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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检本来想立刻斥责汪汝淳,但这样一来未免就暴露了穿越者的身份。
他只得克制住冲动,仍旧面带微笑,问道:
“汪先生说‘在我大明,更是如此’,却是何意?”
汪汝淳叹了一口气,说道:
“前朝历代,田主与佃农都尚有尊卑之分,主仆之分。若是打官司,官府也多是帮田主惩治佃农。可到了我大明,却大不相同。
“《大明律》不但没有规定佃农和田主之间存在尊卑、主仆关系,反而明确规定田主不能无偿役使佃农,否则便要受官府惩处。如此便是把佃农视为和田主对等之民,只是存在交易关系而已。”
朱由检听了这话,目瞪口呆,他虽然在穿越前,也自诩了解一些明末历史,但多是集中在一些重大朝廷事件上。
既没真正看过《大明律》,对明代地主和佃户关系也从未有深入了解,只是被灌了一脑子的地主压迫农民,农民苦不堪言的说法。
“《大明律》里真有这样的规定?”他惊奇问道。
一旁的李之藻对崇祯身为皇帝,却不了解《大明律》,也有些诧异。不过随即想到今上还是少年,登基又未满一年,对大明典故法律还未完全熟悉,也可以理解。便帮汪汝淳解释:
“《大明律》中确有如此规定:
‘凡各衙门官吏及出使人员役使人民抬轿者杖六十,有司应付者减一等。若豪富之家,役使佃客抬轿者,罪亦如之。每名计一日,追给雇工钱六十文’
“这条律文便是说若富人使唤佃农去抬轿,便要挨六十大板,不仅如此,还要赔偿佃农每天六十文的雇佣钱。”
朱由检皱眉道:
“律条虽如此规定,只怕也未必真如此执行,何况这律条中只说抬轿,或者无偿役使佃农做其他事情就可以。”
李之藻摇摇头:
“陛下毕竟长于深宫,不知民情。以臣在乡间见闻,若是田主家宅有事,要请佃农效力,须付给工钱。”
“若陛下还不信,也可询问徐玄扈,他正在编纂的《农政全书》中便有例证,南直隶常熟县调集民夫修河。若是田主自己不愿去修,而要让佃农代修,则必须付给佃农工食费用,而不得无偿役使。
“非但现在如此,洪武初年便已有规定田主不得平白役使佃农,《太祖实录》中记载官府征调劳役一个月,地主若要用佃农代劳,则须付给佃农一石米作为酬劳。”
朱由检默算了一下,一石米相当于后世一百八十斤,以后世米价十斤算四十块钱,相当于七百二十块,按洪武初年国家刚建立,比较穷困的经济状况,这个工钱应该算过得去。
李之藻继续说道:
“若是地主为了催租殴打捆缚佃农,便要受国法惩戒。若是打死人命,不但本人处斩,便是家产田地也都要没收。”
“当真如此?”朱由检有些难以置信。
李之藻点点头:
“本朝英宗年间便有这样的判例,江阴县大地主周圭有土地五万多亩,为求田租,伤害佃农性命,被逮问如律处死,并将其兼并田产分给附近无田小民。”
朱由检一时之间对李之藻提供的信息仍旧有些消化不了。
他呆了半晌,又问道:
“那大明之前的朝代又如何?”
“若是宋代,按皇佑逃移法规定‘凡为客户者,许役其身’,宋代所说‘客户’便是指佃农。”李之藻从容说道,“这便是规定地主可以使役佃农。”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
“宋代若是佃农和田主起冲突,双方各自触犯法条,佃农加一等治罪,田主应判杖罪以下则不治罪,犯有流放以上罪行,则减一等治罪。地主若是打死佃农,不判死刑,甚至也不刺配,只是发配到临近州流放。”
汪汝淳点点头:“李大人说得不错,以汝淳所知,宋代甚至不允许佃农控告田主犯罪,若是控告,则佃农本身便有罪。”
李之藻用欣赏的目光看了一眼汪汝淳,颔首拈须:“南宋时便有这等例子,田主周竹坡酿私酒,被佃农告发,结果判处周竹坡八十杖,可出钱赎免杖刑。那告发周竹坡的佃农却被打了一百杖。”
他继续说道:
“到元代,田主打死佃农,连流放都不需要,只判杖责,再加烧埋银五十两”
朱由检陷入疑惑中,若是按他们这样说,明代的地主和佃农在法律上几乎平等。
而且这种变革就是从明太祖时期确立的。
但这和自己原本有的印象大为冲突,他陷入思索中。
终于想到了什么。
他当初的印象应该是见有人曾经论述过《大明律》中对雇工人身份的规定、
雇工人若对主人犯罪,加重处罚。
如果是主人打伤雇工人,则减轻处罚。
如果主人不小心打死雇工人,也不会判死刑,而只是判处杖刑一百加流放三年。
只有在故意杀害雇工人的情况下,才会判处绞刑。
难道这佃农和雇工人的身份还有区别?
他把自己的疑问向李之藻提了出来。
李之藻对皇帝有这种疑问很奇怪,他皱眉说道:
“佃户是佃户,雇工人是雇工人,在大明一直就是两回事。佃户和田主签订的契约是租用田地。佃户付田租,就如房客租赁房屋,给房租一般。但房客自然不是房东的雇工人。
“雇工人和家主签订的契约则是长时间比如十年内可供役使。这完全不一样”
汪汝淳在一旁补充:
“而且若只是短期雇佣的短工,那便是按照凡人平民论处。”
“至于佃农,除非他本来就是主人家的仆役,然后再租借主人家田地耕种。否则身份便是凡人平民。最多是和田主见面时,遵循以少见长之礼。”
朱由检听李之藻和汪汝淳说了半天,觉得在这方面以自己的知识,确实也提不出更多的反对,只得道:
“纵使如你们所说,我朝地主和佃户身份差别不大,那双方既已定约,佃户按约交租,田主按时收租便可,这又有什么辛苦烦难的?”
汪汝淳和李之藻都笑了,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罗雅谷也笑了。
他们似乎都在对朱由检的天真发笑。
天真到了有些让他们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