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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伴琅琊王如伴五毒。
为了将司马熠这棵歪脖子树扳正,秦苏用了五日来阐述秦臻不喜欢琅琊王妃,又用了五日阐述琅琊王妃非司马熠不可,再准备用了十日表明,曾经那个温润如玉的琅琊王是多么受人敬仰爱戴,若是司马熠能做回从前的自己,说不定秦臻会心悦诚服地来拜见他。
但显然,司马熠没有这个耐心,在秦苏说到第十日时,他终于没忍住叫人封了她的嘴,只有吃饭睡觉时能揭开封条。
秦苏觉得,一个人要暴戾成这样,也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他竟然还能熏陶他的手下诚心诚意地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这得有多大的感染力和魅惑力啊!
一个送饭的军士还好心为其开脱道:“我们家殿下人很好,不是姑娘想的那样。”
秦苏想,能对着她这张被司马熠荼毒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脸说出这话的,已经恶毒攻心,无药可救,于是她终于选择了沉默。
大军渡过淮水时,秦苏的车驾便从简陋的囚车换成了华丽的牛车,甚至附庸风雅地在牛车里燃起香炉,袅袅檀香,盈盈轻纱,她的待遇瞬间从俘虏上升到了宠妃。
秦苏觉得,她这是被人竖了靶子正准备接受万箭穿心呢。再替司马熠敷药时,她十分虔诚地问了一句,“您这是打算教我怎么死?”
是被你那些仰慕者用醋淹死,还是被晋地那些高高在上的大族乱脚踩死,或者被你府上那位挂名侧妃毒死?
司马熠笑得清淡,“只要你听话,寡人保证让你死得好看点。”
秦苏认真想了想,“要不,您给我口箱子吧,我怕还没进建康城便被人投鸡蛋给活活砸死。”
“那你更不用担心了。士族虽骄奢,但不会随意浪费粮食。”
秦苏稍稍满意了一点,那还好还好。
司马熠瞥了她一眼,补充道:“寡人会选一条石头比较多的道走。”
秦苏再三告诫自己不要歧视断袖,不要歧视断袖,这次终于没忍住,幽幽道了一句,“……其实,秦臻并不喜欢男人。”
司马熠何等聪明,竟然在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了,一把卡住秦苏的下颌骨,冷笑道:“你方才说什么?”
秦苏跟只被捏住脖子的鸭子一样,疼得仰了脑袋,却发不出声。两只小爪子玩命地去扣司马熠的魔爪。
司马熠直看到她眼角因痛苦而自动溢出的泪水,这才松开手。
秦苏趴在地上咳嗽起来,却斜了眼看向这个罪魁祸首。她的脑袋还裹在白绫里,导致那双墨玉般的眼睛特别醒目,而此刻,这双眼睛里映着泪光,还一副倔强,倒让司马熠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拉她。
秦苏躲开了,压住咳嗽,质问道:“我与你无冤无仇,就因为我跟王曦长得像,你就非得置我于死地吗?”
司马熠的手僵在半道上,好半晌才收回来。与其说他是讨厌秦苏,不如说,他是厌恶所有试图亵渎这张脸的人。
秦苏一看司马熠面色铁青,终于意识到自己阶下囚的身份,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其实,断袖也没什么。”你不用拿我来挡箭。
“秦臻虽然长得不错,但他这个人脾气不好,又不仗义。”言下之意,你放了我吧,他真没这义气来换人。
“天下英才何其多,何必单恋一朵奇葩。殿下,你值得更好的……”
司马熠盯着秦苏眼角的那滴猫尿,掏帕子的手默默地松开,僵硬了好半晌,才默默地收了回来,后槽牙磨了磨,警告道:“你再说一句,信不信寡人捏断你的脖子?”
秦苏脸一白,终于老实了,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司马熠,噎得司马熠胸口闷疼,烦躁地一脚踹翻了几案,大踏步走了出来。
可转眼,他又折了回来,盯着地上的秦苏,狠狠撂了一句话,“寡人不是断袖!”
