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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咏志没有一官半职, 仅仅是一个纨绔的官二代。他和慕锦是猪朋狗友,这不是秘密。而他和兵部尚书, 二人父子不和, 民间也有传闻。
前些日子, 丁咏志和兵部尚书吵了一架,负气离家出走了。他打扮成二流子的模样,躲在浮绒香的酒色里。前天和慕二公子花天酒地,醉到半夜,还发起了酒疯。
这一天丁咏志像是宿醉不醒,出了浮绒香,就去找一个纨绔公子。
到了中午,丁咏志乔装打扮, 潜入了慕府。
进了崩山居, 他卸下酒醉的迷蒙,双眼犀利,连酒红的鼻头都恢复了正常的肤色。刚毅端正的脸上, 眉宇间皱起的结,深得如一片刀叶。
“丁公子, 二公子在楼上。”寸奔藏在暗影。
“好。”丁咏志上了楼。
“你在楼下, 我就闻到熏天的酒气了。”慕锦正在窗边下棋。近日, 崩山居门窗多是紧闭的, 见不到妖娆的夜色,二公子唯有下棋。
丁咏志抬手嗅嗅自己的粗衣,臭到酸了。他坐在了亭栏边, 问:“你这边部署如何?”
“差不多了。”慕锦坐正,“宫里有事?”
“没事我就继续在浮绒香享受美人在怀了,还用穿酸臭衣服过来。”丁咏志笑了下,接着正色道:“皇上龙体欠安。太傅、詹事府以及一些大臣,上奏皇上,可暂由太子代理朝政。昨日,宫里派人传话,皇上同意了。我爹担心太子查到兵部,已经把我离家出走的消息传了出去。”
慕锦看着棋盘上的白棋。
丁咏志长叹一声:“御医说,皇上那一摔,身子无碍,但是摔出了对前皇后的思念。心结难解,这才夜夜失眠,形销骨立。如今,宫中形势很不明朗。”
慕锦的食指和中指,勾起那把玉扇。藏在扇尖的尖利暗器,将他的眼底割裂成一座冥暗山崖。他说:“正如皇上所言,宫中事,宫中了。我早已离开四皇子的身份,一介平民的日子过得比在皇宫时更自在。我本不愿参与皇室纷争,如果不是萧展出现的话。”
慕锦又浮出了对皇城的厌恶。父子斗,兄弟斗,宫里人人都向往那一把龙椅,可是皇上坐龙椅坐到现在,又有多少真正随心所欲的时刻。
丁咏志说:“你没有野心。”
当年,兵部尚书就说,前皇后没有野心,这才输给了贤妃。
“野心?”慕锦笑:“要看你如何理解野心二字。我的野心,是我娘亲的临终遗言。无拘无束,是我娘亲最大的野心。她从不贪图什么西宫之首,她说,跟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没意思。”
丁咏志又叹:“朝中群臣议论,太子也是一位明君。只是,皇上不喜欢,这些年,皇后一直暗示皇上可退位安享晚年,皇上不肯。”
“皇上在位三十余年,现在上了年纪,又龙体抱恙。萧展逼宫,不是没有可能。”慕锦在棋盘放下一枚黑子。
“皇上也有此思虑。我爹说,兵符还在皇上那里,太子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不过……”丁咏志越说,眉间结皱得越深:“现在那位大将军,不比当年的罗刹将军,罗刹将军威名在外,怕就怕,这兵符镇不住他的旧部下。”
“萧展温润形象,入木三分。如果没有对手,孝子这一场戏,他不会不演。”
“坏就坏在,你引起了太子的注意。既然太子用翌日方歇试探你,想必他已经猜到你皇子的身份。哪怕他没有证据,为了斩草除根,他也会紧咬不放。”丁咏志问:“二公子,你要不要再出去游山玩水?”
“不了。”慕锦说:“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我家在这里。”
“嗯。”
慕锦执起一枚白子,久久不落。“对了,我听到有皇上废太子的传闻,真的还是假的?”无风不起浪。有这样的传言,说明皇上和太子之间已经剑拔弩张。
“这事不知是谁传出去的,皇上昏迷时嘴上嘀咕一句说,倘若萧展不是太子……之后的话,皇上没有讲。废掉当今太子,则面临一个问题,皇上想另立谁为太子。”丁咏志其实明白,皇上最喜欢的,仍是四皇子。
“宫里除了太子,就只剩六皇子。六皇子年纪尚小,斗不过皇后和萧展。他就算坐上了帝位,一样被踢下来。”慕锦将手中白子落下。棋盘风云变幻,黑子像是没有了退路。“不管皇上废太子的想法,是真是假,这句话一旦传出,则对我大大不利。”
“是……”
慕锦观看棋盘黑子的局势,“假设皇上要废太子,那么萧展肯定猜到,除了年幼的六皇子,还有一位皇子,在皇上的选择之中。而我这一个已经被萧展怀疑的人,则成了板上钉钉的箭靶。到了那时,他等不到真正确认我的身份,就会下杀手。”
“皇上昏迷的时候,有宫女、有太监,也有御医。皇上后来下令不得外传。宫中人多口杂,已经传出去了。既然到了你的耳中,想必,太子也听到了这话。”
慕锦险险落下黑子,问:“皇上现在还能牵制太子吗?”
“尚且可以。”丁咏志说:“不过,宫里的都是人精。皇上这一病,墙头草自然就倒向太子。”
“萧展代理朝政,皇上有所削弱。”慕锦才拿起白棋,又放下了。“我需要另一方可以牵制太子的力量。”
丁咏志疑惑,“是谁?”
慕锦不答,反问:“你能安排我和皇上见一面吗?”
