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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再一次在学校见到方清颖时, 秦昭昭无端端心存回避之意。头一低,正想佯装没看见径自走开。却被她扬声叫住:“秦昭昭。”
方清颖走过来大大方方地看着她微笑:“为什么看见我掉头就走,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呀?”
她顿时一脸不自然,话也说得结结巴巴:“没有哇……我……干吗生你的气。”
“因为我主动接近乔穆呀!秦昭昭, 听说你暗恋他很久了,现在我也喜欢他,你一定很不高兴吧?”
方清颖如此直率,秦昭昭反倒有些尴尬:“你喜欢他,我……我有什么权利不高兴呀!”
“那就再好不过了,秦昭昭,我很喜欢乔穆。第一眼看见他我就知道是他了, 他就是我心中幻想过无数次的那个人。在他之前, 我从没对哪个男生心动过,唯独他给我这种感觉。我非常希望——能和他有共同的、长久的未来。”
方清颖的话说得凝重庄严,不是她往常那般什么事都轻描淡写的口吻。显然,这个出身良好心高气傲的女孩这一次是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了。
“这些话……你不用跟我说的。我又不是乔穆什么人。”
“因为你认识乔穆在先, 喜欢他也在先, 按一般人的看法会觉得我是在跟你抢。恐怕你自己也会这么觉得,所以我才想跟你说清楚。秦昭昭,喜欢一个人没有先来后到之分。你喜欢他,不代表我就不能喜欢了。我也无意跟谁抢,只是因为喜欢,就情不自禁地想接近他想了解他。我主动找他学琴,又让兰姨去他家帮忙照顾他外婆, 想更多地了解他了解他的家庭。我不知道我这么做在你眼中是不是耍手段,但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你相信吗?”
秦昭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相信,你没必要对我耍手段,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对于爱情,方清颖是十分不屑于用手段的。她对自己非常自信,像她这样的女孩子配得起任何一个好男孩。秦昭昭不是她的对手,她知道自己的对手在哪里。
“听说乔穆以前有个女朋友,也是你的高中同学?他们为什么分手了?”
秦昭昭没有隐瞒,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呢?她给方清颖添乱乔穆就能选择她吗?与希望擦肩而过后,她在难过中挣扎良久,终于又让自己恢复到往日那种不奢望的心境。她和乔穆是不可能的,做不成情人能够做好朋友也就足够了。而站在一个好朋友的角度,她不能不承认方清颖是一个很适合乔穆的对象。
听到凌明敏是因为要去法国留学而乔穆不肯同行一定要留下照顾他外婆所以她才与他愤而分手时,方清颖微微摇头:“原来是这样,她因为要去法国而放弃了乔穆。”
秦昭昭联想起来:“对了,你不是也打算明年去美国留学吗?”
“不去了。”
方清颖云淡风轻的语气,如同在说不去逛街了一般。秦昭昭脱口而出:“不去了?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乔穆。虽然很多人都说美国是天堂,但是在我心中,哪里有心爱的人,哪里就是天堂。何必非要漂洋过海去美国?”
