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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庄的气场给人的感觉很不好。
这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周边环境发生了变化, 导致风水异变。联想到之前决堤的事情, 难道是在他不知情的时候,上游的堤坝已经决堤了?洪水正在往荔庄袭来?
第二种,庄子里出事了。
郁宁暂时还没办法分辨, 说到底他是个风水先生不是个算命看相的,不能未卜先知。他比了个手势, 提醒道:“戒备, 有问题。”
“是。”原本簇拥在他左右两侧的侍卫分出了三人以品字形带队, 与左右形成了一个鱼鳞阵,将郁宁护持在中央, 后方则是芙蓉和两名暗卫, 防止有人自后方偷袭。
荔庄两盏高悬的红灯笼散发着幽幽的火光,等到他们离得近了, 这才发现荔庄的正门口似乎正在发生争执。郁宁抬了抬手,一行人的速度慢了下来。为首的侍卫在荔庄门口停了下来,喝道:“吁——怎么回事?何人在此喧哗?”
门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颇有几分姿色,神情却十分仓惶,她尖声叫道:“你们不是人——你们说好的, 事情完了给我一口吃的!”
门口的家丁见郁宁他们回来了,一脚将那纠缠不休的妇人踹到了一旁,妇人惨呼了一声到底不起, 见她还要爬起来,一人上前一手堵着她的嘴一手扯着她的手臂将她拖到了一旁,另一人则是恭敬的道:“郁少爷回来了?这是个疯妇,见庄上还有些许余粮,便上前吵闹不休,郁少爷不必理会她。”
郁宁皱了皱眉,芙蓉驱马上前,道:“松开她。”
“这……”家丁犹豫了一瞬,讪笑着说:“这妇人言行粗陋,松开她怕是会冲撞了少爷。”
一旁的侍卫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手中长鞭一甩一卷,那牵制着妇人的家丁一声痛呼,下意识的将手松了开来,那妇人见机就扑了上来,被另一名侍卫的长鞭卷着腿绊倒在地上。芙蓉神色冷肃:“不许上前,老实回话。”
那妇人那一跤摔得厉害,本就褴褛的外衫被磋磨的掉下来了一大半,露出了遍布青红痕迹的上半身,郁宁见到她身上的痕迹就面上一冷,抬手脱了自己的披风当头罩在了对方身上:“怎么回事?”
那妇人紧紧的抓着还带着郁宁体温的披风,或许是也看出来郁宁与他们不同,也不起身,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凄声说:“还请贵人替奴家做主,这两人不是人!奴家本就不是良家也不去说什么占便宜的话,做了婊-子还要牌坊,可是奴家家中老娘就等着这一口吃的!他们想赖账,做梦!”
郁宁颔首,甩手将马上的炒面扔给了她,这妇人与这两个家丁身上的气场有所交缠,故而也不必再问其他。他心中格外的冷静,他听见自己说:“处理了。”
一个侍卫应了一声,也不下马,直接甩鞭将两个家丁抽翻在一侧,郁宁头也未回的下马进了大门,一进门才发现,原来这门口并不是没有仆俾,七八个彪悍的家丁立在门后两侧,皆是低眉敛目,见郁宁进来了便齐声高呼:“恭迎郁少爷回庄!”
“恭迎郁少爷回庄——!”
一个管事模样的迎了上来,躬着身上前道:“郁少爷在外辛苦了,热水饭食已经备好了,少爷是回留香居还是有其他什么吩咐?”
外面两个家丁的惨呼声戈然而止,那负责处理的侍卫走了进来,禀报道:“少爷,已经处理了。”
“嗯。”郁宁应了一声。
管事的挥了挥手,四个家丁走了回去,将那两具尸体抬了进来,不知要抬往何处去,随即两个仆妇出去了,双手提着一个装满水的木桶,出了门后就跪了下来,神态平静的擦洗起地上的血迹来。
管事越发的显得卑微,满脸讨好的说:“这两人不懂事,少爷打杀他们也是应该的。”
郁宁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随即嗤笑了一声,抬了抬手道:“回留香居。”
“是!”管事应道,随即连忙指示着美婢焚香洒水引路,管家跟在郁宁身后,亦步亦趋的说:“少爷,今日是奴才等看管不力,才叫这等贱民冲撞到了少爷您的跟前,还请少爷原谅则个,定然不会有下回了。”
芙蓉见郁宁并没有说话的意思,正想打发了管家走,却听见了墙外有些响动,似是有人在哭喊。管家面上一滞,扭头低声道:“还不快去处理了,惊扰了贵人们该怎生是好?!”
芙蓉眉目一动,问:“近日的灾民变多了?”
“是、是!”管家轻声回答:“这下游的堤坝又豁了个口子,这起子贱民不长眼睛,往上游奔逃,这两日有不少贱民来骚扰荔庄,姑娘见谅,我等已然加强了守备了——昨日夜里头,有个贱民不知从哪个狗洞里钻了进来,还闯到到了王少爷的跟前,惹得王少爷发了好大一通火。”
说话之间留香居到了,王管事早就得了消息知道郁宁回来了,已然在门口等着了,见他到了先拱手躬身行礼:“少爷,您回来了。”
“王管事请起。”郁宁随着王管事进门,荔庄的那管事便知趣的停在了门外,目送着郁宁一行人入内后,大门便被轰然关闭了,那管事这才转身离去。
留香居内,王管事禀报道:“少爷,府中有信到……大人还派了人送了些许物资来,另有紫衣婢四名,青衣婢一名,侍卫二十四人。”
“信?”郁宁点了点头,边问道:“这几日三少爷可好些了?”
