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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哥哥,毓哥哥。”施翦眉梢带喜,匆匆向尚毓屋子里跑。
待到了门口,施翦却刹住了步子,深呼吸几口气,整整自己因奔跑激动而折乱的衫,又提了提手中的东西,这才迈入了屋内。
“作什么风风火火的,一看就是个野丫头。”尚毓立在沉木几案前,眼也未抬地就讥笑出声,手中的笔一刻未停。
施翦无奈,自己明明就已经慢手慢脚进来的,怎么又得了个野丫头的称号了。忽略了尚毓的讥讽,自顾自地上前,双手一展,面上的笑容晃着了人的眼。
“何事?”尚毓横她一眼,不想多作理会。
施翦小嘴一撅,皱着小眉就不满道:“毓哥哥,明明就是师父让你教翦儿作画的,你怎的记性如此之差?”
尚毓双唇一抿,眼睛盯着施翦。什么记性差,明明就是我根本不想教个丑丫头,如今我倒要看看如此愚钝的人能画出些什么。
虽是这样想,但尚毓秉持着尊师重道的原则,不敢违背师父的嘱托,只得忿忿地铺开纸张。
施翦见尚毓面色不豫,无奈地一笑,复而又扬起了声音欢快问道:“毓哥哥,我们先画什么?”
尚毓瞥施翦一眼,冷冷开口,“人。”
这尚毓分明就是刁难,初学者学画便要画人,当真是难如登天。人聚集了万物灵气神韵,要想栩栩如生,跃然而立于纸间,没有一定功夫基础怎么能做到?能入木三分便已是天资极佳。
施翦心内也是清楚的,却丝毫不介意,“可,可是……”
“没有可是。”尚毓冷冷截断话头,心底嗤笑,认为施翦是在退却。
施翦一声呼气,气鼓鼓地说道:“毓哥哥,你先听人家把话说完嘛!”眉一扬,施翦歪着脑袋故作为难地说:“山里除了师父,只余你我二人……”眼珠子一转,施翦眯眯眼笑道:“师父如今在闭关修炼,那么,毓哥哥是让翦儿来画你么?”
尚毓微滞,有若重石悬顶般忍气点头。谁让尚毓本是想着刁难这看起来永远不识愁滋味的丑丫头的,怎料倒头来反是被摆了一道,当真是搬着石头砸自脚了。
施翦一瞬不瞬地盯着尚毓突变的面色,捂嘴偷偷地笑了,转而又佯起正经样儿,苦恼道:“呀,这该如何是好?!”
尚毓一个斜睨,没有好气道:“又怎么了?”
施翦蹙眉深思,“翦儿画人,那毓哥哥总得先画上一副教教翦儿罢?”
尚毓自是不知晓施翦的小心眼的,无奈万分下只得点头。
翦儿就喜欢看到毓哥哥那左右为难的吃瘪样呢,嘿嘿,翦儿心好坏呀。
施翦手指不住地点点自己的脑壳,望天道:“这山里除了师父,只余……只余,呃,你我二人……”施翦状似不经意地瞟了眼尚毓,冷不防被尚毓那如雷鸣闪电般锐利的眼刀给击中,要是从前定是招架不住的,但日子久了,自然就能凭着自己的不怕死的骨气硬是把话给说完整喽。
尚毓一声冷哼,他自然是聪明过人,刚听了个起头便知下句,据悉施翦的意图,更是明目张胆地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唉,翦儿真是愈挫愈勇了,如今被毓哥哥都给训练得多出好几个胆子来,一字不漏,嗯嗯,不容易呀。
尚毓想到什么般,也不责骂,只是勾唇一笑,顿生出几分邪魅来,施翦心想,坏了,准没好事……
尚毓执起笔来,点点墨汁,便在纸上下笔,施翦心下一沉,面上倒无恙,巧笑而立。
片刻,尚毓便放袖收笔,脸上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未改。
施翦拍拍手,赞道“毓哥哥画得好快喏,让翦儿来瞧瞧。”
尚毓眸色更深,也不阻挡,反而侧身让施翦看得更为细致真切。
雀跃的笑容凝在了嘴角,尴尬地晾着,如饱经风霜的皱纹深刻在面庞上,施翦扯了扯僵硬的弧度,垂下眼帘呐呐出声,“毓哥哥,画得,画得可真好……”
画得岂止是好?简直就是绝妙。只是若能忽略画里格格不入的一人,想必是完美无暇的了。
浮云平、苍山鸣、寒潭清,碧带环绕,娇艳欲滴,一派春意盎然。万千色彩尽收画中,其间一抹玄色阴沉,略略望去,似一缕孤魂,细细端详,方才知是一侧立的女子,往上一看,谁人都要一惊!因为女子侧脸满目疮痍,似被万蚁咀食后所留下的终身痕迹,一双死气漫延的瞳无神地停在一处,着实诡异恶心,怪不得让人产生如遇孤鬼的错觉。美轮美奂的景再加之这样一个鬼怪的角色,只是让人倍感那人的丑陋狰狞。
尚毓好整以暇地觑着施翦,唇角那讥讽的弧度久经不退,他在等着,等着施翦惊慌而逃,等着她自卑得恨不得消失在这世上!只是,施翦怕是要让尚毓失望了……
施翦咬唇静默,原来翦儿在毓哥哥眼里这样不堪,毓哥哥还真是坏呢,以这样的法子伤害翦儿……就算,翦儿明明知道这画中人不是自己,却,却偏偏能感觉到心拔凉拔凉的……原来,原来翦儿在毓哥哥心中是这副模样,师父,翦儿真怕自己坚持不了了,毓哥哥他,他根本就是讨厌翦儿嘛!为什么翦儿还要死缠烂打?师父师父,都是你啦!唉……
施翦一声轻叹,被尚毓听在耳里,心情愈发舒畅,只是还不见施翦离去,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他见施翦这时在案上铺好另一张纸,举着笔就着墨上色。
尚毓就这么冷眼看着,却在施翦每下一笔后眼神震荡,面色凝重起来,孤疑地瞥了眼专心作画的施翦,施翦那样认真投入的样子,让他有些,有些,总之就是直让人不安。
片刻,施翦一笔勾勒,然后放下了笔,偏首直直望着尚毓,那眼神灼灼明亮,又是让尚毓一颤。
尚毓蹙眉相对,想从施翦眼中看出些许异常,只是不知施翦是坦然还是掩饰,瞳中只余清华。
尚毓又将眼睛转向施翦画上,怔怔出神。施翦随着尚毓的目光移去,也停留在墨迹未干的画卷上,只是带上了微笑,甚是满意。
相似的景色……
碧峭之间、云海之端,绝然独立的人仿若立身与九天之上,纤尘不染的白衣好比皑皑白雪般高洁,黛青放肆的发随着风呼云起而张扬于身畔,身姿飘渺,隐露谪仙气韵,让人误以为仙鹤飞天,万物惊容而俯首称臣,卑微着、恭敬着,再傲人也只成了陪衬,当真是难掩画中人的一丝芳华。
毓哥哥,翦儿本是想藏着掖着的,奈何你执意挑衅,翦儿这才展露一角,只是翦儿没有歹意,只想让你明白,你在翦儿眼里是这样一个模样,也是一个,令翦儿即便心寒也愿为之仰望的存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