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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董事长?可以。换CEO?也可以。但是,前提是公司中层支持。如果搞派别之争,将没站在自己这边的中层以及摇摆不定的“骑墙派”都得罪了,那被踢走的很可能是投资人自己。
1.董事会汇报材料是“做”出来的
张家红把秦方远叫到她的办公室,告诉他,她开除了汤姆。说这句话时,她盯着秦方远,注意他的情绪变化,并且刻意放松神情,说话轻描淡写。最近一段时间,张家红又像融资时那样对秦方远很亲切,这让他有些不适应。
秦方远一夜未眠,黑眼圈很明显,他神色萎靡,强打着精神听。他没有惊讶,眼神空洞。一方面,他仍沉浸在昨晚石文庆告之的那个传闻中;另一方面,之前他已经知道这个结果了。因此,他只是出于本能地问了一句:“那么,COO这个岗位谁来接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广告圈就是名利场,对于这些人的来或去,我们心里都有准备,有预案。”张家红说,“董事会对我们的业绩不满意,我们开除COO表示我们已经关注到这个关键点,是让董事会了解我们的决心。你找机会和石文庆一起探探VC他们的风声。”
汤姆成为本年业绩不佳的牺牲品,张家红这招被喻为“断臂求生”。
大半年前,汤姆从河北痔疮药厂签了一份1000万元的广告合同,张家红在晨会上举着盖了双方红章的合同扬了又扬,像黄健翔解说那场世界杯意大利的进球似的,激情澎湃,声音洪亮:“什么叫真金白银?这就是!什么叫大腕?这就是!”汤姆从最初的被质疑一下子成为公司里的红人。
张家红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铭记传媒从创办之初,就没有怎么见到真金白银的大单子,要么几万元,用张家红的话说,仨瓜俩枣;要么是易货,虽然会计准则允许实物收入,但未来上市对这个比例还是有限制的,即占比不能超过30%。
只是,这样的易货越来越多,*、药酒、高尔夫卡、体检卡……几乎占据了近一年来收入的80%,而融进来的现金却哗啦啦地一去不复返,账上的资金节节缩减。
VC们是怎么知道这个情况的?张家红很吃惊,因为每份报表都必须经过她亲自审批才能上报。那天下午,老严打电话过来,把张家红叫过去问了个究竟。回来后,张家红黑着一张脸,她直接回到自己办公室,进门就摔LV挎包,脱下外套也不记得挂,直接丢在沙发上,说话敞着嗓子。有员工陆续进来谈事,她一会儿骂这个:“猪脑子,对方既然要回扣,他们敢要,我们敢给,广告不就成了吗?就盯着你那仨瓜俩枣,真是草根!”一会儿批那个:“脑子进水了吧,我们出钱登广告,怎么登上一个跳艳舞的照片?”泼性大发。
秦方远的办公室就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侧对面是财务室,那里也是小心翼翼,只听到翻账本的声音。张家红显然认为,肯定是内部谁告的密,这些核心财务数据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道。
张家红骂人的口头禅下属广知,“猪脑子”,“脑子进水了”,骂起来劈头盖脸,毫不留情,只有秦方远、汤姆、王兵兵和张凯伦几个人没有享受如此“待遇”。她有几次想骂张凯伦,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吞回去了。事后,张凯伦酒后吐真言:“看她生生吞回去的样子真难受。一个女人家怎么那么多脏话?张口就来,成何体统,憋死她!”
顾问金仲良也没有享受这种“待遇”。张家红对金仲良有点儿忌惮,毕竟是VC派来的。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可谓久经沙场,混过多家跨国公司,还曾经担任过某国际知名4A广告公司的大中华区总裁,张家红私下叫他老狐狸。
从一开始,金仲良就被授权代表投资方对经营状况进行全面了解。虽然公司设置了一些人为的障碍,但通过一些财务账目和私下聊天,金仲良估计也了解了个大概。这是张家红的心病。
这次开除汤姆,张家红快刀斩乱麻,干净利落,毫不犹豫。她对秦方远说:“走了一个汤姆算什么?这个世界上,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多得是。我们是公司,不是慈善机构,没有业绩或者业绩不突出的,必须让他们离开,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不行就换人。我的用人标准是,有能力但人品不佳或者人老实但能力差的人都不要,我们是未来的海外上市公司,员工素质必须要高,既能开单,又忠诚,勇于维护公司的利益。
“还有一件事,我现在不能说,但它却让我下了最后的决心裁掉汤姆。还是忘不了传媒的老板周先生说得对,要提防着。”
秦方远想起了猎头公司刚挖汤姆时,钱丰还帮助周易财约他吃饭,谈到汤姆离职的原因,周易财欲言又止的神情一直是秦方远心中的一个谜。想起昨晚汤姆有些恐慌的神色,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张家红没有就汤姆的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对秦方远推心置腹,大为感慨:“现在稍有亮色的人才怎么越来越少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竞争对手那儿挖过来的华东区总经理,据说是他们业绩最好的,在我们这里的业绩却是倒数第一。要是个个都像你这么出色,我就可以回家睡安稳觉了。”
接着,张家红说:“明天要开董事会了,昨天我们开会布置的那些报表明天要在会上汇报,你亲自审一审,做个详细的汇报材料吧!”