方清颖的话,让秦昭昭连最后一丝想要妒恨她的心都没有了。她是一个懂得爱也懂得取舍的女孩,她爱上乔穆,她实在应该为乔穆感到高兴。尽管在她的心底,还反复盘旋着一股青葡萄般的酸涩。
谢娅的甜蜜,与秦昭昭的酸涩恰好形成鲜明对比。她这段时间经常不在学校,因为欧阳浩租了房子,她总是在他那一呆就是一整天。国庆长假七天干脆就看不到她的人影。秦昭昭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宿舍——谁伴明窗独坐,她共影儿两个。
去年谭晓燕趁着国庆假期来上海玩时,曾说过今年国庆让她去深圳玩。但是谭晓燕最近的情况不太好,她不方便过去玩了。
谭晓燕工作的那家广告公司年初来效益明显滑坡,光景一个月不如一个月,到5月份时都发不出工资了。曾先生起初只说暂时周转不灵,工资延后再发。后来不单是发不了员工的工资,做大型户外广告时外请的工程队的钱也没办法结清,弄得公司门口三天两头总有民工来围着讨工钱。这对公司形象很不好,以致于有人想来谈生意一看这付不成体统的样子都掉头走人。没有生意就更加发不出钱,发不出钱又更加没有生意,恶性循环几个月,公司眼看着要撑不下去了。有点能耐的人不愿意吊死在这棵树上,都另谋出路去了。陆陆续续走了不少人,谭晓燕一直没走,因为她知道以她的学历想去别家公司谋一份办公室的差事很难,还是希望公司能够挺过难关好起来,让她可以继续留下工作。但事与愿违,7月底的时候曾先生突然不再露面,公司帐面上的钱也一分不剩,他不声不响丢下公司这个烂摊子和一屁股的债跑了。
公司几乎被一帮愤怒的民工给拆了,谭晓燕和几个一直在坚持的员工原本还想搬点值钱的东西权当自己被拖欠了几个月的工资。哪里还轮得到她们呀!民工们早哄抢一光,连桌子椅子都扛走了。
谭晓燕就这样失了业,又开始奔波于人才市场。她希望自己还能有上回误打误撞的好运气,可以又一次被一位“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老板看中。所以壮起胆子决定无视招聘单位上关于学历的要求,依然勇敢地投去自己的简历。她复印了无数简历投了无数家公司,可谓遍地撒网,却一直没有网到任何机会,面试的电话都没有等到一个。找工作找了足足一个月,这一个月她坐吃山空,心越来越慌。最后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修改自己的求职目标。
原本她只想找深圳市内的公司落脚,不拘规模大小。但一再碰壁后,她不得不把目标放向深圳关外的工业区。那边的工厂招办公室文员一般对学历的要求不会太高,中专职高都可以,反正能做事就行。修改目标后,谭晓燕终于在关外一家港资厂找到了一份总务文员的工作。包吃包住月薪一千,工资待遇和工作环境都不能与之前的广告公司相比,但也没办法,她想先做着再说吧。
谭晓燕由深圳市内“沦落”去了关外,秦昭昭还怎么过去玩?一来没有住的地方,她们厂宿舍不准员工带人进去住宿。二来就算让住,住在关外也没啥好玩的,每天从关外进市区去玩的话得在公车上摇晃一两个小时。又费钱又费时间。算了,她还是不过去给她添乱了。
谭晓燕的工作找得这么困难,秦昭昭不由也为自己明年毕业后的就业担起心来。在上海找工作的难度比起深圳会只多不少,她的大学生身份虽然说起来比谭晓燕的中专生要好听一些,却也占不了多少优势。大学扩招后,曾有人不无挪揄地说过:“现在的大学生就像大白菜一样不值钱了。”
秦昭昭读初中的时候,大学生还是公认的天之骄子。可是不过几年光阴,大学生就迅速贬值到与大白菜相提并论了。她没能赶上大学生风光无限的黄金时代。如今除非是名牌大学毕业生还有点竞争力,普通一本大学的学生都不能算什么了。
徐瑛和章红梅的男友据说都是复旦高材生,都将百分百被保研。她俩“夫唱妇随”地决定也考研。到了大四,准毕业生们的前途无非就是三条路,要么考研;要么出国;要么就业。她们选了考研,既能和男友一起继续校园爱情,又能暂缓就业压力,而读了几年研究生后也能在人才市场更具竞争力。实在可谓一举三得。
秦昭昭没有想过考研,父母供她在上海读这四年大学已经相当吃力,如果还要继续读下去,岂不是增加他们的负担吗?毕业后还是早点参加工作赚钱,让将操劳半辈子的父母也享享她的福。
谢娅和秦昭昭同样没有考研的打算,原因也和她一样。她说父母供她读书供了十几年,不想再让他们那么辛苦。
国庆长假后,谢娅容光焕发地回到宿舍,恋爱中的女孩就是显得格外漂亮。秦昭昭半真半假地抱怨了她几句“重色轻友”之类的话,她只是笑:“你就抓紧时间骂我吧,等我搬走了你可就骂不着了,”
谢娅是回宿舍收拾东西的,她准备搬去和欧阳浩一起住了。秦昭昭不难猜出七天未归的她一定是和欧阳浩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突破。
“你们……那个了?”
