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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逐华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眸,仿佛包上了一层水汽,她捂着小腹,挣扎着起身,颤颤的向凛言瑶伸出了手。
凛言瑶连忙接过她的手,紧紧握住,这触感竟是如此冰凉,几乎是一点温度都没有,根本不像是常人的手了。
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她面上竟然没有一丝血色,视觉上简直是触目惊心。
卞逐华紧紧捂着小腹,神情有些艰难的道:“提醒佩曛,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萧逸。”
“你知道什么的对不对?”凛言瑶猛地反应过来道:“萧逸……那不是阿姊的?”
闻言,卞逐华沉默了。
她可是卞逐华啊,灵族天人,她知道所有人的结局,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凛渊敏。
见她没有反应,凛言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急切的问道:“阿姊未来会怎么样?她会有危险吗?这跟萧逸又有什么关系?”
卞逐华垂眸,松开了凛言瑶的手,撑着床榻道:“对不起,我不能说。”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凛言瑶就好像一瞬间被抽空了。
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凛渊敏已死的消息,凛言瑶一直不相信,认定这是谣言,但看到卞逐华这幅样子……
凛言瑶的心感到一阵阵的疼。
“每个人的命数都存在变数,我只能预言天下的格局,而始终无法预言个人的结局。”卞逐华侧面的安抚她道:“佩曛的变数太多了,她的命数是我无法预测的。”
“所以,护好她。”
护好她?
凛言瑶眼神一亮,抬眸问道:“所以现在是不是代表,阿姊她没事?”
“她当下自然没事了,她……也不该有事。”卞逐华的语气虽带有迟疑,但凛渊敏肯定是无事的。
只是不知道,她为何迟疑。
“你的话,我会转达的。”听她这样说,凛言瑶才安心,犹豫片刻后,又道:“但你也要爱惜自己,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能放弃,不然……我还是会讨厌你!”
听到这最后一句,卞逐华捂着小腹,忍不住失笑道:“知道了,小郡主。”
凛言瑶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了看时辰,想着这个时候,他们的早会应该也快结束了。
她可不想遇上骁云湛,便道:“那你好好休养,我就先走啦。”
“好,那我就不送了。”卞逐华点了点头,目光柔和的淡笑着道:“谢谢你的粥。”
凛言瑶一只脚踏出房门,左右看了一眼,仔细确认骁云湛不在以后,这才“嗖”的一下,溜出小院。
“你对她真好。”骁云湛从内殿的另一角走出。
一身锦衣白袍,眸光随散却极具魅惑,令人心动。
他略微正了正衣冠,方才落座道:“何时见你对我也能这般好?”
“她还是个小女孩儿,你别摆出你这幅样子去吓唬她。”卞逐华渐渐淡下笑容,冷目道。
“所以我特地推了早会,留在这里陪你,你就因为她不想看到我,就赶我去角落站了那么久?”骁云湛抬手轻抚着卞逐华的下颚轮廓,轻声道:“你可真狠心。”
卞逐华微微偏头,躲开了他的手,面带不悦的道:“不全是因为她,我也不想看到你,不过论心狠,除了如今牧桓城中的那位,谁还能比你狠?”
骁云湛失笑一声,一只手捧着卞逐华的右侧脸,手指刚好卡在她的右耳下方,他则是凑近了她的左耳,轻声道:“嘴硬。”
“刚刚你还说,骁云湛于卞逐华来说是不一样的,我可都听得清清楚楚。”骁云湛揉捏着卞逐华的右耳垂,面露痴迷。
卞逐华抬手挡开了他的手,正对上他那带有强烈侵略性的眸,回答道:“但骁云湛对天女来说,是一样的。”
就卞逐华的手碰到他的手那一瞬,他感到了冰凉。
骁云湛站起身,从凳子上挪到卞逐华的床榻边上坐下,眼带笑意的问道:“那你现在是卞逐华,还是天女呢?”
卞逐华没有作答,而是转口问道:“什么时候启程?”
见状,骁云湛轻盈一笑,也很识趣的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他缓缓取下手指上的扳指,放在一旁,轻轻捧起卞逐华的手,为她哈气取暖。
“等你身体完全好了就走。”骁云湛不假思索便道。
卞逐华微微愣了一下,也没有拒绝他的亲近,只道:“过几日我就能好些,那时就可以出发了,别耽误了时日。”
骁云湛双手捂紧了卞逐华的手,如同对待珍宝般小心翼翼,回答道:“不着急,误不了多久,你的身体最重要。”
“我尚且没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太子殿下就更是不必了。”卞逐华冷眼道。
骁云湛身体一僵,不自觉的慢下动作,语气也软了下来,淡淡道:“看来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从他的语气中,能听得出带有某种忧伤,但却没有引起卞逐华丝毫反应。
卞逐华转过头,正对上他的眸,神情诚恳认真的发问道:“你让我怎么能原谅你?”