“就昨天那数据?不可能经得起推敲。”秦方远直言不讳。
“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没有时间一个一个推敲了,过去三个季度的财务报表可以根据财务提供的数据来做,经营业绩预测根据运营部门报的数据来做。”
这番话让秦方远想起了融资时向中介机构提供的材料,那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阴影,一直没有从秦方远心中彻底抹掉。这次,它又不期而来,刺激着秦方远的神经。
“张总,这个汇报文件恕我不能参与。”秦方远态度坚定地说。
这很令张家红意外,她足足盯着秦方远看了半天,然后一字一板地说:“你可以保留你的意见,但这是你的工作。”
秦方远说:“我可以不要这份工作。”
2.纸里包不住火
汤姆没有亲自来办理离职手续,他派了两位秘书过来办,他们一起离职。北京的公关广告圈都知道汤姆有一个嗜好,无论去哪家公司任职,都要带上这两位女秘书,一个主内勤,一个主外勤。曾经有人不怀好意地笑问汤姆:“厉害啊,双秘书双飞,人到中年了,顾得过来吗?”
汤姆也不回避:“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这个人确实好色,但绝对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们想想,一旦和一个女人上床,第二天人家看你的眼神就不对,还怎么工作?”
离吃午饭时间还有20多分钟,汤姆主管外联的秘书赵雅敲门进来,对秦方远说:“秦总,我们办好手续了。汤姆说改天请您吃饭,他虽然离开了,但他说公司里最值得交往的就是您了。”
“这么快就办好了?他自己怎么不过来?”
“手续简单,张总办事也比较干脆,七七八八的开销全部报销,从公司借的50万公关费用也与离职补偿抵销,所以办得快。”
“哦,好的,代我向汤姆问好,改天一起喝酒去。”秦方远目送赵雅离去。对他们的离开,他还是有些失落。
晚上,秦方远被石文庆拉到南锣鼓巷三棵树,他神色紧张。
“你告诉我,那个谣传是什么意思?”秦方远迫不及待,这个谣传已经使他整夜失眠。
石文庆本来打算告诉他另外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却一碰头就被秦方远抓住昨天那事不放:“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啊?我说过那是谣传。”
秦方远不语,直直地盯着他。石文庆受不了了,就和盘托出。
“你知道吗?焦点传媒给你们提供的那个与力量传媒合并的协议是假的,实际交易金额是1000万,根本不是4500万,那是他们的障眼法。”
“这个我根本没有采纳,我们是自己的团队做的尽职调查。我在内部给的价格上限是1500万,但是张总他们最后敲定的是现金加股权模式,现金2500万,再加上价值2500万的股权,这个还是经过董事会批准的。”
“董事会根本没有详细了解具体情况。张家红专门为这事儿邀请董事们开了一个电话会议,在会上张家红故意表现得很着急,一再说一旦竞争对手收购了,将会导致什么样的严重后果,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要立即做决定。董事会是基于对你的信任,尤其是你带队调查的报告,才投了赞成票。”
“他们没有看到内部报批流程文件吗?签字的不是我,而是CFO。为什么我不签字?因为我不同意。我所能做的也就是如此,不签字就是无声的抗议!”秦方远对当初董事会轻易通过这笔交易一度不解。
“董事会已经拿到了关于这宗交易的不少材料,现在严重怀疑你们公司故意联手被收购方抬高收购价格,然后内部洗钱,从中获利。”
秦方远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他瞠目结舌。
“你应该明白了吧。”石文庆说,“你们一下子比竞争对手高出4000万,傻子都明白这里面肯定有利益输送问题。不过,这只是谣传,董事会成员也只是听到传闻,也不知道是谁告发到董事会的,他们还是相信你的品质的。”他顿了顿,“我今天约你出来,是谈另外一个问题。明天的董事会你知道是什么议题吗?”
