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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穿的是普通的浅灰色褂袄,除却褂袄,内里穿的较旁人单薄,衣服上沾有星星点点的油渍。粗粗查看,死者身体裸露在外的部分并无明显外伤。
未几仵作赶来,略略一看,便在尸首上动作。周围几个衙差把火把凑在一块,把点滴之地照得亮如白昼。八戒后退几步,想离得远些,大圣将用肩膀将他向前推,脸上狡笑:
“人死如虎,虎死如花,人家跟你无冤无仇,又不是你害的他,你害怕什么了?是你报案给他声张冤屈的,上前让他好好认得你啊,好给你积阴德。”
“哼!”八戒躲闪大圣目光,“我可没说我害怕!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没事为什么要看?!我只是嫌晦气罢了!你闲得慌,自个上去看。”
口不对心的事常有,现在八戒就是,他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嘀咕:
“唉!要说不害怕,那可真是假话。取经回来千把年了,一直没有再见过死尸。这般死不瞑目,看着心里怪发毛的。”
乃对高比穆说道:
“大人,我们只是报案罢了,您瞧现在这冷劲儿,我们快给风吹了一宿了,如果没我们的什么事,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回去了?”
高比穆面容和善,对两兄弟微笑着说道:
“你们不过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还很年轻啊,今晚少睡一些,明天就可以多睡一些。你们古玩店里的生意还算好吧?”
大圣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冷笑着反问:
“嘿嘿,大人去我们店里看过?!”
高比穆拈须而笑:
“贵店开张之时,内人曾经买了一对玉镯子。那玉镯据我看来不算是劣等货,内人说只花了她的八两银子,不知二位从中能赚到多少?”
大圣狡黠地笑:
“我们那时新开张,不赚钱,要的是人气。夫人模样慈祥,长得面色也好,当时我还倒贴了她半两银子。那副镯子,夫人喜欢不?”
“呵呵!”
高比穆一笑,不置可否。大圣眉毛一扬,得意道:
“大人要是喜欢我们店里的宝贝,只管还来。哈哈!只是小店的新张早就过了,就算关照大人,也都再没有那般便宜的货色了。夫人先下手为强,算是赶上了好时候!”
那时高比穆偶然得知夫人从遒有藏赚到了便宜,觉得甚是奇怪,怀疑遒有藏是不是一间寄售贼赃的黑店,故曾命危蔟忌前去查看,由于为时已晚,店中两个老板已经把经商策略做了更改,不但店中宝贝甚少,而且每件的价格都是贵得离谱,做生意先蚀后赚平常事,高比穆只得不了了之。
他干笑两声:
“看来你们两个不只是好心人,还是曾经的大善人。”
仵作忙了一阵,从尸首旁站起来,复命道:
“大人,小人勘验完毕!”
高比穆回过头,和仵作一起蹲下查看。仵作指着尸首:
“此人头上血迹斑斑,却无一处有皮肉外伤,小人看那鲜血流淌的痕迹,乃是从口中、耳中、眼中鼻中流出,故判断他是七窍流血而亡。”
高比穆问:
“他口中可有什么发现?”
仵作点点头:
“此人虽然口中满是血污,但撬开来看,可见其喉咙深处有些许白沫,还有一股极辣的呛鼻味道,像是辣椒,又夹杂了一丝鱼腥的味道,小人判断他很有可能是吃了什么以致中毒身亡。”
“中毒?!”
高比穆皱紧眉头:
“既是中毒而死,如何又张牙舞爪,面目惊骇?这是中毒之人死的时候的必然模样么?”
仵作回答:
“非也!小人见过几个身中剧毒而死的。他们有些明知是剧毒,但强硬忍受,死状也还算从容平静,也有过毒物的麻醉性大于痛楚的,使人不知不觉中七窍流血,突然卧倒毙命,事先可以没有一点征兆,还有些服食了大量砒霜决意一死的村妇,其人不知厉害,把砒霜吃进腹中,才知奇痛无比,那一刻或会变得极度恐惧,令她双眼俱爆,筋骨扭曲,临死前她若是拼命挣扎,以手抠喉驱呕,便有了这个样子。依小人看来,此人的死因与后一种较为接近,只是不知他吃进肚子里的究竟是不是砒霜。”
八戒眼睛一眨一眨:
“这人要真的是自尽身亡,那他的心思又真是奇怪了。活着已经难受得不行,寻死时就不该这么狼狈恐怖。这老半天都不能断气的,死到一半的时候比赖活着还痛苦,死完了还留着怪样子吓唬人,让看见的人恶心嫌弃,觉得晦气还会诅咒,还不如一直赖着活下去好呢!世上的事情再大,也大不过一张芭蕉叶么,一个人在最难的时候挨得住不死,日后就未必跳不出这张芭蕉叶啊!好死不如赖活着,说的就是这个理吧?”
大圣冷笑:
“这人或许就是该死,他遇上的那张芭蕉叶,说不定就是死胡同,就是迷魂阵,他的大限在一个时辰之前到了,就算不是自己寻死,也会有人要他死——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你敢说这个人纯粹就是自己寻死的么?”
八戒憨笑:
“我当然不敢说这个人就是自己寻死。我不是地府通判,说了也不一定准,说准了未必就没有人能够最后改变,现在就是说闲话玩儿。”
边郊一时沉寂,于是众人便又清楚地听到仵作的声音:
“此人死后曾经被数次搬动,导致体内血流时聚时散不能固定一处,所以这时看来便有多处尸斑。”
高比穆问道:
“此尸全身僵硬,师傅能不能断定他大概死于何时?”
仵作并不直接回答,触了一触尸身方说:
“回禀大人,死去之人的身子僵硬,原是尸首在半日之内的变化过程,到最后又会变得柔若无骨。先前小人触碰这具尸身的时候,他的身子正在由硬变软,现在大概又过了快有半个时辰了吧,或许可以摆动他伸出来的双手了。”
话音刚落,“呼”地刮起一阵山风。周围老房子的门板吱呀作响。众人疑惑,自从来到这里都刮了几阵风了,怎么这时才响起门板开合的声音?正纳闷,远远地传来打更声……
“梆!梆梆!梆!梆梆……”
尸首的手臂慢慢垂下,无声无息放倒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