一劫。
只不过,苏月宇依旧还很困惑,有些不解道:“与王家联姻有什么用,难道王家有能力可以抵御天剑宗?”
苏,王两家同为云溪郡内的顶尖势力,王家就算比苏家略强,但能强到哪去?苏家都对付不了的天剑宗,王家就有办法?
苏云城忍不住笑了,他摇了摇头,道:“单单一个王家可能不行,可他们背后的紫阳宗可以!”
闻言,苏月宇双眼圆睁,张大了嘴,这才恍然大悟。
紫阳宗?又是一个修仙宗门,原来王家也有依仗,难怪苏家一直想方设法要与其交好,甚至不惜牺牲有“云溪第一美人”之称的璎珞,也要和他们联姻。
“修仙宗门之间不会轻易交手,所以天剑宗底下的罗家,也不可能蠢到会与王家开战。”
修仙宗门之间的对决,牵连太广,将会殃及到许多无辜的生灵,寻常人根本无法想象,就连苏云城这个苏家之主谈到都是微微色变,若真有那一天,必定是生灵涂炭,苏家等一些云溪郡顶尖势力也难逃浩劫,要遭池鱼之殃。
两人在院中走着,苏月宇微微皱眉,忍不住道:“可是父亲,我隐隐总感觉有些不安。”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王家毕竟也不是什么善类,两家要是联姻的话,有紫阳宗撑腰的王家势必要压过苏家一头,久而久之,就怕苏家会被逐渐蚕食,最后毁在王家手里!”
闻言,苏云城怅然长叹一声,道:“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
即使知道又如何?前有狼,后有虎,两害取其轻,苏家总归要做出一个抉择。
这段时间里,要是能够找到一个愿意为其撑腰的修仙宗门,形式也就不会这么严峻了。倚靠修仙宗门的话,可能会耗去他们不少的资源,可如若不倚靠的话,罗家与王家要的,就是他们的祖传基业!
“父亲可是有什么眉目了?”
苏云城摇了摇头,这些年,他也曾派人去找寻过,只可惜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的线索,修仙宗门大都隐藏在深山老林,或是天险奇峰之中,与世隔绝,就算找寻到了,也会被宗门的阵法禁制所迷惑,寻常人根本无法得见。
要找出这样一个隐世的修仙宗门,难!
云溪郡浩大无边,广袤无垠,仿佛无穷无尽,泱泱大郡,无边无际,许多人穷其一生都难以走遍,要在其中找到隐世的宗门,谈何容易?
像苏家这样的存在刻意去寻,居然都找不到?苏月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追问道:“连一点线索也没有?”
苏云城叹了口气,摇头道:“没有。”
修仙宗门大都极少留下线索,哪怕是一丁点的蛛丝马迹。
“罗家与王家不知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找到这些隐世宗门,并且还能让其出手。”
不过不用想也知道,两家为了请动这两尊庞然大物,必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