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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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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未认为自己是善类,慈悲一词似乎与生长于深宫之中的人无关。杀伐决断是出于生存的必要,但是即便如此,我从轻易度量过人命的价值。该舍弃谁,尤其是舍弃那些无辜的人,值或者不值,在说出这些字眼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感受到那一丝刻骨的罪恶。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的声音,所有的哭喊和惨叫似乎都是对我做出决定的谴责。而对于眼前的一切,我又能做什么呢?以卵击石,死的一定就漂亮?而默然无视,就注定活的肮脏?有那么一刻,我竟希望当时我是支持去救那些孩子的,或许吴乐会拦住我,这样我内心的愧疚就不会如此强烈。但终究,是我自己做出了这个选择。那些在我背后隐藏的阴暗,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缝隙涌出,****裸地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之后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似乎在这之后我一直是以浑浑噩噩的状态随吴乐他们逃走的。那条可以通往阳平关的小路离出事的地方并不远。等我恢复了一些的时候,我只看到周围已经是一片陌生的景物,吴乐和王赫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马儿找了回来,而那个声称自己倒了大霉的男子,则是喋喋不休地跟在后面牵着马。

    自这件事之后,大家都闷闷不乐不爱说话。我回头看了看规月和镂冰,而她二人却下意识地回避了一下。我心里苦笑,这种事情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她们又能如何原谅呢。

    掌心有一丝微微的刺痛,我低头看了看手,疼痛的忽然来袭让我感受到了一丝真实。我的手似乎受了伤,不过现在被生绢包扎的好好的。

    我一直坐在马上,由吴乐牵着走。吴乐看了看我,试探性地问道:“好点了?”

    我点了点头,但是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嗯。”吴乐似乎对这个无声的回答颇为满意,“那天你死死地攥着地上的石头,手全破了。等到了汉中之后,再找个大夫换药罢。”

    我应了一声,而后看了看那个一路嘟嘟囔囔的男子。我很理解他的不满,要不是遇到我们,他或许可以顺顺利利地逃到北边,也不用经历那惨绝人寰的一幕。

    “秦良,汉中人。”吴乐言简意赅地介绍道。

    即便如此,秦良看了我一眼之后,依旧十分不满地别过头,嘟哝了一声:“狠辣。”

    吴乐哑然失笑,片刻道:“其实那日流寇已经察觉出附近可能有人,所以才用那些孩子做诱饵。”

    秦良并不服气:“若他有所怀疑,大可四处搜查,他们人多,我们是死无葬身之地。”

    吴乐的眼中阴沉而决然:“他若真来搜,于地形咱们有利,不过是拼死一搏。但是对于他来说,他并不知道在这里埋伏了多少人,埋伏了些什么人。他要来搜,自己就有被杀的风险,谁都会怕死。所以他要引我们出来,若我们出来了,他自然是水到渠成。”

    “他是流寇之首,何须自己冒险?”秦良皱了皱眉。

    一瞬间,我似乎发现吴乐的眼中滑过一丝狡黠,于是我了然道:“那人的确是流寇之首,但是他身后的人却不是流寇。”

    “怎么讲?”秦良难得正视我一眼,然而语气中带了十足十的冷漠与不屑。

    我对他的刻意疏远并不在意,只向他解释道:“一开始他们要杀那个士兵的时候,流寇的首领下了马,但是他身后的人却没下马。敢问足下,这正常吗?尊卑有别,这句话即便是在山贼中也不例外。那些人见到首领下马,而自己不下,而且优哉游哉地在后面无所事事,只能说明这些人并不受制于流寇,相反,流寇是受制于这些人的。”

    秦良听完我的解释,别过头去不再说话,他其实已经被说服了。

    夜晚,我们终于找到了一户农家歇脚。小院不大,四间房有两间是空着的,正好够我们住下。院内竹影疏落,北面是篱笆围的一个小小的菜园子。如今正是瓜果成熟的季节,地里的西瓜翠油油的,偶尔有几棵还未成熟的蔬果,茎叶上缀着粉黄的小花,亦是格外惹眼。

    院子的主人是一对老农户,很是慈眉善目,见我们个个面色疲惫,赶忙收拾好了屋子,又要忙着张罗一桌酒菜。受到如此礼遇,我们也有些纳闷,想拿出些钱作为食宿费用,但是却被婉拒了。

    老人家只道,这片山村的人个个受了王家恩惠,平日里王氏庄子上总派人来送钱接济。如今阳平关一带正是多有祸乱,村民们更应该多帮衬这才是。

    我一开始还纳闷,然而看到王赫腰上那令旗也就明白了。老人家是把我们当成王氏的人了。我也解释了一遍,只是老人家依旧坚持不要我们的钱。

    规月和镂冰收拾好屋子后,就去厨房帮忙了,王赫出去弄柴火和野味去了,一时间只有我闲了下来。

    这时候吴乐走了过来,将一块布和一块黑色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示意我看一看。我拾起了那块布,这似乎是从一件衣服上撕扯下来的布料,颜色很深。

    “摸摸上面。”吴乐提示道。

    我把布摊平,用手指轻轻抚过布料,布的表面是凹凸不平的:“上面绣了字!”

    吴乐点了点头:“估计你也不记得了,流寇往北面搜人的时候,咱们就趁机逃走了。但走之前,我搜了搜那名死去的士兵,看他穿了这件黑色中衣。平常人甚少穿这种颜色的中衣,不吉利,我觉得有点问题,仔细一摸,果然这衣服上面有字。还有……”吴乐举起那块黑色的东西,在我面前晃了晃,“了不得。”

    我很是惊诧,那是半枚虎符。玄墨色的虎身上有一行错金铭文——“甲兵之符,左在皇帝,右在崔谅。”

    我端详了半天,道:“这么重要的东西,那些人居然没有搜到。”

    吴乐指了指嘴:“放这里头了。”

    我有些唏嘘,吴乐继续解释道:“魏军的老规矩,负责递送虎符的人,若出现了危机状况,注定一死,就会悄悄地把虎符放在嘴里,咽下去。因为一般人搜死人,不会掰开嘴看。这样一来,除非把他们的尸体剖开,不然就休想拿到虎符。这个人可能已经意识道自己活不了了,但是那个当家的下手实在太快,他估计没来得及咽就断气了。不过如此一来,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流寇们自然没有拿到手,咱们取出来就方便多了。”

    我听罢,只将虎符用布包好,交给吴乐道:“这是北军的大事,我不想知道,你看着处置罢。”

    吴乐略微沉吟,道:“上面似乎提到了姑娘的兄长和太子殿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