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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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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厢里的乘客只有秦昭昭一个人了, 她坐在后座一角,正好是驾驶座的后面。她看不到前座上林森的脸, 只能听到他的声音:“秦昭昭,你家现在住哪?”

    “还是住在长机。”

    “还住长机。”他的声音中带着微微惊讶, “你家那排老房子不是都已经拆了嘛!在长机还有地方住吗?”

    她也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家那排老房子拆了?”

    “哦——我听我爸说市政府在长机地区搞规划。长机很多老平房都已经被拆了,我想你们家的房子那么老旧肯定在拆除行列吧。”

    “是啊,我们家原来住的房子已经拆了,但是我爸妈之前买了厂里的集资房。现在新家还在长机家属区内,就在长机地区的路口。”

    林森没再说什么,掉过车头朝着城外东郊驶去。一出城,车子明显就颠簸起来。没办法, 东郊这条公路沆沆洼洼, 破得都没法挑路走。有时晚上要从市里打的去长机,一些的士司机都拒载。嫌路太破了,也嫌那种乡下地方载不到回头客,得放空车回市区。

    秦昭昭出声提醒他:“你慢点开, 这条马路的路面状况不好。”

    “我知道, 我可是在这条马路摔过跤的,想不到这么多年了它还是这么破。”

    想起当年林森在这条马路上摔的那一跤,秦昭昭心头不由地还浮起几分歉意。当时他摔破了嘴她都不知道,后来也没去看他,只打了个电话表示关心,还打得匆忙潦草。

    “那次也是你送我回家,结果弄得摔跤, 真不好意思。所以今晚你一定要小心开车,不能出什么事,我可不想让你女朋友来怪我。”她半开玩笑半认真。

    林森头也不回:“放心吧,她不会的。”

    她顺着话头说下去:“她不会——那她一定是个很大方的女孩子。你们认识多久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到时记得请我喝喜酒。”

    “我去年8月回家探亲才认识她的,结婚一事还为时过早。你呢,和乔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他这次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的一句反问把秦昭昭给问住了,迟疑片刻才避重就轻地回答:“乔穆的外婆中风后一直瘫痪在床,他要留下来照顾他外婆。”突又想起来:“啊——你去年8月回来过?我去年8月也回来过。”

    她这句话显然让林森很意外,他朝后侧了侧头:“是吗?”

    “是呀,那时候刚好老房子要折,我就特意回来一趟。”

    “你回家呆了多久?”

    “没呆多久,就一个星期。那时是8月初,公司月初总是比较忙,得赶着回去。”

    林森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你也是8月初回来的,那8月9号……不对……应该是8号你还在长机吗?”

    秦昭昭认真回想,这个日子她还记得,因为正好是奥运一周年,好记。“不在。我记得那次本来要买7号的票走,但没买到就买了8号的。9号我已经回深圳了。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

    秦昭昭感觉林森不像随便问问,去年8月的事情,他还能说出一个准确的日期问她在不在长机,这像是随便问问吗?但他避而不答,她也就不再问,只是心里免不了几分疑惑与猜测。

    一路颠颠簸簸,车子终于开到了秦昭昭新家的楼房旁。新建不久的几幢大楼通体还是未染岁月风尘的洁白,在夜幕下盐柱般静静矗立。

    秦昭昭下了车,林森也下了车,一直把她送到单元楼的楼道门前。一大扇不锈钢防盗声控门严丝合缝地锁在楼门口,起到把关守门的作用。他抬头望着眼前的新楼问:“你家住在几楼?”

    她指给他看:“顶层六楼右边那一套。”

    说是说六楼,其实严格说来是七楼。因为最底层的一楼是储藏室。从储藏室那层再往上数就是第七层了。

    “那么高,爬楼梯岂不是很辛苦。”

    “习惯了就好。谢谢你送我回来,今天太晚了不方便招待你上去坐,而且你还要赶着去接女朋友。快去吧,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不过路上记得要开慢一点。”

    他沉默片刻,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还是点头:“再见。”

    “再见。”

    打开防盗门进了楼道,秦昭昭不急着上楼,而是先往一楼自家的储藏间去了。这几天天气阴阴的,临出门前怕下雨她特意带了一把伞,回家后习惯性地把伞放回储藏间。她们家的伞一律放储藏间,这样出门时方便。要是放在六楼,等下了楼才发现忘了带伞,还得倒回去重新爬楼,可就太麻烦了。

    进了储藏室,开了灯,她把伞撑开放好。正转身准备出屋,突然听到紧邻着马路的窗户玻璃被敲响了——一连串如马蹄达达般的声音。

    浑身一震,她难以置信地转身回首。储藏室的门窗都极其简单,一如当年老房子般的木板门铁栅栏窗,一左一右两扇窗户镶着四块四四方方的窗玻璃。窗外是黑沉沉浓墨般的夜色,让站在窗前的人只有一个隐约模糊的轮廓。五指轮流敲出在玻璃上的达达声,却那么清晰,一声声,撞在耳中,击在心里,感心动耳。