“不就是汇报前三个季度的经营情况,展望第四季度的业绩吗?”秦方远说,他隐瞒了张家红安排部属往业绩里注水的事情。他已经拒绝了,谁造假谁去承担责任。
“不是那么简单。”石文庆喝了一大口普洱茶,“你们上午开掉汤姆的事情,VC很快就知道了,他们下午开了一个会,明天会有大动作。”
“什么大动作?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就不告诉你了,做我们这一行业的,最大的特点就是得随时知道所服务客户的风吹草动。”
石文庆看了一下周边,然后伸过头来,咬着耳朵说了一句。
秦方远大吃一惊。
3.投资人的秘密会议
铭记传媒的张家红在小会议室召开秘密会议的第二天,三大投资机构召开了一个电话会议,专门研究铭记传媒问题。金仲良被邀请入会,而且是主要发言者。
金仲良的开场白已是举座皆惊:“铭记传媒公司的现金收入不到3000万元,仅完成了预期承诺的销售3亿元的10%!”
电话会议各方一时沉寂,似乎在憋着呼吸。老严毕竟是行业大佬,还沉得住气,他压住火,不紧不慢地说:“现在可以考虑我们的后续方案了,我们已经给了一年时间。”
两家机构当初投资铭记传媒,很大程度上是冲着老严的眼光来的。他们清楚,老严最近也够郁闷的。他好不容易把一家电视购物公司送上香港主板上市,禁售期满可以顺利退出的时候,股价却跌到进入价以下,无法退出。
作为森泰基金的管理合伙人,托尼徐也是铭记传媒的董事。他说:“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感觉这个女老板在欺骗我们?每个季度都开一次董事会,每次都说业绩在节节攀升,怎么一年快到了,现金收入还不到3000万元,只完成10%,这是什么业绩?!”
“创业公司要学会审时度势,如果每天都在苦苦挣扎却一直没有结果,也看不到希望,该放弃就放弃,该转型就转型。很多成功的公司,最终成就的和出发时设想的都不一样。”老严也表态。
观察员大道投资合伙人洪达开表态说:“是时候按法定条款合法处理铭记传媒的事情了。”
洪达开虽然是跟投,但为了成功投资铭记传媒项目,在内部投审会上,他当着众多投审委员夸下海口,说铭记传媒估计会是第二个分众传媒,甚至超越分众传媒。
他也对公司目前的状况百思不得其解。投资之前他们还做了尽职调查,也上门拜访了几家大型客户,都表示不仅要投广告给公司,并且还要大投,但是从金仲良调查回来的数据看,当初信誓旦旦的客户投放寥寥。难道是客户在欺骗他?
洪达开虽然在这轮投资里投入的金额不大,这却是他作为合伙人身份主导投资的第一个项目,这么快就出现问题,自然压力最大。前不久,他单独找汤姆聊了业务上的事情,汤姆的一句话让他彻夜难眠。
汤姆说:“跟你交个底,这类媒体根本卖不出去。为什么?看似消费者在上厕所时基本无事可做,但是,他们在这种状态下的注意力基本在排泄上,没有心思看面前的液晶屏,不关心也记不住液晶屏上播放什么内容。广告客户一听说是卫生间广告,都避之不及,说在这里登广告降低他们的广告品位。而适合此类场所投放广告的治疗痔疮、前列腺的产品则蛋糕有限,而且他们可选择的传播载体很多,为什么要投卫生间媒体呢?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努力了也是枉然。第一年3亿销售额?能完成10%就烧高香了。”
洪达开在会上转述了汤姆的话,会上一阵冷寂。
金仲良的汇报最具杀伤力的还不是业绩,而是另外一组数据,让与会者更为吃惊。金仲良说:“目前公司账上只有500万美元,所剩无几了。”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把他们从头浇到脚。按照这个烧钱速度,公司只能维持5个月。钱怎么会烧得这么快呢?
在老严的提议下,电话会议达成共识,准备在次日的董事会上启动。
4.执行对赌失败
董事会如期顺利召开。
在上班时,秦方远遇到一件奇怪的事:他在电梯里碰到了朱圆——大学室友的前女友。
朱圆最先惊叫:“秦方远!”
