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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都先缓缓,来吧,喝杯茶,把心神平定了再讲吧。”
她递给他们竹简一样的菜单,等待他们的下单,去准备的时候顺便给自己泡茶。
史千恒注意到:她的手指纤细而修长,光洁细腻,娇嫩无茧。
此人不常做粗重的活,应像千金大小姐一样,是被捧着长大的。身上的气质,是读书人才有的。而且举止典雅,一举一动都彬彬有礼,一看就知道是受过良好的教育。
如此优秀的教养,是抹不掉痕迹的。
况且,对居民素养有很高要求的梅茵川,可是对素质方面非常严格要求的。
她要是表里不一,那就一定会有破绽。
洛洛倒没想这么多,他对梅茵川的人素来有好感,但对于面前的这个女人,却是几乎一无所知。
父亲是一个家庭、事业都非常成功的男人,创业投资了一家公司。
可是他理都不理那个职位,直接丢给给副手,自己拉着老婆孩子满世界飞。
父亲是一个待不住的人,母亲也不管,反而还跟着一起胡闹。他们最喜欢世界各地遨游,不过对洛洛的关心就没这么多了。
在洛洛出了事之后,他们把他送到爷爷奶奶住的梅茵川,因为医生建议换个环境,这样有利于转移注意力,有利于康复。
但是他需要的不是这个。
想通过各种方式,让父母把视线投在自己身上,可无论他做得再优秀,他们都没再多看自己一眼。
这次是有原因的,公司遇到了危机,他们必须回去主持大局,乖孩子不会让大人为自己担心的。
旁边的史千恒可不知道洛洛的心路历程,而是继续打量着她,思考着各种问题。
把茶馆开在深巷里能有几个人?
还不是贪图好玩。玩腻了就改行或去云游,能这么做的人,大多数都是有本事的。
没有那个资本,根本供不起这样的挥霍。
宁雨兰身边的伊晴想到这里,又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她的父母也是像洛洛的父母一样,天南地北地飞,一年回不来几次。
不过别人家的是出去到处玩,自己家的是忙忙碌碌。
所以他们才会弧独,无聊到整天上网,才会因此在“梦境”中结识对方,才会发生以往的种种。
可以算是同病相怜?
但接下来,她的一句话,却让他们的心思瞬间回来了:
“各位是不是在人生中丢失最不想失去的东西?”
伊晴三岁时,弄丢了一个已经与死神离去的孩子给的礼物:一枚小小的水晶发夹。
史千恒四岁时,因为粗心大意,弄丢了一只收养的流浪狗的告别。
石邱五岁时,被一群高年级的学生弄丢了给朋友带的点心,也弄丢了珍贵的朋友。
宁雨兰六岁时,在海边游泳时,弄丢了一串代表友谊的彩色小贝壳手链。
洛洛七岁时,同一辆车上外公外婆被他弄丢了,只有漫天的大火和人们的哀嚎。
“时光一去不复返。它总会给人制造一些刻骨铭心的遗憾,在人生里宣告着自己的存在。无情地在幼时最珍贵的记忆上,留下一个个无法愈合的伤痕。”
“在时光的冲刷下,结了痂、成了疤,抹不去、忘不掉。偶尔会在无意间碰到,又会撕裂性放大,变得鲜血淋漓。”
“那种噬心钻骨的痛苦正在体醒你:我还在呢,别忘记我。”
眼前的这个女人就像拥有一双透视眼,把他们心中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时的心情全部都说了出来。
语毕,她又把自己杯里的茶一饮面尽,缓缓放下,目光神游一般地四处飘着,犹如飘忽不定的茶香。
双眼向四处摇曳的烛火飘去,轻声说道:
“很可笑吧?明明如此不堪回首,却比任何事都要刻骨铭心。其实,我们真的只是丢失了一个物件,才会如此失魂落魄吗?”
“仅仅只是物件而已么?”
她的声音非常轻柔,充满了空灵。
可此刻,每一个吐出来的字,都带着深深的迷茫。
受了感染他们,也变得充满了迷惑与失落,但有一点,他们极其肯定:
那并不仅仅是个物件,上面,还有主人们寄托的感情,是他们美好记忆的储存录。
可惜的是,钥匙在匆匆忙忙的时光中,被年幼的自己弄丢在脑海里,早就找不回了。
“这是什么茶?”
石邱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其实,他是不习惯也忍受不了这种沉重的气氛,出口打断罢了。
她收回了目光,玩弄着自己手中的杯子,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说道:
“红情,或者,叫它另外一个名字:劫缘。世间红尘,因时所生,因心而孕,存于众生灵间。红尘生情,情皆随缘,因缘生劫,故相伴一生,才如此艰难坎坷。”
“就好似那杭州西湖的白蛇,落入世间红尘,生情随缘。劫而至,未渡,遂压于塔下。情缘只是一劫,入世其中,沉迷过深,为情字所困,实属不该。”
她把杯子收走,背对着他们弯下腰,从一个架子下的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个纸箱子,交给了其中一个愣愣的孩子。
“找到的时候箱子已经破了,有几件坏了,所以就小小地修补了一下。放心,没有太大的改动。”
她摇着那一把绣着紫罗兰的白纱团扇,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送别了几个孩子。
人都走到门了,前脚还未踏出拱门,就听见了她的声音:
“怀念过去固然别有一番滋味,但时间是非逆流的。人也不能总回首过去,应当放眼未来才是。”
回过头望去时,她说道:“都回去吧,别让老师家长担心了。”
她垂下画上了黛色眼影的眼皮,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众人打开箱子,确认过后就走了。
那个紫色的剪影,在昏黄的烛光下缓缓远去。
渐渐蔓延开来了片片茶烟,渐渐充满了整个时畔,苦涩的茶香溢出了巷,在夜里漫开。
“今天晚上的客人真多。”
“再等等吧,只剩下最后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