    这一刻,有些什么、有些什么在心头如潮水般惊涛拍岸,让记忆卷起千堆雪?秦昭昭突然间非常非常想哭。落泪前,她伸出颤抖的手,啪的一声关掉了电灯。在黑暗中,于无人知晓处,让泪水有如大雨倾盆。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她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在储藏室里无声地掉眼泪。储藏室外,林森一直静静站着。窗前那个模糊的人影始终屹立不动,仿佛是一株已经扎根的树,可以永远站下去,永远不离开。

    万籁俱寂的深夜,四周悄无人语,只有风摇树叶的簌簌轻响。她在窗内,他在窗外,彼此无言,只有指尖轻轻敲在玻璃上的声音,轻微又清脆。一切一切,都仿佛是当年——最是当年明月今犹在。

    即使你离开,我热情未改。这漫长夜里,谁人是你所爱……

    林森的手机铃声打破了静默,他接了电话后就离开了,想来是他女朋友催他去接她。临行前,他最后敲了敲玻璃,隔窗轻语,感慨万千的语气:“秦昭昭,今晚能见到你我很高兴。晚安。”

    秦昭昭独自留在储藏室里哭了很久,哭到几乎浑身脱力。还是去年得知乔穆要结婚时这样痛哭过,这一次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难过。或许是因为她还以为林森早就把她忘了,却没想到,她显然还在他记忆里占据着宝贵的一角。他竟是如此长情的一个男人,这让她的眼泪瞬间急如泉涌。

    他对她,可能就如同她对乔穆一样吧?已经放下了那一段明知无望的感情,也已经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但情窦初开时曾经全心全意喜欢过的那个人,依然是珍藏在心底的朱砂痣,任时光如何流逝也淡化不了的鲜艳痕迹。

    把女朋友送回家后,林森驾车返回自己家。时针已经快指向凌晨两点了,他却了无睡意,躺在床上很久都没有睡着。那些年深日久的往事,如电影胶片般一幕幕在眼前回放……

    很晚才睡,却很早就醒了,跳下床铺,他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东西。稀里哗啦的声音惹得他妈妈探头进来:“一大早的你翻什么呢?”

    “妈,您来得正好。我以前放在书柜下面的那些东西呢?怎么都不见了?”

    “那些东西,好像你爸都收到衣柜上边的壁橱里去了,那样不容易发潮发霉。”

    林森果然从壁橱里翻出自己要找的东西。一大摞旧物件有书册卡片明信片……还有一封信。那是当年秦昭昭写给他的信,他一直都好好地收着。每当想起她时,会找出来看。不知看过多少遍,印象最深的是那一句“很感谢你对我那么的好,很抱歉我不能回报你同样的好”。

    爱情是什么?一千个人恐怕有一千种解释。而林森看过无数次秦昭昭的这封信后,对于爱情有了一种最质朴的理解——所谓爱情,就是我愿意对你好,你也愿意接受并且回报我同样的好。

    对一个人好很简单,想要有一个人对自己好也很容易。难就难在,你愿意对他(她)好的人,他(她)亦愿意对你好。所以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林森至今没有遇上这样两情相悦的爱情。

    林森参军入伍将近整十年。十年来,在部队在军校都是清一色的男性世界,特殊的环境注定了他感情世界的大段空白。头几年他心里还一直在想着秦昭昭,明明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乔穆,多想无益,却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她。毕竟烈火青春的年纪里,他那么热烈那投入地喜欢她。来到部队服役后,封闭的军营,单调的生活,他更加频繁地把她在心头念起想起。始终深刻记住,不需纸与笔。

    分别越久,他越希望能有机会再见到她。可是轮到他探亲假回家,她还在大学校园上课。考上军校后也有了寒暑假,04年春节时他终于有机会参加同学聚会。但她却没有来,还传开了她和乔穆开始恋爱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时,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同学会上没有见到她,他也鼓不起勇气去她家找她,哪怕是假老同学拜年之名。她和乔穆一起回家过年,二人世界正甜蜜,他冒冒然跑去似乎不太好。何况,她搞不好都已经不记得他是谁了。他不想站在她面前看她费力地想:“你是……”

    寒假结束他回了军校,有一次和周明宇通电话,他告诉他曾经在街上偶遇过她,她打听了他的近况,还存了他宿舍的电话号码在手机里。这让他有几分激动。她还记得他,还留了他的联系方式,那她一定会给他打电话吧?见不到她的人,可以听听她的声音也是好的。他至今还记得她的声音很好听,尤其唱起歌来,仿佛银铃在耳畔轻轻地摇。

    很长一段时间,林森每天睁开眼睛都充满期待。总是尽可能地留在宿舍,电话铃一响就抢着接,一个又一个电话却都不是找他的。从春暖花开时节开始等待,等到花儿也谢了,也没有等到秦昭昭的电话。他渐渐明白,她是不会给他打电话的。当初存他的号码可能只是因为周明宇要告诉她,所以随手就存了。她现在已经和乔穆恋爱了,再打电话给他,可能既怕乔穆误会,也怕他多想。自然是不如不打了。

    漫长的充满希望的等待,最终等来的是失望。林森不得不告诉自己:好了,你该死心了,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幸福,别再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