秦方远前脚刚踏进电梯,被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才发现是朱圆。朱圆留着短发,没有了当年的秀发飘逸,也没有了那份娇羞,显得精明干练。本科毕业后,朱圆读了中国政法大学法律硕士,据说毕业后做了律师。
“回国多久了?你在这里上班?”朱圆问。
“一年多了,我在打工。”秦方远赶紧解释,“我在铭记传媒,做投融资。”
“我今天要去的就是铭记传媒,真巧。”朱圆嫣然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有些女人味了。
秦方远比较诧异,还没有来得及问,电梯就到了18层,他们下了。走出电梯门,他迎头看到张家红在电梯间神色紧张地走来走去。
张家红看了一眼秦方远,说:“你先进去吧。”然后她拉着朱圆迅速进了办公室,在她那布满了各类蜻蜓装饰品的办公室里说话。
秦方远作为铭记传媒的CSO,被邀请列席这次董事会。由于焦点传媒的增加,董事会由五人组成,VC们有老严和托尼徐两位,焦点传媒是杨总,铭记传媒是张家红,另外是观察员洪达开。
张家红带着朱圆进来。朱圆刚坐下来,老严就提出抗议:“今天是我们的临时董事会,参会人员都是事前邀请的,没有被事前邀请的不适宜参会。”
张家红站出来替朱圆辩解:“朱律师是我特别邀请的列席代表,很多向会议汇报的合同和文件需要朱律师帮助我给各位董事解答,希望能得到各位董事的批准。”
张家红说完,向老严颔首示意,以示尊重。既然董事长如此说,老严也没有打算刻意刁难,他和托尼徐、洪达开对视一眼,就没有再提出异议。
不过,这场会议从一开始就隐隐地吹着一股冷风,一丝不祥的预感笼罩着秦方远。
按张家红的要求,属下们经过两天通宵达旦的准备,做出了一份运营数据和销售业绩PPT,包括明年的销售目标。初看起来,整理得井井有条,一切均在掌握之中。
开场白是老严做的,这位中国出生的美籍华人还是懂一些国情的,他先是学国人开会寒暄了一番,并没有像老美那样直奔主题。开场白中,老严提到当前的严峻形势,尤其提到美国雷曼兄弟倒塌,欧洲一些国家信用等级下调,不排除全球经济第二次探底,突然有些冲动,声音哽咽,让他看起来像个感性的人。不过,开场白结束,老严马上恢复常态,一脸严肃地说:“张董事长,请汇报一下当前的经营情况。”
张董事长信心十足地打开电脑,开始说资源维护费用全国最低的竞争优势,还没说完,就被老严打断:“这些我们投资的时候就调查过了,直接汇报销售业绩吧。”
“今年大部分时间是夯实基础,尽管如此,前9个月我们完成了现金收入3000多万元、易货收益5000多万元,第四季度我们将会创收5000万元。”
老严立即站起来:“第四季度怎么会一下子收入5000万元?易货收入在哪儿,卖了多少?”
张家红的思维被老严突如其来的质问打乱了,一时失态,怔怔地看着老严。旋即,她恢复常态:“易货有5000万啊!”
老严立即转头向列席董事会的金仲良发问:“易货收入在哪儿?”
金仲良回答:“公司确实有易货收入,但具体多少以及卖了多少,在财务报表上没有体现。”
金仲良一直被张家红视为VC派过来的间谍,她对金仲良的回答很不满意:“你怎么看不到啊?你喝的那酒、抽的那烟、打高尔夫的金卡,不都是换来的吗?”
她又转头对老严说:“第四季度我们肯定可以回款5000万,明年预计可以突破5个亿,因为今年基础打得好。”
洪达开说:“明年能卖5个亿当然好,但现在我们要的是今年承诺的3亿,即使第四季度有5000万进账,也不到1个亿啊。我提议董事会执行股权对赌条款,对股份进行调整。”
张家红立马跳起来:“那个协议不是我本人意思的真实表示,你们利用我不懂资本规则的缺点诓我,搞什么对赌条款。我根本不承认这个协议,不能执行!”
