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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调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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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微凉,扑面带着花香。顾承身量比沈寰高出不少,闻得出那香气,是从她发梢上飘来的木樨味道。

    他能看清她眼底的郁青,自然也能看清她身体的轮廓。月光下瞧美人,别有一番动人韵致。

    这是发乎情,顾承安慰自己,之后得靠意志,止乎礼!

    他不敢再看她,低头盯着脚下,架不住脑子里还是信马由缰,原来她不喜欢用桂花头油,那木樨的清香确实更合适她。

    桂花太甜腻,她这个人,是纯粹的美,并没有一丝甜。

    胡思乱想着,她的声音就响起,低低的,像是痒梭梭的吹气,“都挑了哪些人家,三哥知道么?”

    心猿意马立刻烟消云散,顾承恹恹回答,“没细问,也不想打听。”

    沈寰禁不住笑起来,“别啊,三哥对自个儿的事还真不上心,这话说的像是自暴自弃。”

    顾承无声笑笑,自觉无言以对。

    沈寰转头,认真看着他,“三哥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说来听听。”

    顾承侧目,“这事儿,一个姑娘家问不着罢?”

    “怕什么,我不是你妹子么?”沈寰笑得畅快,眼波横生爽利的娇媚。

    禁不住这样的笑意,顾承渐渐软化,“不知道,我真没想过。”

    “可你都二十一了。”沈寰打心眼里喜欢这么磋磨一个老实人,一抬手够了一颗枣儿,随意蹭蹭,放在唇齿间。

    喀嚓一声,清脆悦耳,“这会儿想想,趁没人说给我,也许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娶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人,说给她听也没意义。”

    话是狠话,有她一贯的果决。

    顾承无可奈何,“我这人,注定没多大出息,全无封侯拜将的指望。姑娘家跟着我,是要受委屈的。我怕照顾不好,也不知道上哪儿,能找着一个和我心思一样的人。”

    沈寰点头,“那不能算是没想过,只能说是心里明镜,眼前摸黑。”

    她再转过身子,正对他,一字一句笑着道,“这样人兴许不难碰,你面前儿就有一个。你别慌,我可没别的意思,就是告诉你,不用把自己想得太糟。三哥,你不是没本事的人,就是不走仕途,也一样能把女人照顾好。”

    心里有那么一瞬欢喜,像是被轻软鹅毛笔撩拨了一记。

    顾承收敛住,趁着夜色她瞧不见,羞涩发笑,“是么,我倒更愿意听你说,我照料你,照料的还不算差。”

    这是难得俏皮的应对,简直快赶上一句俏皮话了。他竟然也是会说几句,可见老实的程度还是有限。

    “我说真的,自然也就有那个意思。”沈寰大方承认,“不是所有女人都急功好利,过后再悔教夫婿觅封侯。”

    顾承抿着嘴,想了想才问,“你真这么想?我是说,你……”

    沈寰似笑非笑,目光幽幽,“我的事儿,你最清楚。早年什么风光没见过,也正赶上我们家赫赫扬扬的好时候。一朝败了才知道,过眼云烟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再求富贵扬名,官场里打滚,就是一个字,蠢!说真的,我连京城都不想呆,顶好离了这是非地,去外头闯荡一番,看看旁人是怎么活的。是你说的,天大地大,总能寻着点心里向往的东西。”

    她本是存着逗弄他的心思,可说着说着就露出了真心话。刹不住,也找补不回来。

    顾承听着,胸膛里一阵痛,一阵热。心智恍惚间,很想告诉她,外头的天地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木樨头油比桂花头油价儿高,寻常人也吃不起鲥鱼这样的稀罕物。

