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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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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事后回想发生的一切,秦昭昭都觉得自己是疯了。抓紧那把刀朝林森扑过去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欺人太甚,一定要跟他拼了。那一刻她完全不计后果不管代价,如果不是乔穆和几个班干部一起来拦她,她不知道自己还要疯狂多久。

    是乔穆让她冷静下来的,他和班长一起分别抓住她的左右手,努力安抚她:“秦昭昭,别这么冲动,我相信你没有偷钱,是林森又在整你。”

    她顿时就哭了,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乔穆相信她,他相信她,这就足够了。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当她是小偷,只要他不信,所有的冷言冷语她都可以视若等闲。

    事实上不只乔穆一个人相信她,班主任也相信她。因为她平时一直表现得老实本分,林森却是典型的捣蛋分子,老师认定林森又在恶作剧欺负女同学。这件事以林森被校方严厉处分完结,她没有受到任何负面影响。

    谭晓燕事后得知当日发生过的一切后,十分欣赏:“昭昭,你早就该这样厉害一下了。这一架可以说是打出了威风打出了志气,我想以后你们班再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打架事件发生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班上的同学们看待秦昭昭的目光很特别,显然他们都对平素沉默寡言的她另眼相待。杨菁更是告诉她:“男生们给你起了一个外号——小宇宙。”

    小宇宙,什么意思?秦昭昭迷惑不解。杨菁抿唇一笑:“看过《圣斗士星矢》吗?里面有句经典台词——小宇宙爆发吧,这个外号是形容你的爆发力强。”

    有了“小宇宙”的外号,秦昭昭的确再没被班上的男生欺负过。林森如今等闲不近她身旁三尺范围内,出入教室都绕着她的课桌走,如避麻风病人。有男生取笑他是不是被她吓破了胆,他一脸认栽的表情:“那个秦昭昭发起疯来简直吓死人,作为一个正常人我不想和疯子打交道,能躲多远是多远。”

    “你敢说她是疯子,当心她又对准你小宇宙爆发,看你往哪躲。”

    后排男生们的打趣玩笑传到秦昭昭耳中,她只当没听见。她并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更不是一个容易发脾气的人,她的性格一向沉默隐忍,只要不逼得她太狠,她不想和任何人起冲突。这些不痛不痒的闲话怪话,他们爱说多少就由着他们说好了,她可以全当耳边风,听若未闻。

    高一上学期不知不觉中将至尾声。元旦节来临时,学校搞了迎新年文艺汇演,乔穆有钢琴独奏的节日。从小学到高中,他已经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类似的演出;从市里到省里,他也已经不知参加过多少次正式的比赛,捧回许多大大小小的奖杯。校文艺汇演的舞台上,他穿一套黑色西服登场,一束雪白的追光斜映在他身上,当仁不让的全场瞩目之焦点。

    那是秦昭昭第一次看到同龄男生穿正式的西服。学校的男生们平时不是穿校服就是穿休闲装,十几岁的男孩子基本上不会买西服穿,即使买,也多半是买休闲西装外套配牛仔裤。而乔穆穿的那套西服完全是出席正式场合的正式装束,黑西装、黑马夹、白衬衫、黑领结。他穿起来十足十像一个西方电影里才有的少年绅士,文质彬彬,风度翩翩。

    舞台上的乔穆英俊得无与伦比,舞台下的秦昭昭心跳得无以复加。优美的琴声源源不绝从他指下流出,在她耳畔低吟如诗。每一个音符都落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叩动心弦,震荡不已。

    乔穆的钢琴独奏结束后,台下掌声如雷。秦昭昭几乎把手掌都拍红了,她牢牢记住了那支钢琴曲的名字——《秋日的私语》。

    一开始她还弄错了,因为汉字同音不同字的缘故,光听报幕员的节目报幕,她以为是《秋日的丝雨》。文艺汇演后班上的女同学扎堆儿讨论乔穆的钢琴独奏时,她也忍不住发表了一句议论:“真的弹得很好。听着那支曲子,就好像置身在秋天无边的丝雨中,整颗心都清清凉凉。”