老严一听,火气上涌,他强压着自己的声音说:“鉴于你目前的经营状况,我提议:一是免掉张家红的董事长和CEO职位;二是立即执行对赌条款。”
张家红霍地站起来,关上电脑,“啪”地把笔记本往桌子上一摔:“这是资本强盗逻辑,我坚决不同意,今天董事会的所有决议无效。”说完,她拉上朱圆退出会议以示抗议。
秦方远愣了,看来石文庆昨天透露的消息确凿无疑。石文庆说,投资人已经达成内部共识:(1)必须换掉CEO,不管张家红在业界多有名,资源多么好,都要靠业绩说话,当前的业绩说明一切。如果张家红没有意见,同意她继续留任董事长,但不参与公司的具体运营。(2)必须有人承担此前经营业绩惨淡的责任,承担责任的方式根据协议来执行。根据条款,张家红承诺第一年销售业绩达到3亿元,如果达不到,则回赠投资人6%的股份。考虑到还有部分易货收入以及避免撕破双方的关系,而且张家红还是创始人,风险投资商仅是财务投资,一般不干涉日常管理经营,此轮对赌生效股份降至5%。(3)如果上述条款通过,三家VC联合再出资2000万美元,公司至少可以争取一年左右的生存期。
在秦方远看来,这是完全按照资本市场的游戏规则处置,愿赌服输,无可厚非。
老严就上述提议表决,焦点传媒的老杨竟然投了赞成票,于是任命金仲良为公司的新CEO,即刻生效。
董事会在15分钟之内就结束,这是秦方远所想不到的,但更想不到的还在后头。
张家红站在大堂高声喊:“你们是强盗,你们强抢我的公司,这家公司是我一手创办的!告诉你们:今天董事会的所有决议无效,我决不让出对公司的控制权!”
董事会的成员陆续走出小会议室,来到大会议室,让前台通知公司所有中层员工参加董事会决议宣布会议。
张家红站在大堂,对接到会议通知的手下威胁道:“看你们谁敢参加?”陆续走出来的中层只好尴尬地站住,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这时,张家红聘请的女律师朱圆也帮腔喊:“今天董事会的决议无效。根据中国法律,董事会的召开必须提前15天通知并公布议题,这种临时召开的董事会毫无法律效力。”
女律师正在嚷,老严一脸严肃地走出来,指着朱圆质问:“你是谁?你有什么权力在我投资的公司指手画脚?我告诉你,我们投资的是外资公司,我们执行的是离岸公司所在地法律,不限时间、不限主题、不限地点。跟我讲法律?你回去翻翻书吧!”
也许是被老严的气势给震慑住了,朱圆立即噤声不言。
接着,老严亲自一个个拉着中层管理者进入大会议室,秦方远也是硬着头皮从张家红的眼皮底下被老严给拉进会议室的。一些张家红的亲信,在她的阻挠下没有参加会议。
老严召集部分中层在大会议室宣布董事会决定的同时,张家红则在她摆满盆景的办公室召集亲信开秘密会议。
他们惊讶地发现,向来强悍的张家红竟然抽泣起来,用小手帕蒙着脸,压抑着声音,双肩有规律地耸动。当一个手下推门进来,她才意识到失态,迅速恢复到常态,一脸的坚定。
“他们在干什么?他们是欺负人!什么对赌条款,这不适合国情,这是在中国的土地上!”张家红一上来就直指要害,“这家企业是我们一手创办起来的,我们怎么可能轻易拱手相让?!”
“绝不能!”张家红突然提高嗓音。
她迅速做出安排,财务经理胡冬妹立即锁好所有的账本,除了财务公章在CFO李东手上,所有资料交给办公室董主任,包括公司的公章和法人章。所有合同不是在法务部存档吗?法务经理赵宇叛变了,你李霞,作为法务助理,不是管钥匙吗?马上取出来交给董主任统一保管。如此这般,一一安排妥当。
下属们心里犹豫不决,是听投资方和董事会的决定呢,还是听从已经被解职的张总的安排?他们面面相觑。
本来一切都在按照VC们的预料发展,只是老严一个错误的决定,顿时让形势发生逆转。
在大会议室给中层干部宣布完董事会决定后,老严让部门代表表态。然后,老严突然说:“我临时还有一个决定,通知今天没有参加董事会宣布会议的其他中层,从明天开始就不用来上班了。”
托尼徐愕然,马上跟老严说:“这样是不是不妥?一下子处理这么多人,会给接下来的日常工作造成被动;再说,法不责众。”
老严则是另外一套思路:“这些不参加会议的,要么是懦弱,要么是前CEO的人,这些人不处理,以后还怎么让老金树立威信,开展工作?”