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不必问,但秦昭昭还是忍不住问了。谢娅脸颊晕红地点点头,并悄声说:“那个……真的很美好。”
谢娅没有详细告诉秦昭昭“那个”究竟怎么个美好法。她只说当初在会所兼职时她之所以坚持不陪客人出台,就是想把自己的第一次留给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由那些皮肤松驰眼角打褶的大叔在她最美最好的青春一页上打上烙印。现在她和欧阳浩一起完成了这重要一页的书写,她的满足和快乐洋溢在眼角眉梢。让秦昭昭无端端地生出满怀怅惘……
谢娅搬走了;方清颖早就不住宿舍了;常可欣忙征婚忙翻了天,几乎每天都要和不同的征婚对象见面,也鲜少来宿舍露面;章红梅和徐瑛两个也一起租房住到校外去了,说是考研复习更安静。原本住着六个人的宿舍,如今只剩下秦昭昭孤家寡人一个,怪寂寞冷清的。
深秋时节,露愈重,霜愈浓,冬天一步步走近了。
立冬那天,秦昭昭得知了乔穆的姐姐乔叶逝世的消息。那天是周末,她像往常一样打电话回家跟父母说说话,结果她妈妈告诉了她这个噩耗。她说乔叶前几天就因为病情加重住了院。拖到今天实在不行了,上午十点多钟时咽的气。当时圆圆还在学校上课,她爸赶紧打发人去接她来见她妈最后一面。可怜的孩子哭得死去活来。
“听说乔叶临死前求方正军以后不要再娶,她不希望圆圆有后妈,怕孩子会受委屈。可是方正军还不到四十,还有大半辈子要活呢,怎么可能不另娶一位呢?我想这事他恐怕很难做到。”
的确很难,三四十岁的男人没个老婆则家不成家,方正军的丧妻之痛早晚会过去,日后若能遇上合心意的女人再娶一个也不以为过。圆圆的命运,就全在于这个后妈好或不好了。话又说回来,即使是好又怎样?穆兰当年也不算是个恶毒的后妈,但乔叶就是怨恨她,觉得她和她的儿子抢走了她父亲对她的爱。后母也难当啊!
乔叶的死虽然是早能预料到的事,但死讯真的传来,秦昭昭还是难以抑止的震动与难过。虽然她与乔叶并不熟悉,更无私交,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难过。尤其是想到可怜的圆圆时,那种难过加倍滋生。因为圆圆让她想起了当年同样遭受丧母打击的乔穆……
用颤抖的手指,她给乔穆发了一则短信,简洁的七个字:乔叶今天去世了。
看完短信,把手机塞回裤袋时,乔穆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乔叶去世了——这个他曾经十分仇视与憎恨的异母姐姐终于死了,他就算不感到解气或高兴,起码也该无动于衷吧?可是为什么,那条短信落入他眼中时,心会蓦地一震,双手会不由自主地颤抖?
乔穆不承认自己是因为难过。他怎么会难过呢?乔叶与他虽然名为姐弟,但根本没有姐弟的情分。父亲在世时,他们的关系就很淡漠。父亲一死,更是撕破脸皮翻目成仇。他对这个姐姐没有爱,所以她的死不会让他难过,他只是——心陡然间觉得很乱。
乔叶死了,她这么快就死了。爸爸死了,妈妈死了,现在连这个他已经发誓不认的异母姐姐也死了。乔家曾经的一家四口先后死去三个,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乔家只剩他一个人了,这个认知让乔穆感到一种彻骨的悲哀与伤感。
这天晚上,乔穆坐在琴前反复弹奏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惊涛骇涛般的琴声响彻整间屋子。弹着弹着,他不可抑止地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