    凌明敏敏锐地听出来了她的外行,扑哧一笑:“秦昭昭,怎么让你听出无边丝雨来了?这支曲子可不是描写秋天下雨的情景。你弄错了,《秋日的私语》是‘窃窃私语’的‘私语’,而不是‘无边丝雨’的‘丝雨’。”

    一群女生们都哄笑开了,秦昭昭整张脸涨得通红,眼中几乎涨出泪潮。在教室里她强忍着没有哭,晚上回家后才偷偷躲在被子里落泪——为自己的外行和无知,也为凌明敏的内行和取笑。

    寒假来临前,贺年卡满校园飞。学生们最喜欢互赠卡片,学校门口那排小店,每到逢年过节漂亮别致的贺卡总是格外抢手。贺卡的花样很多,有音乐型的;有立体型的;有干花型的……形形□□各式各样,看得人眼花缭乱,很多学生往往一买就是十几二十张。

    秦昭昭最怕这个时候,因为她没有多少钱买贺卡送同学。尤其是实验中学的同学,他们几乎都挑好的贵的买来送人,以她的经济状况如何做得到“投桃报李”?

    她正发愁时,谭晓燕特意来给她送贺卡。不是一张,而是一摞别致的心型贺卡。

    “昭昭,这些贺卡给你拿去送同学。”

    “你哪来那么多贺卡?”

    “我们班一个男生家开了一间文具店。前两天刚刚从广州进了一批贺卡,我让他拿些给我,结果他拿了好多,我就来分你一半喽。不要钱的,你就不用发愁买贺卡的事了。”

    谭晓燕说到最后朝秦昭昭眨眼一笑,她便明白她是特意为她解燃眉之急来的。心中大是感动。初中同窗三年,没有谁比谭晓燕更明白她每年此时的为难。如今虽然已经不在一起了,她还是想到了她的为难,并用她的方式帮助她解决这个难题。教她如何不感激?

    谭晓燕送来的那摞贺年卡真是解了秦昭昭的燃眉之急。她一一回赠了那些送过她贺卡的女生后,开始为如何送贺卡给乔穆而再三思量。

    班上男女生之间互赠贺片的人其实很多。这个年龄的男生女生都对异性有着朦朦胧胧的好感,几乎每个人都有比较要好的异性同学。一般情况下,都是和坐在前面或后面的男生或女生关系更加密切。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经常在一起密切接触的人更容易彼此亲近。

    秦昭昭和坐在她身后的那桌男生关系却很普通,鲜少交流。而班上其他男生就关系更淡了,基本上没有交流。也就是说,没有男生可以让她送贺卡——除了乔穆。

    但是,她不能只给乔穆一个人送贺卡,那样未必显得太对他另眼相待。想了又想,她决定给班干部每人送一张贺卡。乔穆是班干之一,这样就不会显得特殊了。

    这天晚上,秦昭昭为送给乔穆的那张贺卡究竟要写些什么想了好久好久。最终落在纸上的还是一句最简单的祝福:乔穆,祝你新年快乐!

    太多太多的话,不敢说,不能说,只能道一句最简单的祝福。蕴含在字里行间的隐秘情意,那个被她偷偷爱慕着的少年可能永远都不会懂。

    第二天去学校,秦昭昭意外地发现乔穆的座位是空的。凌明敏正在对班长说,乔穆的外公突发心肌梗塞,他们一家接到通知后立即星夜兼程地赶回上海去了,这个学期的期终考试他也不能参加了。

    看着手里没来得及送出的贺卡,秦昭昭好失望。如果可以寄给他就好了,可惜,她没有他在上海的联系地址。凌明敏可能会有,但是她以什么理由去向她要呢?

