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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鸢再从房间里出来时,手中拿着一个锦囊,敲开了京兆尹的大门。京兆尹虽位于京城重地,但不过从三品小官,便没有在皇上的携带人员中。此时京兆尹方才得知圣上携重臣出走的消息,本是不打算召见江鸢,但她把昨日从周裴疆哪里得来的消息,告诉了京兆尹,又同他说她手上有周家留下来的守城锦囊,能够帮助他守住一段时间的京城,京兆尹才将她请了进去。
此时京兆尹屋内,他正站在江鸢面前,看着刚刚从她手中拿到的锦囊,连连称奇。全数看完后,忍不住抬头瞧了江鸢一眼,似乎是欲言又止。
江鸢微微一笑,这份锦囊出自她之手,其中的每一条计策皆来自于她自己的曾经的实战经历,有看不懂的地方很正常,毕竟有没亲身经历过很难懂得。
但是心中这样想着,她嘴上还是说道:“小公子曾同我讲过这份锦囊,大人有什么不懂的轻秋可以帮您解答一二。”
京兆尹挂满汗的脸扯了扯嘴角,此时生死关头也管不了这么多:“大部分的守城妙计我都懂,但周大人为何要我们清空周边村庄以及存粮啊?并放火烧田啊?”
“匈奴以骑兵为主,在平原上是无往不利的精锐之师,但兵马耗量极大,若是没有粮食补给很难维系。清空周边村民让匈奴人无可劳役之人,便没有后继之粮草,而放火烧田也是一样,匈奴人打仗可以,养马可以,但耕种却是不行。”
京兆尹点点头,从今早得知圣上出走的消息开始,此时才有一丝丝安心。
“好,就按照锦囊上来办。”
“小女子不才,名下米粮店有粮食千石,愿助大人一臂之力。”
京兆尹这才正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心道这轻秋如玉,果然是名不虚传,怪不得周家小公子如此痴迷。
江鸢连着忙了好几日,各种调度安排,她力求尽善尽美,这几日加在一起不过睡了几个时辰,当她终于熬不住,刚躺在床上歇息,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匈奴人攻城了!”
她跑出院子,只见北方的天空烧得火红,似有兵戈相撞声从那边传来,江鸢赶紧穿了衣服往城楼走,等她站到城墙上时,这里已经被鲜血染红,她看着眼前分工有序的士兵和不断往上爬的匈奴士兵,有一丝恍惚。
她也曾死守一座城市百日,耗尽最后一丝米粮,直到弹尽粮绝,她杀了跟着自己足足十年的马,含着泪喝下它的血,又再拿起刀。
然而下一秒,江鸢猛地抽出身边小兵的腰间的刀,一刀插进了已经爬上城墙,马上就要用他的刀刺过来的匈奴士兵,血溅到她的面容之上,看呆了身边的小兵。
江鸢将刀还给小兵,冷冷的说道:“这一场战争,不是他们死,就是你死。你的一丝分神,都是自己的催命符。”
说罢就往城楼下走,直到走到僻静无人处,她才靠着墙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眼前这双手白皙纤瘦,和自己曾经那双满是伤痕的手相差了太多。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和曾经自己的人生有几分相似,她颇有些周庄梦蝶之感,时常会感到恍惚,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黎明时分,匈奴人的攻势弱了下去,终于见攻城无望,便退到了京郊外安营扎寨。江鸢还没睡,她始终站在城墙上看着眼前的的这一切,遍地的狼藉与尸体,浓郁的血腥味夹杂着焦灰,让人很难觉得舒适。江鸢却似毫无知觉,她看向远方,那是匈奴的十万铁骑驻扎的地方,又看了一眼靠在城墙根上休息的士兵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她却觉得格外的些沉重,因为真正的死战却是还未开始……
接下来的战况比之前更糟,战场上死的人数不胜数,上战场的从京城的士兵,到家养的守卫,再到手无寸铁之力的百姓。兵甲从刚死人身下扒下来,又被下一人穿上,每一日总会从城墙上带下来十几把卷了刃的刀剑,和无数受伤的士兵。
受伤了的士兵会被送到江鸢所在的药庐里,她没日没夜的照顾着伤员,累极了就靠在熬药的锅旁边打一会盹。然而和她一样的医女还有数十人,但就算是十几个医女,都照顾不过来如此数量巨大的伤兵。江鸢不敢歇,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这么拼命不仅因为步轻秋的愿望,还因为她自己,她曾在守城中未完成的愿望,她希望在这时候完成。
这天江鸢突然却被京兆尹的人叫走,距离上一次的见面,京兆尹已经将近二十日未见过江鸢,现下的江鸢穿着粗布麻衣,头发草草的包在头巾里,脸上也全是憔悴,京兆尹看了也差点认不出来,这就是曾经名动京城的名伶轻秋。但纵使容颜憔悴,她的一双眼睛却始终如一块质地上好的润玉,似乎有着让人安定下来的魔力。
京兆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江鸢,江鸢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周裴疆已经从蜀中借调了兵马,十日之后便可抵达京城,但匈奴是骑兵,正面硬碰硬只有五五开的胜算。若是能够引诱匈奴进入京城,再来一个里应外合的围剿,必定能退匈奴于中原。
江鸢捏着这张纸,神色难辨,京兆尹见她不说话,只得开口:“周公子,哦不,现在应该称将军了,周将军的计策极妙,只是……”
“只是若是开门放进匈奴,匈奴人野蛮嗜杀,必定会死无数百姓,甚至不仅仅是百姓,而是……我们。”
眼前的少女的眼仁是一片浓黑,却似能洞察一切,京兆尹都惊叹于她身上所传出的压迫感。然而她却只是看着手上的纸条,最终一把将它投入了火坑,斩钉截铁道:“就按照周将军的意思做吧,既然他这么想……”
后一句话似乎并不想说给谁听,所以也就近乎低不可闻,就连近在咫尺的京兆尹都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