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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陈秉忠独自一人在莲香茶楼,苏敬贤出了山林道招手拦下一辆黄包车,直奔尖沙咀警署。
黄包车抵达警署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正赶上差佬放饭休息。苏敬贤付了车资下车,迈步走进警署大门,进出的军装警见到他都叫了声贤哥,不过苏敬贤却发现这帮人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一个个虽然离得较远,却都偷偷摸摸打量着自己,各自眼中带着莫名情绪。
上了警署二楼,一名穿着衬衫的青年迎面走来,见到苏敬贤后露出笑容:“喂!阿贤,一齐去食饭呀?”
“正哥,不用客气,我食过了。”苏敬贤站定脚步,冲青年男子咧嘴一笑,“刘老总在不在里面?我有事要同他讲。”
被称作正哥的便衣探员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我劝你现在最好别进去,你今早赶去守水塘的那个黑脚是笑面虎的人,笑面虎现在正在老总办公室里数落你,现在进去正好撞上他呀!”
苏敬贤挑了挑眉毛,没想到自己随意打发一个军装警去守水塘居然和笑面虎扯上关系。
笑面虎本名叫马文亮,尖沙咀警署的高级探目,论职级比苏敬贤高了整整两级。而且马文亮不仅担任高级探目一职,同时还是江湖字头联英社的红棍,笑面虎就是他的花名,在尖沙咀警署的地位仅次于探长刘昌华。
怪不得刚才在楼下会察觉到一班军装警眼神不对劲,恐怕大部分都等着看自己出丑吧?苏敬贤摩挲着下巴,心中暗道。
“你也不用担心,笑面虎虽然难缠,不过你别和他起冲突,该服软的时候不要硬撑就得啦!这件事他的人有错在先,不紧要的。”正哥见苏敬贤没说话,以为他被笑面虎的名头吓到,不由出言安慰。
苏敬贤点了点头,抬起头来笑道:“我知道了,多谢正哥。”
正哥伸手拍了拍苏敬贤的肩膀,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挤挤眼说道:“不同你讲了,约了姑娘食饭,走先。”
苏敬贤笑笑,目送正哥下楼后这才转身继续往前走。
来到探长刘昌华的办公室前,苏敬贤犹豫了一下,抬手刚要敲门,办公室的门却从里面打开。一名有些谢顶的中年男人从办公室走出,见到苏敬贤后先是一愣,随后立刻换上一副笑脸:“阿贤,几天不见越来越精神了,得闲一齐饮茶。”
苏敬贤也露出笑容:“好啊,多谢亮哥赏面。”
中年男人笑眯眯看着苏敬贤,让开身子让他进门,等苏敬贤进去后这才把门关上离开。
探长办公室里,刘昌华坐在椅子上活动着脖子,三十多岁的他额头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见苏敬贤进来后示意他随便坐下。
苏敬贤坐在刘昌华对面的椅子上,摇头叹了口气:“老总,你话现在的人多虚伪?明明恨我恨得要死,见面却好似无事发生一样。”
刘昌华看了苏敬贤一眼没有说话,从一旁的袋子里掏出几个饭盒,依次打开后这才开口道:“食过饭未?笑面虎刚才送来的河鲜,要不要试下味道?”
“多谢老总。”苏敬贤打个哈欠,揩了揩眼角继续说道,“不过算啦,我食河鲜过敏的。”
刘昌华夹了一只青虾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挑!上次升职办酒席又不见你过敏?”