    高一上学期结束了。寒假才刚刚开始,秦昭昭就盼着它快快过完,她渴望开学,渴望开学的时候见到乔穆。那时候他肯定已经回来了。

    高一下学期开学时,始料未及地,秦昭昭听到一个令她伤心无比的消息——乔穆留在上海读高中了。

    这个消息是从凌明敏口中传出来的,她是全班唯一和乔穆保持联系的人。

    据凌明敏说,乔穆的户口其实早在初中毕业后就根据上海知青子女回沪入户政策迁回了上海的外婆家。他原本一开始就可以去上海读高中,但是他妈妈一方面舍不得儿子;另一方面也考虑到小孩离开父母寄人篱下对身心成长方面的不良影响。外公外婆虽然疼爱外孙,但同住的舅舅舅妈有自己的女儿要照顾,又怎么会愿意额外多出一个责任呢?小城各方面条件虽然比不上大上海,但在这乔家是一户受人尊重的人家,儿子也在同龄人中显得格外优秀。回到上海,重新适应新环境新生活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一个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很难独自应付下来。所以乔穆的户口虽然回了上海,但穆兰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让他继续留在小城求学,到时候再回上海参加高考好了。

    她的同桌叶青听得不解:“那乔穆为什么又留在上海读书了呢?”

    “因为乔穆寒假时在上海喜欢上了双排键电子琴,他留在上海主要是为了学琴。他妈妈为他特意办了内退手续,也留在上海陪他了。”

    她们的谈话,秦昭昭一直耳朵竖得高高地在一旁凝神细听。双排键电子琴,她头一回听到这种乐器名字,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感觉上电子琴应该比钢琴要普通,怎么乔穆学过钢琴后又倒回去学什么双排键电子琴呢?

    上课铃响了,邻桌的谈话告一段落。秦昭昭却为此一整天都魂不守舍,满脑子都在想着乔穆。他留在上海是为了学习双排键电子琴,那是一种什么琴?为什么要留在上海学?小城难道不可以学吗?

    放学后,秦昭昭找去市里几家专卖乐器的商店,一家家挨个询问双排键电子琴。她想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琴,让乔穆为了它留在上海。可是问遍所有店铺都没有这种琴卖。有位店主告诉她,双排键电子琴又名电子管风琴,是一种体积庞大的键盘乐器,结构非常复杂,一架琴可以演奏出一个管弦乐队的效果。它的价格昂贵,只有大城市的乐器行才会有现货提供。小城太小,这么昂贵的乐器没有哪家乐器行会进货,可能三五七年都卖不出去,白白积压一笔巨额资金。

    秦昭昭失望而归。难怪乔穆会留在上海学琴,这么昂贵的一种电子琴,小城都根本没得卖,更不用说会有名师指导了。上海,只有上海才能满足他的梦想与心愿。小城如何留得住他?

    乔穆走了,每天早晨走进教室时,秦昭昭的目光却依然习惯性地留意他的座位。座位是空的,她的心也相应地空空落落。脑子里却是满的,满满当当全是他的影子。总是不由自主地想着他,念着他——他在上海还好吗?那里的方言他听得懂吗?那里的饭菜他吃得惯吗?那里的气候他适应吗……

    乔穆去了上海,上海因此成为秦昭昭高度关注的一个地方。

    报纸上凡是与上海有关的报道她都会多看两遍;买东西时看到上海制造的标签总有无端端的亲切感,倘若是负荷得了的价格一定毫不犹豫买下;每天新闻联播后的天气预报,她都会注意上海的晴雨气象……

    最最令她关注的,却是凌明敏——因为唯独她有乔穆切切实实的消息。他时常会从上海寄信给她,她看过后经常会和叶青谈上几句他的近况。每逢此时,秦昭昭的耳朵都灵敏得如同雷达般捕捉着旁边那桌轻言细语的交谈。

    从她们的交谈中,秦昭昭得知乔穆的外公已经病故了。他外婆遭此打击身体明显不如从前,他舅舅舅妈既要照料小的又要照顾老的,所以乔穆留在上海后没有住进外婆家,穆兰另外租了一套两居室和儿子一起住。除了做一位尽职尽责的陪读妈妈照顾儿子的生活与学习外,也时常回娘家探望母亲。他爸爸有时间就会去上海看望他们母子俩。等等等等。

    秦昭昭用心听着、用心记着。只要事关乔穆,无论巨细,她都会不由自主地牢记在心,不想忘,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