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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院到山顶的不语堂,是条蜿蜒曲折且崎岖陡峭的山路,云靖迈步在这条山路上,既觉陌生,又觉亲切。两年来,在这条山路上他走过无数次,可每一次都是匆匆而过,他并没留意这是一条什么样的路,直到今天,他恋恋不舍地走上这条路时,原以为很熟,可仔细一瞧竟觉得陌生!
原来站在这条路上,昂首朝上望去,竟看不见烟霞峰顶,只见小路蜿蜒,曲折迷失于云雾间。路的两侧云雾翻腾,恍惚间,云靖感觉自己行走在了天路之上,路在延伸,仿佛无穷无尽,可路的尽头在哪?
原来走在这条路上,细细聆听,有远处瀑布轰鸣,有林中百鸟鸣唱,脚下的台阶亦如音律跌宕起伏,云靖一路缓缓走去,一步一步的脚步声仿佛踏出了沉郁的节奏。音律回荡,天地悠悠,可有谁会聆听?
原来走在这条路上,山风吹拂,幽香阵阵。那是山谷中的幽兰亦或山崖上的杜鹃?见时灿烂,不见犹自芬芳!云靖贪婪呼吸,仿佛品味着消失的时光,岁月匆匆,那一缕暗香,终究不散……
云靖就这么一路走来,任由思绪激荡。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欢喜还是忧伤,进入像胥堂两年,发生的事不多也不少,他还来不及体会,如今就要离开,这才发现,自己对像胥堂,对烟霞峰竟是如此地眷恋不舍,以致于自己晋升上士的喜悦竟被冲得荡然无存。
当云靖缓步来到不语堂门前时,执勤弟子赶紧上前躬身施礼,道:“师叔,可是来拜见首座?”
云靖点了点头,执勤弟子道:“首座留下话,说师叔来了,可径自去峰顶龙首崖,他在那等你。”
云靖有点诧异,这龙首崖位于烟霞峰顶北侧,是像胥堂的禁地,没有首座特许,任何人不得进入。在此之前,云靖自然是没有去过,而今他要离开像胥堂,正准备向首座辞别时,没想到,首座会选择在被像胥堂视为圣地的龙首崖接见他。他隐隐觉得燕语此举大有深意。
在执勤弟子的引导下,云靖穿过不语堂的厢房,来到一处石门前,那执勤弟子躬身道:“师叔,我只能引你到此,你进了石门,自可寻到首座!”
云靖点了点头,说了声“有劳了!”便跨步迈过石门。
进了石门,云靖发现仍是一条婉蜒崎岖的小道,这小道似乎与上山道路并无区别,一样的麻石铺就,一样的高低不平。只不过,这小道依山崖而开,小道一侧是万丈悬崖,另一侧则是斑驳的崖壁,小道两旁无遮无挡。
云靖踏上小道,缓缓而行,如上山时一般,他依然感受着脚步踏出的节奏,只是空气中没了芬芳,听不见了鸟鸣与瀑布的轰响,只有风声呼啸,吹得云靖青衫迎风飞扬。
云靖缓缓走去,崖壁上的斑驳似乎彰显了小道的沧桑。这一刻,踏在沧桑的小道上,云靖竟不能抑制地产生苍凉感。他沿着小道一路走过去,转过几道弯后,终于远远看见了一块凸出的崖面悬挑在崖壁之上,崖面之下便是万丈深渊,而崖面上正孤零零地端坐着一人,紫色衣袍于苍茫中格外醒目。
云靖三步并两步地走了过去,来到崖面上,却发现燕语闭目静坐,仿佛聆听什么似的。云靖躬身施礼,叫了声:“师叔!”
燕语并没睁眼,只是淡淡地说了声:“你来了!”
“是!”云靖应道。
“坐吧!”燕语依然没有睁眼。
云靖朝崖面上看了看,只见光秃秃的一片,又见燕语席地盘坐,于是云靖便在燕语的下首选了块空地盘膝坐下。
云靖坐下之后,燕语却并没说话,崖面上一片寂静。
云靖不解,见燕语没有发话,也不好多问,于是,他伸首四下打量起来。云靖一打量,内心更加疑惑,这难道就是像胥堂圣地龙首崖?
除了于斑驳中多了几点绿苔的悬崖侧壁,便是这平整悬挑的崖面了,崖面上则空无一物,只是这里的风凛冽些罢了!
云靖终于忍耐不住问道:“师叔,这里就是龙首崖了?”
“是!”燕语声音淡得飘忽。
云靖顿了一会,又忍不住问道:“师叔,您在干嘛?”
“听风!”燕语的声音淡得空灵。
云靖大吃一惊,以他的悟性当然知道听风的玄妙,云靖沉默了,听风?传说法书门开山祖师悟得风之语,闻风识道!难道龙首崖就是当年祖师闻风识道之所?难怪像胥堂会将这空无一物的龙首崖辟为圣地辟为禁地!
他以为悟得鸟语,就是像胥堂学识最高境界了,没想到,在像胥堂竟有人在听风,在悟天地之语,在悟天地大道!那是一种什么境界?和这种境界相比,自己岂不是井底之蛙!
就在惊愕并汗颜之际,他耳旁又传来燕语淡淡的声音:“为何不试试?”
于是,云靖调息片刻,尝试闭目倾听。
微风拂面,攸攸如一声轻叹,是英雄迟暮?亦或是美人惜春?时光流逝,如长河,洗刷的不仅是冲天豪气,更有那柔美的记忆,到头来只留下这随风飘扬的叹息?
松涛阵阵,如千军万马在奔腾,是对生存的漠视?亦或是对禁锢的挑战?斗转星移,谁主沉浮?只留下无声的愤怒,无声的呐喊,随风飘荡,亿万年不息。
劲风呼啸,犹魉魆狰狞,是无穷无尽的贪婪?亦或是无休无止的暴唳?星空阴暗,一口巨大黑洞突然高速旋转而至,那叹息、那愤怒、那吶喊,倾刻间被吞噬一空,黑洞如巨兽张开的大口,吞噬着一切,并朝云靖吞噬而来!
云靖大惊,浑身冒出一层冷汗,急忙睁开眼,却发现燕语正微笑着盯着自己。
云靖急忙起身,躬身施礼,惶恐不安道:“师叔,云靖惭愧!”
燕语笑道:“你明白了?”
云靖道:“云靖不敢说明白了什么,云靖只知道师叔为我打开了一扇窗!”
燕语哈哈大笑道:“果然是慧生七彩之人,前途不可限量!只是你眼前修为不够,只悟得风之形,却悟不得风之韵,更悟不得风之语。你去吧,待修为提升足够之日再来!”
云靖一躬到地,动情地说道:“师叔,云靖在像胥堂两年,承蒙师叔悉心关照和谆谆教诲,云靖步入修真之途,能有今天之进步与师叔悉心栽培分不开,今日离别,请受云靖三拜!”
说完,云靖匍匐于地,对燕语接连叩了三个响头,燕语急忙起身扶起云靖,道:“云靖,不必如此,你我毕竟仍在同一宗门。师叔我资质有限,这一辈子还不知能不能悟得风之语,而你是我遇见的最有可能再次闻风识道之人,我期盼你早日再来不语堂,早日再来龙首崖!”
燕语以他这样高的修为,话说到后来,竟语露凄凉。云靖不敢再待下去,怕扰乱燕语静修情绪,这才起身,恋恋不舍的离去。
在烟霞峰的山路上,一条青影踽踽独行,留下记录,留下传说,还留下他淡淡青影,他还会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