苏敬贤低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笑面虎话你今早在金巴伦道赶去守水塘的军装是他表弟。”刘昌华扒拉着饭盒里的河鲜,头也不抬的说道,“我现在这个位置比较特殊,人情能送就送,听说那个军装送了两千块给他,既然他现在话是他表弟,我就当是真的,今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上次伤人那单案子的军装他就认了个表弟,今次又玩这套。”苏敬贤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啦,老总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过这段时间是非常时期,老总你最好和笑面虎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他的表亲们又搞出事,被其他环头的探长抓住马脚,借题发挥去英国鬼佬那里告黑状。”
刘昌华搁下筷子,目光直视着苏敬贤,缓缓皱起眉头。
苏敬贤舔了舔嘴角,把椅子往前挪了挪,轻声开口道:“我如果要搞笑面虎,都不会用挑拨离间这么蠢的办法。昨天从九龙城寨收到风,刘福现在高价买其他环头探长的黑料,又三天两头请鬼佬警司饮酒跳舞,他那点心思……”
苏敬贤话说到一半没有继续下去,而是看向刘昌华,让他自己思量。
刘昌华眉头皱的愈紧,闭着眼靠在椅子的靠背上,过了足足一分钟才睁眼,阴沉沉骂道:“扑你阿母的笑面虎!平时乱收钱也就算了,现在明知道我打算接木叔的位,还给我找麻烦,扑你阿母!”
刘昌华口里提到的木叔不是旁人,正是去年荣升全香港、九龙及新界刑事侦缉工作的总华探长姚木,姚木作为全港总华探长第一人,现在统领香港各个环头的探长,风头无两,今年十月份更是被英国人破例授予督察职位,一个华人警长做到这份上,堪称是香港警队成立以来华人的最高荣誉。
不过也是从今年十月份开始,姚木早年腿上受的枪伤就开始加剧,经常住进医院,医生不止一次建议他长期休息,就连他本人也在公开场合表示会在明年申请退休。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香港警队华人圈顿时为之震动,各个环头的探长早就眼红姚木总华探长的位置,这次在他表示要退休之后,警队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已然暗流涌动。刘福、李就胜、陈立、刘昌华这些老牌探长更是明争暗斗,这段时间香港十八个区的犯罪率足足少了一半以上,各大探长都力争想把本管区最好的一面展现到英国人面前。
总华探长是去年港府新设立的警队职级,有权利调度全港所有的侦缉人员,虽然比不上鬼佬警司,但在华人警队中已经相当于一哥一般,地位崇高,这一点从姚木荣升总华探长后频繁出现在新闻报纸上就能看出,无怪乎现在全港所有的探长都如同饿狼一般,死死盯住这块肥肉。
骂了几句之后,刘昌华仍觉得不解气,用力一扫,将桌上马文亮带来的饭盒全部扫落在地,眉宇间满是阴霾:“去找笑面虎进来,一是让那个军装滚蛋,一是他收拾东西滚蛋,让他自己选!”
苏敬贤看着地上狼藉一片,不由得苦笑一声:“老总,现在全警署都看到我进了你的办公室,连马文亮本人都才刚刚离开,你现在敲打他,摆明是让我和他打对台,我一个便衣怎么玩的过高级探目和联英社红棍加身的笑面虎呀?”
“高级探目大晒?如果因为他影响我这次接木叔的班,我一枪怼(干掉)个扑街!”刘昌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苏敬贤心中暗自摇头,心道刘昌华这人毕竟城府不够,愤怒之下口不择言,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万一被有心人听了去,尖沙咀警署一把手和二把手矛盾深重,加以利用恐怕他一辈子都要窝在尖沙咀这种棚户区。
“老总。”苏敬贤看着刘昌华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马文亮现在不能动,你想接班做总华探长,他又何尝不想接你的班升做尖沙咀探长?大家现在绑在一起,他为了自己的利益也得动用联英社的背景撑你,现在和他闹翻得不偿失。”
刘昌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其实他话一出口也自觉失言,现在被苏敬贤提醒后心中更为明亮,但还是有些忧心的问道:“今天早上的事刘福会不会借题发挥?差佬一条街收两份规费,被鬼佬知道的话……”
苏敬贤想了想,摇头道:“不会,事情出在我们自己的管区,两个油麻地的黑脚捞过界被我撞上,油麻地警署要付主要责任。谁都知道油麻地新上任的探长黎民佑是刘福的人,刘福想用这件事借题发挥,就算能伤到老总你,最先倒霉的也一定是黎民佑。而且警员捞过界这种事以前也经常发生,大家心知肚明,刘福不会蠢到因为这点小事就牺牲他一手捧起来的黎民佑。”
刘昌华见苏敬贤分析的头头是道,心中也不由松一口气。事实上苏敬贤说的这些刘昌华只要稍加思索也能想明白,但所谓关心则乱,虽然同为老牌探长,但比起九龙区的刘福和港岛区的李就胜,刘昌华无论在财力和势力上却都稍逊一筹,这次争总华探长的位置本来胜算就不大,如果再被人抓住痛脚恐怕连唯一的希望都没有了,由不得他不着急。
“我过两天会和笑面虎……不对,是整个警署的人交代,让他们这段时间收敛一点。”心绪平稳下来,刘昌华的语气也变得平和几分,“九龙城寨现在是什么情况?”