“可以。”丁咏志这时有了一丝笑意:“皇上早就想见你,但是怕你拒绝。在你面前,皇上只是一个父亲。”
“越快越好。”慕锦用扇子挑动棋盘,“我和皇上商量商量,这第三方人马选谁的好。”
话是这么说,丁咏志揣测,慕锦心中已有人选。“皇上近日无法出宫,我即刻回尚书府,让我爹安排你乔装进宫。”
“嗯。”慕锦说:“另外,我要远行一趟。京城这边,我重新安排部署。”
“是。”丁咏志看着慕锦。
慕锦虽然改了容貌,但此时那倨傲轻蔑的神态,和皇上如出一辙。
兵部尚书曾说:“前皇后低估了四皇子。凭四皇子的心计,足以在诡谲的皇城风生水起。可惜呀,四皇子受前皇后的熏陶,向往自由。”偶尔,兵部尚书也是惋惜的,以四皇子的资质,这是一位绝佳的天子人选。
可惜,大霁江山没有这份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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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慕锦在假山被二十推开,想要追过去,又觉得这女人怪凶的。就放她一人安睡了。
少了烦人的二公子,二十翻来覆去,没有睡好。她控制不住地回忆自己和二公子的点点滴滴。
仔细算算,他们不过相处了三个多月,而已。
二公子的形象,在她眼里颠覆了大半。
之前,他强占她的那一晚,横冲直撞,鸷狠狼戾。二公子在她的眼里是一道黑影,是一只猛兽。
若不是为了十五,二十这辈子都不会主动接近他。
现在的二公子已经不再是一道伏在二十心里的黑影。好比昨晚,她可以豁出去在他跟前发脾气,她就看扁了他只会喊打喊杀。
果然,二公子又放过了她,还搂着她轻声细语,问了好几遍是谁欺负了她。
这府上欺负她最多的,就是二公子本人,还是尤其恶劣的那种。不过,他再欺负她,在她心里,他再不是初见时那个心狠手辣的贵人了。
二公子妻妾成群,二十暗自庆幸,盼着他永远别来找她。
昨晚……她也应该是庆幸的。二公子纳了新美人,就不会来烦她了。不久之后,他就会腻了她……
这么讨厌的一个男人,一辈子见不到,她才欢喜呢。
又不知为何,想起他的风流劲,她的心口就像划开了一个黑洞,凉飕飕的。
凉透了,二十就将绣一半的水仙花给拆了。反正二公子有新欢,这个小礼她才懒得给他做。
胡思乱想了一夜,到了清晨才终于睡过去。
起床以后,院落百花如晴天一样,生机盎然。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想她刚被卖去当杂役的时候,天天挑柴,柴枝把身子给划破了,流血不止。那时,没人理她,没人关心,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发了一场高烧,她就痊愈了。
她从小出来打杂,无论多艰难的环境,她一步一步挺了过来。被二公子冷落,在她的过往人生里,仅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她现在不适,是因为陪寝二公子成了习惯。习惯可以戒除,慢慢就适应了。
这份适应,持续了一个上午。
吃了午膳,二公子派人到花园,领二十去了崩山居。
见到二公子,二十的脑袋要么向左,要么向右,反正就是不正眼看他。
慕锦按耐火气,开门见山地问:“气消了没?”
她东张西望的样子,感觉是把命豁出去了,尽情耍她的小情绪,至于生死,全凭他处置。
慕锦来气。他对她还不够宠吗?来来去去那么多女人,几个有她这般的待遇。这个女人简直贪得无厌。
可是,时间紧迫。他连教训她的时间也没有。他背负的,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命。慕家、师父,以及兵部尚书,几方人马在他的船上。
慕锦说:“过来。”
二十装作没听见,细看旁边一张精美的圈椅。
慕锦话也懒得说了,接下来的行程,分秒必争。他一把抱起二十,不顾她的挣扎,把她丢到床上。啄了几口之后,他单刀直入。
二十头一回见他这么急色,她心中腹诽,怎么不找新来的两位美人?开始她仍然给他甩脸色,不一会儿,迷乱在他的征伐之中。
事后,慕锦揪起二十的嘴角。“我要出去一段时间。”
二十疑惑,刚游玩回来又要走了。难道是为了新美人……
他伸手一戳,把她鼓气的脸给戳扁了。他拉住她的手,“这段时间,好好呆在府里,不要乱跑。”顿了顿,他补充一句:“宫里形势有变。“
这么说,是太子那边有所行动了?二十反握了慕锦。什么闷气都没有二公子的安危来得紧要。
”别怕,我在府里留了人。”慕锦俯身亲亲她的脸,“我走以后,会有一个和我差不多身段的男人易容成我的样子。你记得和他保持距离。否则,你就死定了!”
二十点头,比划说:“二公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慕锦笑了。堵了一个晚上、一个上午的郁闷,这时才舒坦了些。“你什么也不会,能帮什么忙?以后安定了,我教你认字。”
二十眼睛亮了。她没想过,自己这般下等身份,还能有认字的一天。
他伸手盖住她的眼睛,“气消了没?”
二十摇头。两位美人还在,气当然没有消。不过,二十明白大局为重,她这些脾气只是小事罢了。
慕锦捏起二十的脸,“我晚上就走。”
她抬眼。这么着急吗?
“我先去一趟皇宫,之后再走。”剩下的,他没有再说。
二十也不想知道太多。
慕锦按住她的某个穴位,轻揉,“我离府的事,一定保密。”
她慎重地点头。
“回来教训你。”离别在即,他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临行前,二十把南喜庙的平安符系在二公子的玄青比甲。这一道符,她是真心求的。
慕锦几乎不穿暗沉衣服,披上黑袍,扬起一阵肃杀的戾气。“等我回来。”
说完,他跃下崩山居的暗道,和寸奔一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