    由奢入俭难,她是千金小姐的身子,就该有个千金小姐的归宿,至起码不能太差。

    可这话他按下了,不说也罢。他只是陪她走上一段路的人,关于这段路,他承诺过,一定会将她照顾好,仅此而已。

    徐氏虽病着,操办起儿子的事却毫不含糊。半个月功夫,已选定了一位儿媳,五城兵马司副指挥家的独女,姓方,闺名巧珍。

    门楣不算高,纯粹是冲着姑娘本人去的,远亲近邻一圈打听下来,没人不夸方姑娘长得好,性情好,人如其名,心巧手巧如珍似宝。

    沈寰在徐氏跟前坐着说话,淡淡听着,如今徐氏已把她当成自己闺女一样看待,凡事不瞒她。

    说完方家女孩,沈寰已拨完一整盘东山枇杷,捧到徐氏面前,笑盈盈起身,回西屋去了。

    翌日云淡风轻,沈寰撂下句,去给太太取药,一袭水色凉衫,头戴黑色飘巾,仍做男儿扮相,出门而去。

    街面上的事不难打听,五城兵马司副指挥宅门坐落于哪条巷子,更不难打听。

    不大的院子,一乘小轿停在正门,方家小姐背影纤长苗条,袅袅婷婷。沈寰在心里赞了一声好,稳着步子跟随其后。

    方巧珍是去胭脂铺子,小户人家不算讲究,姑娘日常用的水粉胭脂不交婆子小厮采买,这在以前沈家门里是决计不会发生的。

    不过那时候,沈寰自己并没少到处溜达,扮作个小子模样,去哪里也都方便。

    站在街对面看着,方巧珍的侧脸清秀温婉,肌肤粉嫩像是芙蓉软玉。沈寰看了一刻,从腰间取下折扇,唇边含着一抹浅笑,缓步进了店铺。

    方巧珍正和丫头一道挑拣胭脂,不防一只皓白莹润的手伸过来,掌心摊着一盒玫瑰色软膏,“小姐生得这般好颜色,就该用这一支膏子,才更衬你。”

    声音刻意低沉,如缓缓流淌的清泉,方巧珍主仆抬头一看,好一个眉眼含笑,精致俊美的少年!

    方巧珍脸上倏地一红,含笑垂眸,“多谢,这位小公子有心了。”

    “公子便是公子,”沈寰挑眉,“何用加个小字?”

    方巧珍一愣,身旁丫头忙道,“我们姑娘没说错嘛,你看着才多大啊?撑死也就十五罢……”话没说完,方巧珍已使了个眼色,丫头住了口。

    沈寰朗声笑起来,“那又如何?要在下称呼小姐一声姐姐么?也无不可,那么姐姐是否中意,在下为你选的玫瑰膏?”

    方巧珍还没答话,店家插嘴道,“公子真好眼力,您挑的这一款,是小店最好的玫瑰膏,自然价钱也是最贵的……”

    “无妨。”沈寰扬手笑道,“美人就该用最好最贵的胭脂,这钱我出了。”

    方巧珍轻蹙眉尖,回首低声对丫头道,“咱们走罢。”

    才要迈步,一柄折扇横亘在身前,沈寰轻轻摇首,“才说送姐姐东西,怎么就要走?姐姐家住哪里,不如让在下相送一程,也好略尽一点心意。”

    丫头忍不住嗤道,“哪里来的轻浮浪子,我家姑娘府上岂是随意能去的,还不快闪开些。”

    “哎呀,不能去么?”沈寰一脸调笑,“那我要如何登门提亲,如何向贵府长者求娶姐姐?”

    丫头柳眉倒竖,啐了一声,“登徒子,满嘴胡沁!我家姑娘是许了人家的,你再胡闹,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方巧珍不言声,偷眼看着沈寰,脸上早已绯红一片。

    那是良家女子偶得爱慕之后的窃喜,倒也并非是对沈寰一见倾心。

    沈寰心下冷笑,口中轻薄,“哪户人家这么好运,能求得姐姐这般人才。不过说起来,在下才貌倒也堪配小姐,不如小姐推了那门亲事,改和在下结成百年之好,如何?”

    说话间,她的扇子就要抵上方巧珍的脸,方巧珍连连后退数步,声音细若蚊鸣,“你做什么?快别这样……”

    “岂有此理,朗朗乾坤,竟然有这般不讲道理的人!”丫头愤而拨开扇子,怒目相向,“你去打听打听,我家老爷是五城兵马司副指挥,这会子我嚷嚷一句,管教人立时将你拿下,送到衙门口先打你一顿嘴巴!”

    沈寰笑得更为肆意,“五城兵马司么?李指挥这阵子捕盗不利,好像正有些焦头烂额,就不必拿些许小事烦他了。”

    方巧珍主仆面上一僵,沈寰得意的再笑,“姐姐虽这么说,其实还是舍不得,不然早就喊了。不过在下是真心仰慕姐姐,却也并没有什么不规矩的行为。姐姐说,是不是?”

    她徐徐上前,步步紧逼。方巧珍何曾遇见过这样的人,连连后退,不得已低声道,“你别这样,五城兵马司不算什么,可我……可我夫家是北镇抚司的,你,你还是别得罪的好。”

    沈寰佯作惊讶,旋即扬唇轻笑,“原来真的许了人家,可惜了,北镇抚司里尽是些粗人,成日弄些刑讯逼供的事,哪里还懂得怜香惜玉的温存?”

    手一扬,扇子抬起方巧珍下颌,“还是推了这门亲,往后我疼姐姐就是。”

    “狂徒无赖,连北镇抚司都震吓不住你么,你……”丫头色厉内荏,忽地眼前一亮,双目放光,“看你说嘴,有本事,你就真去会会北镇抚司的人。”

    身后确凿有脚步声,沈寰专注调戏方巧珍,一时没去分辨。此时眉头一紧,蓦然回首,正和来人对上目光。

    两下里俱是一怔,只是对方的怔忡更显茫然。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公服,才下了职的顾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