“日后,我只会做得比以前更好。”骁云湛双手微微发颤,垂眸沉吟片刻,才道:“而你,就真的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吗?”
见卞逐华没有回答,他也知道不能急于一时,待卞逐华的手有了温度以后,他才松开她。
步履从容的走到屏风外,点起了宁神香。
卞逐华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这熟悉的香味了,上一次还是在凛渊敏那里。
骁云湛仪态优雅的盖上炉盖,又道:“这香还是你给我调的,也只有闻着它睡觉,我才能睡得心安。”
“你不在了以后,我都不敢多点,怕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该失去的,早就已经失去了。”卞逐华淡淡应了一句。
骁云湛听懂了她的话,却也并没有在意,端起了桌上的药,走到床榻旁,声线轻柔的道:“药已经不烫了。”
卞逐华伸手去接,却被骁云湛挡了回去。
他坐在床榻边,舀起一勺,送到卞逐华嘴边,动作轻缓而又优雅。
“我喝过了的,不苦。”骁云湛又道。
卞逐华沉思了几秒,还是由着他喂自己,骁云湛见她没有拒绝,这才宽心展颜。
“答应我一件事。”卞逐华幽幽开口道。
“好。”骁云湛毫不犹豫的便应下了,而后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这让卞逐华的心中,生出一些复杂的感情。
对于骁云湛,她现在已经完全说不清楚是恨多一点,还是爱多一点了。
她只是不明白,既然他如今能答应得那么轻松,当年又为什么要那样做?
卞逐华心中不甘的情绪在不停翻涌,一手握拳,微抿嘴唇道:“如果我要你的江山,你也会答应吗?”
“我会。”骁云湛看向卞逐华,眼中没有一丝迟疑,看上去甚至非常的坚定。
只听他淡淡开口道:“当年,我后悔了。”
“如果没有你,这大好河山于我,又有什么意思?”
“如果你想要,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卞逐华就这样听着他一字一句的说,听他亲口说,能把命都交给自己。
听他亲口否认,自己从前无比坚定选择的江山和大业。
听他亲口说出那句,他后悔了……
忽然,曾经满腔的怒火和无尽的指责,都找不到了发泄的出口,似乎这一切,都随着他的尾音而一起结束。
他后悔了。
是啊,这是他应该后悔的。
高高在上的灵族公主,被各族奉为座上宾的天女大人,又怎么能这么轻易被别人权衡利弊之后,随意舍弃呢?
导致灵族灭族的元凶是人族王上,可是她对骁云湛的恨,竟然比对灭族元凶的恨还要多。
她不敢承认,在她心里,似乎家国大仇,都隐隐有些比不过她与骁云湛那点儿私人情爱。
这是何其荒谬呢?
卞逐华沉沉的闭上了眼,不愿再去想,也不想再去看。
“是凛渊敏吧?”骁云湛淡淡开口道:“如今在这个世上,能让你一直挂怀的,想来也就只有她了。”
说出这句话时,卞逐华感受到了骁云湛语气中的羡慕,是在羡慕凛渊敏能让卞逐华如此记挂她吗?
原本,他也可以的。
“本就是我对不住她。”卞逐华重新睁开眼,轻叹道:“是我强行把她卷入其中,她命中的变数,一直都是我。”
骁云湛放下药碗,抬眸道:“你做错的事,自有我来承担。”
卞逐华顿了顿,双手抓紧被褥,艰难的开口拒绝道:“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你我之间,相依相随,又岂会无关?”骁云湛站起身来道:“况且,这本就是我欠你的。”
“好好休息。”
骁云湛替卞逐华盖了盖被褥,又将东西收拾好,一并带了出去。
他知道卞逐华一向有午憩的习惯,便也不忍再打扰她。
自他走后,卞逐华就忽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作为灵族天人,她一直强迫自己不能带有常人的情感,想要真正做到无爱无欲。
可是当她迈出那一步开始,就是一步错,步步错,直到现在,早已是覆水难收。
试问,常人又怎么会毫无欲望和爱恨呢?
这个问题,卞逐华苦思多年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