秦苏刚偷偷输出一口气便被噎在喉咙上,逼得她生生打了个嗝儿,乖乖点头,“知道了。”
司马熠重重哼了一声,这下终于走了。
秦苏暗自抹了一把汗,还说不是断袖,这分明是被说中心病,恼羞成怒了。
台城里,谢皇后借着大好春光设了百花宴,宴请高门贵女,想从中为琅琊王挑选出一个出色的妃子。
谢皇后私心里还想着,这两年这些个大族女子出落得都不错,有意无意地也在按照琅琊王的喜好培养。琅琊王回朝必然是要领大司马衔掌管天下兵马的。这门亲事便更加大意不得。
各方贵女也试图将自己最优秀的一面呈现在谢皇后面前。作为陈郡谢氏之女,谢皇后自然想琅琊王能娶本族的女子,知根知底,以后也能进一步稳固谢家的地位。但这个大晋朝并不只有谢氏一族,无论是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还是颍川庾氏、高平郗氏,都是一等一的高门贵族,谁也得罪不得。所以这个百花宴,她始终不偏不倚端着公平的架子。
品酒吟诗,谈天论道,整个御花园花香含着墨香,在悠悠琴韵中,风雅无限。又是大好春光,放眼望去,那种惬意平和,不像凡间。
忽而风送暖香,花园尽头行来一素衣女子,婷婷袅袅,虽不是豆蔻芳华,却沉稳贤雅,气质高华,正是那位琅琊王的挂名侧妃王芝画。
之所以是挂名侧妃,那是因为琅琊王由始至终都没承认过她的身份,之所以还能挂这个名,乃是碍于那道圣旨。曾经很多人都认为,王芝画粘着琅琊王,乃是为了一个立足之地,迫不得已。而当年湘亭侯降生,母凭子贵,皇帝要封她一个封号,准他们“合离”,可以名正言顺回归太原王氏家族,可她却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宁愿披这个有名无实的侧妃身份。
坊间传言,王芝画对琅琊王那是真情真意,被前太子横加阻挠,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单薄缘分。她在琅琊王府与琅琊王相敬如宾,虽不能像寻常夫妻一般恩爱,却是也情深意笃。但琅琊王妃的死,像一根刺横亘在两人之间,难以逾越,注定了他们有缘无分。
建康城又有辞赋赞琅琊王妃王曦,再美的美人站在她身边,都是蒹葭依玉树,自惭形秽。如今的王芝画与当年的王曦,不遑多让。
看见这传说中的挂名侧妃,众女公子们虽然不至于自惭形秽,但都忍不住要去抚抚自己的鬓角,看发髻是否有一丝散乱,珠钗是否有一丝歪斜,甚至担心自己脸上的胭脂会不会太逊色……
即便谢皇后见过无数次,也被她今日的气度震了一下,心里叹道:王芝画这举手投足间倒是越来越有阿檀的神韵了,有些时候她甚至会恍惚,阿檀是不是在她身上重生了?那么爱着阿貅的人,如何会真舍得离开他……
王芝画不紧不慢行到谢皇后面前,行了一礼,又跟陪着女公子们一道来的夫人们见了礼,才道:“听说湘亭侯身上不大舒坦,我来看看。”
竖起耳朵听风声的女公子们,心中难免不忿,湘亭侯出生不久便被接到台城,由谢皇后亲自抚养。王芝画也因此时常进宫走动。这份殊荣,不是一般女子所能享受到的。
这气氛本来已经有些尴尬,偏偏此刻,没张眼的内侍来报“琅琊王攻破洛阳,抱得美人归”的消息,这就像是一滴冷水掉进了烧得正热闹沸油,噼里啪啦全炸开了。
一个王芝画来跟她们抢也就罢了,怎么连北地的女子都要来瞎参和?
但高门贵女毕竟是高门贵女,即便气得脸红脖子粗,那大家闺秀的端庄架子还是端得稳稳当当,连出言讨论的话都平平稳稳,不肯跌了自己一点身份。
“郗妹妹可有见过北地汉人?”
“没有。听说北地女子多蛮夷,不懂礼数,不修德行。”
有人乘机□□话来,“胡人统治下,哪里有德行教化,如今殿下收复洛阳,倒是可以重塑我汉家风采。”
这些当然都是说给皇后听的。
谢皇后浅酌半杯,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淡然地看了王芝画一眼。王芝画脸上连一丝波澜都看不到,依然是温婉柔弱的微笑姿态,“皇后有事,我便不多做打扰了。”
谢皇后颔首,心道,连这遇事不惊的淡漠性子都像了。
宴席散了,谢皇后看着进宫前一个一个还自个端自个架子,生怕被人比下去的小姑娘,出宫时一个一个瞬间结成了战斗同盟,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希望她们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
相对于女子的瞻前顾后,世家子弟们做事可就利索多了。
从那个传言传入建康城,琅琊王长史谢晟门前访客就没断过,就比如此刻他面前站着的两个混蛋。
一个是琅琊王氏的王凝,一个是河东卫氏的卫泱。
王凝出身于琅琊王氏这样的一等高门,自幼便有些狂傲,平生就服琅琊王一人,这一听说琅琊王带了个美女回来,当即脸就绿了,冷声道:“这要置我阿檀姐于何地?”
卫泱性子柔婉,猛听得这话,也忍不住道:“殿下才貌无双,世间哪有女子能配得上?”
这要一株芝兰玉草插在牛粪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两人一起看向谢晟,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谢三哥,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谢晟无奈地揉了揉额头,他已经很忙了,这些小祖宗能别来添乱吗?
“是不是真的你们自己去看,不日殿下的大军就会进驻石头城!”
两人对视一眼,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