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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大仁此时强撑着双手,却是只觉得那股子力道宛若实质之般,交织于无形之中,不增一分,不减一分,浑如可以无穷无尽地持续下去,而自己奋力撑着地的双手,却是渐渐尤如灌了铅一般,又酸又沉,眼见就要这么软垂了下去,他猛咬牙,却是生生咬破了舌头,借着那股疼痛,强提精神,苦苦支持着,不让自己弯下腰,磕下头去,一张黑脸早已是涨得通红,却是再没有力气说出话来。
他的见识与寻常人不同,虽然刚开始这个声音发话之时,也曾一时被那种诡异莫名的气氛所惊骇失色,但是在转念之下,却是马上回过了神来。
他绝不信眼前是什么鬼神妖物之类的东西,若是苍天有眼,神鬼有灵,天下间也就不会每天都有那么多不平的事在发生,每天都有那么多无辜的鲜血在流。
只是他此时却是可以肯定,自己所遇到的只怕是一个武功高强到不可思议的高手,虽然他不谙武学,然而以前与展昭交称莫逆,昔日又曾在御苑之中亲眼见过天子官家以一根蟠龙棍,将三名大将及展昭打得东倒西歪时的景像,是以心下却是明白,现下那股子交织覆压着自己的无形力道,并不是什么神通法力,只不过是传说中的内家劲气。
只是对于他而言,他倒宁愿眼前这个声音是个神魔。
毕竟在不可测的神魔面前,或许还有公道可讲,但要是碰到一个处心积虑布下这个局来对付自己武林高手,那自己就真的是只能任人宰割,回天无力了。
蓦然似乎听得一声轻轻的呼气声,那股子一直要将他硬生生压倒向地面的力道,就在这突然之间消逝无形。
包大仁勉力支撑,早已是强弩之末,徒然间压力一消,却是手上一软,险些倒是仆倒在了地上。
他勉力坐直了身子,却是听得那个声音又是轻轻一声冷哼:“你果然冥顽不宁,直至现在还未尝有一丝半毫的警醒之心,看来本神纵是想渡化于你,也是办不到了。”
包大仁喘息未定,听得那个声音到现在还在装神弄鬼,不由得心下好笑,却是如鸡啄鸟般地点头道:“大神训诲得是,训诲得是,小人尘缘未了,真是辜负了大神的一番美意,不如就先放小人回去再过个十几二十年的,体验过那富华富贵,见识过那如花美眷,待得一切厌了累了,自然也就斩断了尘根,到时再行摒弃尘俗,追随大神一心只求天道,破碎虚空,不知大神觉得可好?”
他手无缚鸡之力,莫说此时对手是这样一个武学修为深莫测的人物,纵是寻常武士,也难有反抗之能。
此时原本应当守候在正殿之外的军士又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呼喊不宁,是以一时之间,他也只能顺着股子声音所说的话头插科打诨,以图拖延时间,再徐图算计。
毕竟这座节烈贤良祠有应奉的职官,有护守的卫队,他今天更是代天子行“明耻献祭”之仪,按例来说,每一个环节所需的时间都是有严格规定的,若在这大殿之中呆得太久,自然会有人发觉到不对劲的。
侥是那个神秘的声音有于高深的功夫,却也绝不可能将节烈贤良祠方圆周围的一应怕不下于千人之众的职官军士尽数打倒。
只要有人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自己总还会有一丝可趁之机。
只是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介小吏,虽然现下因缘际会,在临安城内的这场风波里面却也扮演着一个颇为重要的角色,然而却终究不是这台戏的主角。
现下征收那两项捐赋的工作,早已有了制度,有了成法,多了自己少了自己,都是一样能这么有条不紊地做下去,眼下这个高深莫测的高手居然费了这么大的心力来对付自己,却又是为了什么?
在这个神秘人的身后,却又是站着怎样的一股势力?