苏敬贤知道刘昌华问的是什么,思考一下后开口说道:“黎民佑手下有个叫颜雄的探目在城寨里很有一套,城寨里东莞派系的字头已经被他笼络了七七八八,不过他本来是潮州人,帮东莞派系的刘福和黎民佑做事,潮州帮自然不爽,所以现在除了和潮州帮沾点关系的福义兴,其他潮州字头都不愿意搭理他。”
“我以老总你的名义和潮联义、忠信堂、潮光社以及海陆丰互助社的几位叔父聊过,那帮老狐狸虽然已经答应支持老总,不过开出的价码也不低,我想老总你抽时间亲自和他们谈更好。至于其他潮字头社团已经被深水陈立探长手下一名叫吕乐的探目拉拢,吕乐是大捞家鹧鸪蔡的女婿,我想他拉拢过的字头未必会再给我们面子。”
刘昌华没有发现,苏敬贤提到颜雄和吕乐这两个名字的时候,语气略有几分古怪。作为重活一世的人,苏敬贤非常清楚这两个名字在五六十年代的香港代表着什么,尤其是吕乐,在六十年代的香港堪称权倾一时,黑白两道只手遮天,后世更是有不少传记电影将其作为主角。
“好,阿贤!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年轻有为!”听到苏敬贤说已经搞了四个潮字头的叔父,刘昌华脸上不由露出喜色,“只要他们肯出钱捧我,让我坐上总华探长的位置,价码开大点也无所谓。后天你帮我约他们出来,中环大华冰室,我亲自和他们谈。”
刘昌华此时才觉得几个月前提拔苏敬贤升做便衣警是多么明智的一件事,四个江湖字头的叔父辈元老,只要每人肯拿出十万块支持自己,这次总华探长的位置他就有了一拼之力。在港府当差,想要升职说到底还是要花钱贿赂那些尸位素餐的英国鬼佬。
看着喜形于色的刘昌华,苏敬贤恰到好处的开口,故意面带难色:“老总,预支点薪水得不得?这几天东奔西跑,口袋已经见底了。”
刘昌华一愣,旋即一拍脑门,大笑道:“这段时间你为了和那些字头搞好关系,想必也花了不少钱,预支薪水不用提,我补给你。”
他说着话,打开身前柜子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沓崭新的百元港币,苏敬贤粗略一扫就知道大概有五千块上下。
“多出来算是你帮我做事的人工。”在听到苏敬贤拉拢了四个潮字头叔父后,刘昌华也不在乎五千块港币了,将一沓港币扔给苏敬贤后继续许诺,“我想过了,就算这次我做不到总华探长,有潮字头出钱捧我,其他油水区的探长也是任我挑。你为人醒目,跟着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过段时间我就升你做探目!”
探目?苏敬贤接过一沓港币揣进怀里,低头时嘴角带上一丝不屑,再抬头却是满脸感恩戴德之色:“多谢老总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