在一旁的新任CEO金仲良表示:“确实是这样。”然后,他四处找办公室主任下通知,却没找到。他看到了IT部新任总监,让他把董事会的决定群发下去,利用OA系统群发通知是铭记传媒会议通知下发的官方途径。
令VC们想不到的是,恰恰是这条群发短信,恰恰是这条临时增加的处理措施,让形势大幅逆转。
正在为执行谁的决定而愁眉不展的管理层人员,突然收到这条处理他们的短信,立即炸开了锅。
“凭什么开除我?我招谁惹谁了?你们股东之间的矛盾,为什么要我们承担后果?”
反抗唯一有效的方式不是找VC们理论,而是坚决执行张家红的决定。很快,不用张家红催促,这些管理层迅速四处收集合同、印章、账本等有效资料。
董事会结束后,董事们发现这些人忙忙碌碌,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就去抢夺公章和合同等资料。张家红跑去招呼大厦的保安,那些保安只认识张家红,毕竟她是这家公司的法人和他们的主顾,立即不由分说地把董事会这帮人给撵走了。
老严一边走一边抗议:“我们是大股东,这家公司是我们投资的,你们有什么权力驱赶我们?”
“老板。”一位胖保安说,“我们不了解也不关心谁是这家公司的股东,我们知道的是,必须保障我们租户的人身和财产安全,这家公司的法人就是张女士。”
在纠缠中,VC们离开了。秦方远后来回想起这个场景,一直很郁闷,堂堂正正、接受美国良好教育、投入了那么多白花花银子的VC们,竟然是在保安们的挟持下离开自己投资的公司的。
5.期权梦想成空
第二天早上8点半,像平常一样,金仲良来到公司。他还没有迈进公司大门,就被四个彪形大汉拦在门外。
“我是这家公司的CEO,你们有什么权力不让我进去办公?你们是谁?”金仲良非常意外,冲着四个大汉咆哮。
“先生,我们是听从张总的命令,她是公司的法人,这是她签署的通知。”其中一个大汉递上来一纸通知。
金仲良看着递过来的通知,是张家红以公司法人名义签署的开除金仲良的通知。金仲良抗议:“这份通知无效,她已经被解除了所有职务,无权发布命令。”
“先生,张女士是以公司法人身份签署的通知,并且盖有公司的公章。你们董事会之间的纠纷应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那个大汉似乎经过了预演和彩排,回答起来滴水不漏。
金仲良执意要进去,大汉们坚决不让进,四双大手几乎把金仲良给抬起来了。这时,何静出来,把金仲良的个人物品递给他:“金先生,我们认为董事会的决议是无效的,张总会和董事会继续沟通。至于金先生个人,已经不是本公司的正式员工了,手续会随后办理。”
金仲良此时深感无奈,只好带着个人物品来到地下一层的车库。他打电话向老严汇报,老严听了半晌不吭,然后只是沉闷地回复一句话:“那你先回去吧!”
当天下午,张家红还做出了另一项决定:她以公司法人代表的身份,将参加头一天董事会宣布决定会议的所有与会人员集体开除,理由是串通VC做出有损公司利益的行为。
秦方远决定主动辞职,虽然他不在此轮解雇人员之列。是张家红同情器重,还是别有目的?秦方远已经懒得想这些了。
不过,张家红并不同意他辞职,先是晓之以情:“你为什么要辞职?是落井下石吗?方远,你是石文庆的同学,是他推荐过来的,我还是那句话,你是我们自己人。”
秦方远认为这时候还说这些话有些矫情,他坚持离职。
张家红这回翻脸了:“方远,你是和公司签署了竞业禁止、知识产权和相关保密协议的,如果你现在迈出公司大门:第一,我们承诺的那些期权是要收回的;第二,在半年之内不能在构成竞争的同类企业从业;第三,你得保守所有的商业秘密,否则我们将不得不与你对簿公堂。”张家红说这话时高高在上,她想以此吓唬秦方远。
秦方远说:“张总,我是职业人,我比较关注相关的法律法规。第一,我承诺放弃公司的期权;第二,我承诺在半年之内不会触发竞业禁止条款,不过,公司也需支付这期间的费用;第三,保守企业的商业机密是员工的基本职业操守。谢谢您当初在我回国期间提供的一切便利,不过我也想提醒张总,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是所谓以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
秦方远表现得不亢不卑,在张家红惊诧的目光中离开了她的办公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