那个神秘的声音却又自淡淡开口,却是没带有半分火气,便如与一个老朋友聊般娓娓说道:“本神此来,便是要带你即时回转阴司地府,又怎么还能留你在阳世搅风弄雨。”
包大仁哑然而笑,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坐姿,笑道:“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包大仁这条命,可没他想像中的那么值钱,看你也是个奇人,要杀便杀,又何必到现在还装神弄鬼,藏头缩尾,没地叫包某人看不起。”
他自刚才看穿了那名神秘人是人非鬼之后,心下便自隐隐料想到了这个结局。
毕竟自己官卑职小,也并未曾背负着什么秘密,然则在此次朝堂之上文臣武将之间的争端之中,自己身为文臣,却是站在武将的一方,可以说是一个比较敏感特殊的人物。
现下临安城内的局势,有刘琦镇守压制,虽然暂时间可谓是平静了下去,然而却是谁都知道,现下的局面不过是表面的平静,便如一座假死的活火山一般,只要有一点的诱因,那地底下汹涌的岩浆便将立时喷薄而出,吞噬着现下看上去一如往常的一切。
而如果自己这个敏感人物,如果在替天子“明耻献祭”的仪式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只怕原本便自相互猜忌万端的文臣武将之间不免对此百般怀疑,从而将刚刚平静下去的争端又自挑动了起来。
只是包大仁自己心下却是知道,不管这个神秘人背后站着的是哪一方的势力,不管他是如何地惟恐天下不乱,但若说想借着自己动摇临安城内这暂时的平静,只怕都太小看了刘琦。
他以往与刘琦并不曾有过交往,只是在这一段与他的接触之中,才自明白这位能够与岳飞并称一时的当世名将绝非浪得虚名。
他甚至已经预计到了若是在这等敏感的时刻架桥拔火,则暗杀显要必是一项事半功倍的行动,是以不但加强了对那些朝堂高官的严密保护,甚至他自己也与几员心腹爱将早有密议,对于万一他遇袭遇刺之后身死或伤重不能示事时,应当由何人暂替,又应当如何调防,如何布置,如何将任何一件意外所能带来的震荡降至最低。
未虑胜,先虑败,这或许是这员虎将与岳飞最大的区别,但却也自是刘琦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为人处事的独到之处。
是以他心下虽有几分淡淡的忧伤与遗憾,却也并不焦急。
那个声音又自淡淡开口说道:“原来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本神的身份。”
包大仁心下一动,反是问道:“你若说你真是阴司之神,赏善罚恶,那么我正当盛年,又是做了什么样的恶事,会折扣寿算,要由你亲自前来勾魂摄魄?”
他情知此时决难幸免,是以索性顺着那个声音的话说下去,以图尽量拖延时间,同时也期盼能从那个声音的对答之间,听了一些蛛丝马迹,若是侥幸得脱,也才好明白究竟是什么人在算计着现下的临安城。
那个声音沉默了半晌,方自答道:“你这一生,虽然没有什么善举,但倒也是并无大恶,没有可以折减寿算的举动。”
“哈哈哈”,包大仁故意扯开了嗓子放声大笑:“看来什么神神鬼鬼,比人间世还没有公平可言,谁的拳头大,谁的力量强,谁就可以为所欲为?既然如此,那你还这么装腔作势的做什么?”
他刻意放大了嗓门喊着,想着惊动殿外的守军,那个声音也不加以阻止,但包大仁叫了这么长的一串话,原本应当近在殿外的守军却是仍然毫无反应,便尤如集体消失了一般。
那个声音却仍是不愠不火,轻轻说道:“自混沌开辟以来,便是天公地道,阴司赏善罚恶,绝无半分徇情偏私之处,也绝不曾有以力服人之徒,此次本神亲自前来带你下赴阴曹,便是因为你的情况非是善恶二字可限,颇为奇怪。”
包大仁哑然失笑,说道:“包某自生下来,家中便说我长得着实象个怪胎,看来他们倒也没冤枉在下,看来现在包某怪异到劳动你这位大神玉趾亲临,要亲自出手带包某共赴阴曹,实在是天大的情面,包某是不是还应该焚香一柱,以谢神恩啊?”
那个声音却是丝毫不理会包大仁话中的嘲讽,仍自淡淡说道:“之所以要带你回阴曹,是因为阴司簿藉上,根本没有你的名姓,是以本神为天地间井然秩序计,不得不先行将你带入阴曹,至于究竟要如何安排,可以再行徐图商量。”
“什么?你说什么?”原本一直踞坐在地上,一脸不以为然的包大仁,听到这个神秘声音的这句话,却是霍然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
那个声音依旧不带有丝毫的情绪,淡淡地说道:“本神是说,阴司簿籍上,根本未曾有你的名姓。也就是说,你根本不是应当存在于这个时空之间的人。”
包大仁宛若当胸被一把无形巨锤击中一般,“蹬蹬蹬”地接连退出好几步。
良久,他才艰难的抬起头,脸上说不清是是喜是忧,还是其他一些说不出来的神色。
他戟指,指着那寥廓的正殿,指着面前的一团虚空,泪流满面,颤抖着喝问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难道……难道真的是鬼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