王管事回禀道:“三少爷已经大好了,只不过脸上的痘还未褪完,便不怎么肯见人。”
“那就好。”郁宁带着芙蓉和王管事进了书房,王管事将随身携带的信件递给了郁宁,郁宁拆开一目十行的看,边吩咐道:“派个人去三少爷那边收拾东西,让他趁现在离开天玉府……一刻也别耽误。”
对比起郁宁送回去的厚厚一沓的信件,顾国师和梅先生回的倒是挺简单的,顾国师那头主要是把长安府的状况说了一通,然后分析了一下现状,大概的意思就是‘放手去干,师傅兜得住’,梅先生就回了一张纸,上书一行:万事小心,静候君归。
他爹还是那么死傲娇!
郁宁轻笑了两声,可惜了,才送来的这么多人和东西,转头就又要回去了。
郁宁思索片刻,吩咐道:“王管事,现在手上的物资全数交给你,看看能不能散出去……留下一部分我们赶路用,我们也收拾东西,不重要的就不必带了,今夜全数撤出天玉府。”
“芙蓉和暗卫都跟着我,其他人在天玉府外的齐河驿站接应。”
郁宁打开灯罩,将信纸放在火上点燃了扔到了一旁的洗墨缸中,信纸在半空中爆出一个火苗,等到落入缸中时就只剩下焦黑的碎屑。王管事打量着郁宁的神色,拱手问道:“少爷,不知您……”
“我要去炸堤坝。”郁宁特别无辜的对着王管事说道,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是何等的虎狼之词:“我与周大人还有陈和光商量好了,决定炸了上游的堤坝用于泄洪,给下游一点抢救的时间,炸完了堤坝我们就回长安府——这事儿我已经定了,其他的不必多说。”
“我的本事你应该清楚,放心,我没事儿。”
王管事定定的看着郁宁许久,才道:“是。”
把王管事这一头说通,郁宁就顿时觉得放松了许多,国师府里不养庸人,王管事既然点头了,那么说明这件事情有可行性。郁宁之前倒是没觉得炸堤如何,但是比较担心留下一地烂摊子,日后叫什么有心之人拿来做攻击顾国师的把柄,那就不太美妙了。
之后收线擦屁股,王管事自然会替他做,很多事情就不用他操心了,他只管放手去做就完了。
所谓术业有专攻,不能要求他一个研发去做运营的活儿对吧?
安排完这些,郁宁瞧着时间还早,就打算小歇一会儿,结果人刚躺下,三少爷就闯了进来,他戴着一顶黑纱帽,气呼呼的道:“郁宁,出来,赶紧出来!”
郁宁只好披了件外衫走了出来:“三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三少爷跑上来一把揪住了郁宁的衣领,郁宁见他手上还戴着一层薄薄的丝质手套,抬了抬手阻止了打算上前的芙蓉,三少爷大叫道:“郁宁你搞什么幺蛾子,不是说好我给你打掩护你溜出去给我买王家村的肚脐饼吗?!”
郁宁刚想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说好了’,突然心中灵光一闪,眼神流转:“这不是没买到吗?谁知道王家村也在下游,村都没了,我有什么办法。”
三少爷这个借口着实不够聪明。
“我不管,我就想吃这一口!”三少爷突然低声说:“快走,有人故意在庄子散布疫症。”
郁宁一怔,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三少爷就已经松开了他的衣领,扭头就走。郁宁喝道:“拦住三少爷。”
芙蓉上前几步,轻轻巧巧的站在了三少爷面前,伸出一手阻拦道:“三少爷留步。”
“怎么回事?说清楚。”郁宁落座,屈指一弹,将整个房间的气场给封锁住了:“放心说。”
三少爷没有回头:“我以为你聪明的知道要跑路,结果你居然还回来,你怎么不蠢死算了?”
郁宁皱着眉头说:“别闹腾,快说。”
“昨日有个女人闯进了庄子,还冲撞了王六——就是秦安府府君家的六少爷,那女人满脸都是烂疮,王六既今日就发了高烧。”
“我觉得事情不太对就派人去查了一下,那女人根本就不是闯进来的,而是本身就是庄子上的仆俾。”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三少爷低声说:“距离我们一墙之隔,养着一院子的病人。”
“王六前些日子酒后失言,说了几句不喜欢这个庄子的话。”
“我才知道张三也病了,病了三日了,他的院子封了起来,我的人进不去,但是他的院子里的烟就没停过——有人把他院子里的东西都烧了。”
“我们一无所知。”
三少爷摘下了手上的手套。
他那只自出生就没有提过比玉扇更重的东西,没有碰过任何秽物的手上,有一个极其骇人的、腐烂的疮。
“你说过什么了?”郁宁问道。
三少爷的面容掩在黑纱后,全然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他凄然道:“我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有人在通过这个庄子在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