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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规月和镂冰随侍,我便让云岫留在家中。对于未卜的前路和种种艰险,我并不想让云岫帮我承担太多,她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到了早晨又下起了雨,我让云岫将小窗支开,冰冷的雨水顺着窗棂淅淅沥沥地滴下来,寒气渐渐侵进了几案前的一盏未熄的青纸灯,连带心里也是一片清冷。几案上另并着几张信纸,手中的笔方要落下,又即刻敏捷地抬了起来。
云岫端来一盏蜜羹与我,似乎察觉出我心中所想,道:“姑娘何不将此事告诉给殿下?今日下雨,送信的人明日才走呢。”
我放下笔,道:“元澈当时之所以保下兄长,就是因为兄长可以为他所用。若他知晓我发配汉中一事,便会猜出魏帝有意疏远陆家,也会知道兄长以后不会被魏帝重用。如此一来,他就未必肯在陆家身上下功夫了。而在朝中,魏帝与保太后都不是可以依靠的势力。”
云岫眉头微皱:“我见陛下对您姑母极好,保太后似乎也对您青眼有加,颇有拉拢之意,为何是不可依靠之人呢?”
我放下笔,凝视着窗外,道:“起风了。”
云岫匆忙把窗户关上,又拿了一件碧色蒲桃锦的披风与我,道:“姑娘总是思虑太多。”
我淡淡一笑:“不是我多思虑,起风的时候,能在一棵大树下避一避自然是好,但若大树倒了,也必然砸死在树下躲避之人。倒不如各自吃着各自的苦,走自己的路。”
下午,长安终于迎来了一碧晴空,如今已是入夏,但听闻汉中气候多变,云岫和母亲还是为我打点了不少防寒衣物。来押送我的人早已侯在门口,并随着三两双辕车,我独自乘一辆,另一辆驮着杂物,剩下一辆则规月和镂冰共乘坐。
出门之时,我便看见了羽林军领头的赵巽,他的气焰倒比先前收敛不少。另一支队伍应该是北军,为首的男子年岁看着倒是不大,面若冠玉,一双剑眉斜飞入鬓。然而他的手上却生着厚厚的老茧,铠甲也有些旧了,倒像是个上过战场拼杀的军人,并非寻常将领之后。
我对之前保太后的话颇为留意,借着还在国公府门口,便说了一句:“此次前往汉中有劳诸位辛苦,如今北边不安定,若能平安到达汉中,于我于大家都好。”说罢,我让云岫将银钱打点下去,“不过是些吃茶的钱,等平安到达汉中,也必少不了诸位的好处。但若出了岔子,赵巽……”我眼风轻扫,话锋一转,看向赵巽。
他果然神色慌乱起来,道:“若真出了岔子,就算陛下宽宥,东朝也会要了末将性命,末将岂敢懈怠。”
我方才如此说,不过是逼他自己道出保太后昨日为我庇护之事。与其让我亲自出言警慑他们,倒不如赵巽自己说出来有效。见羽林军的几个人相顾而视,我只淡淡道:“但愿赵左骑不会食言。”
云岫打点着银钱,赵巽和其他人也都欣然收下,唯独那位北军为首的将领拒而不受。我也并不强求他,也不多问,只让云岫回去。方要上车,便见一辆气派的马车停在街对面的白术堂前。拉车的皆是毛色光亮的青骢马,玛瑙石为勒,白光琉璃为鞍。我曾听闻这是身毒国所献连环羁,价值百镒金,就连昨日保太后的车驾都没有如此奢华。
车刚刚停稳,白术堂内早有四五个衣着不凡的仆妇簇拥而迎。许久,方有一名女子从车上缓缓移步而下,一支累丝衔珠五凤金步摇簪于发髻之上。她驻足片刻,便向我们这边望过来——我有些吃惊,那不是别人,正是舞阳长公主倾华。倾华见我目光注视于她,匆忙回过了头,仿佛想要掩藏什么一般,由着一众人进了白术堂。
听云岫说,白术堂早已歇业,长公主绝不会无缘无故莅临此地。我向云岫使了个眼色,她立刻会意。倒是身边的赵巽催促我们赶紧上路,我也再不言其他,径直上了马车,由长安城西门一路往汉中去了。
如今时节已是夏季,越往西走越是少雨,天气更是闷热,人马也更容易疲惫,因此行进的速度也不如开头几日了。赵巽等羽林军直叫苦,再加上北军亦有一名军人中了署,总共只有六人的护送队有一半都病怏怏的。我虽有意早日到达汉中,但也不得不顾虑这六人,因此便依赵巽之意在徽县驿站歇下几日。
到了傍晚凉快了一些,我拿了两贯钱给规月,让她去附近的药铺换了些夏月麻黄、白扁豆和厚朴等药材,熬了香薷饮分给羽林军和北军的将士,顺带请了药铺的坐堂郎中去为北军将士诊治。自己则随意从箱子内翻出了一本《华阳国志》来读。
才翻了几页,规月忽然慌慌张张跑了过来,道:“姑娘快些去看看罢,北军和羽林军的在外面闹了起来,只怕要亮家伙了。”
这几****冷眼瞧着,北军和羽林军看上去并无矛盾,但是平日两军的将士却从不说话,偶尔几句,也是羽林军对北军冷言冷语。这也难怪,羽林军将士的出身比北军要好得多,更是由皇帝直接调度。虽不是京畿护卫中最重要的军队,却好歹有几分天家颜面贴在脸上。相比于常年在外征战的北军,境况要好上许多,再加上赵巽的父亲本是魏国大将,说起话来更是比别人硬气些。
我深知这六人对于平安到达汉中至关重要,因此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书,一探究竟。
六人都在驿站后面的庭院里,赵巽那边的人都亮出了佩刀,而北军那边,其中一人面色黢黑,恹恹地靠在台阶旁边的柱子上,大概是那个中暑的将士,另一人则一副懦弱之态,躲在角落的水井边上观望,唯一一个持枪而立、面无惧色的,则是拒收云岫打点银钱的那名将士。
镂冰也在旁边,偷偷笑着向规月道:“我看那黑子面熟,倒像是前年在御前受陛下褒赏的那名将士,似乎是出身陈留王氏一族的旁支,好像叫王赫。”
我并不很以为意,只反问镂冰道:“那你可知道那个持枪的是谁?”
镂冰道:“婢子不知,左不过是哪个平民家的小子,生的倒是英气,只怕是上不得战场。”
我摆手而笑:“倒也未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