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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西璄驿馆。
西琅是被渴醒的,连着几日的应酬,昨晚的酒有些过量,一整夜都没睡好,揉了揉沉重的脑袋,拿起床几上的茶杯,狠狠地喝了一口,杯中茶水已经凉透,冰凉略带涩味的清茶划过喉咙,极为舒服,一口将茶水喝尽,唤了一声:“跃朱!”
西琅不喜欢夜里有人守在榻前,跃朱也不会离得太远,不在旁边的耳房就在外面的隔间。
“主子!”跃朱走进来,右手放在心口,躬身行礼。
“什么时辰了?”西琅掀开被子,坐在床沿上,撑住额头,残酒未退,宿醉头痛。
“刚过辰时三刻了,昨日酒喝得多了些,不再睡一会?”
“起了!”
“我去吩咐丫头把醒酒汤端上来。”
“醒酒汤?!”西琅抬眸瞥了一眼跃朱,他身边鲜少有丫头侍候,军中都是糙老爷们,喝了酒合衣倒地就睡都是常事,何时第二日还要准备醒酒汤这般矫情?
“十三爷说是府里大夫留下的方子,许是您喝了,会舒服些。”
醒酒汤的味道还不错,酸酸辣辣的挺开胃,西琅喝了大半碗,吃了些早饭,又在驿馆后面的阔地上骑了一阵马,他让跃朱准备马车。
“主子这是要去哪里?”跃朱问。
“去琰王府。”
“主子不避讳了?”
“反正再避讳,总会有人说是欲盖弥彰,既如此,还不如随心所欲,咱西璄人是番邦蛮夷,心思单纯,不比南晟人一个个的全是阴谋诡计。”
心思单纯吗?跃朱看着自家主子,十三爷说,容易被他家主子的外表所惑,人小鬼大,他家主子要是算计起人来,没人跑得掉,肃其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嘛。
跃朱算是明白自家主子为什么要刚入戸城,就让一队轻骑护送“雪火莲”秘密乔装入京了,连萦真公主,他都瞒着。
得亏让轻骑先走了,不然小景那丫头明摆着就是奔着“雪火莲”来的,队伍里没人是她对手,她要是硬抢,可没人拦得住她。
他想起入宫面见晟朝皇帝,那位九五至尊也是有意无意地试探着“雪火莲”的下落,他还以为“雪火莲”会在礼品清单里,会当作寿礼送给他,他真是想多了,没瞧见他家蝎利王殿下不惜卸了兵权,亲身入晟,为的就是成为整个西璄敌对势力的靶子,来消弥“雪火莲”现世所带来的冲击,看二王子不惜出动“黑域三魔”就知道有多凶险,不得不佩服他家主子的深谋远虑,算计着小景做了他们的护卫一路护着他们入京,虽然折了“暖阳珠”,代价有点大,好在结局让人满意,他们一行人平安入京,“雪火莲”也安全送到十三爷手里。
看来一路跟着他们那个打“雪火莲”主意的使九节鞭的黑衣人,真如他主子猜测的那样,是受南晟皇族中人之命。
十三爷好歹也是南晟皇族,人缘很差呀。
“十三爷与您倒是在算计中惺惺相惜,十三爷念着您的好……”
“跃朱,李云亟拿钱收买你了?”西琅轻扬眉毛,声音听上去清脆悠扬。
跃朱挠挠头,觉得这话可不好接。
“我怎么发觉你到了京都以后,话多了,嘴皮子越来越脆了。”
在门口上马车时,正好遇到卫廷芳,他穿着淡蓝色的锦服,九华玉骨折扇别在腰间的白玉锦带上,看上去一派姿意潇洒。
“王爷这是要出去?”卫廷芳问。
“嗯,去琰王府。”跃朱答道。
“找琰王殿下么,此时,琰王殿下应该去永宁伯府了。”
“去永宁伯府干什么?”西琅问。
“永宁伯府今日有诗会。”
“哦,诗会呀,”西琅的声音软糯,“那我们也去永宁伯府吧。”
“王爷,去诗会要有受邀的帖子。”卫廷芳道。
“你没有帖子吗?”西琅十分意外地看着卫廷芳,“你不是你们京都四大公子吗?”
卫廷芳无奈点头,是的,他有帖子。
“那我们跟着你进去不就成了?!”西琅理所当然地笑了笑,钻进马车里。
景缌与景绣两姐妹到永宁伯府时,吕青霜笑着上前招呼后,往后张望了一下,“五姑娘没有和二位姑娘一起来吗?”
景绣看了一眼旁边的景缌,景缌说,三人坐马车太挤。
景缌真是想多了,景绣知道,景飒才不愿意与她们姐妹二人一同坐马车呢。
“五姑娘在后面,一会就过来。”景绣柔声道。
“兰芝姐。”景缌上前拉住桂兰芝的手,桂兰芝即将嫁入平昭侯府,景缌是她的小姑,自然是要比旁人亲昵许多。
桂兰芝反手握景缌,温和地笑着,“缌儿越来越漂亮了!”
“别在门口说了,快进去吧!”吕青霜道。
吕青霜应是与桂兰芝说过景家姐妹替她解围一事,桂兰芝看景绣有些应付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挚。
走了两步,景缌回头,发现吕青霜仍站在原地,“你们先进去,我等等五姑娘……”
景缌迅速敛下眼帘,遮住眼底的不悦。
京都贵女们的出行都是坐马车的,尤其是出席永宁伯府这样规格的赏花会,马车亦是炫耀的资本,然后就是衣着配饰,妆奁头面,无不花团锦簇,面面俱到。
昨夜的雪,铺上一地的雪白,微风吹拂着一片片碎絮般的洁白雪花,飘舞飞扬,轻盈摇曳,吕青霜站在檐下,唇角微微上扬,锦州四季如春,气候温和,这是她出生以来最第一次见到雪,她把手放到唇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天地连成一片雪白的画面里出现了一把红色的伞,伞下一个黑色的身影,渐行渐近。
她居然真的就这样走着过来了。
像是一副轻盈的画卷,红伞黑影,玄色轻纱下罩着红色的衣裙,行走间,火红色若隐若明,腰间系着黑色的宽边皮腰带,坠着个暗红色的香囊,头发上一条红色的宽发带结在脑后,又并入长长的发辫中,没有一件首饰,素得不太像京都贵女,不是什么人都适合这样的打扮,张扬中不失沉稳,明媚中不失沉静。
吕青霜唇边掀起的弧度更深了些,吕家也曾是锦州名门,吕青霜亦是幼承庭训,见识一点不比京中贵女少。
景飒不是那种容色出众的女子,比她漂亮的大有人在,譬如景绣,比之才名,亦非乏善可陈,譬如景缌,可她就是让人一见难忘,她身上有着象吕青霜这样的闺阁女子截然不同的张扬洒脱,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利落爽利,让人既新奇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