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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人!”
伴随着一声犀利的女声,另一边的厢房里响起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赵姨娘立在屋中,生生挨下了宋姨娘的巴掌,头被打得偏到一边,发髻上的珠钗“玲玲铛铛”作响。
那嘴角方溢出一丝血沫,又叫她给吞咽了下去,静默了一会儿,又缓缓转过另一边脸,对着宋姨娘,
“姐姐可消气了吗?”
“若不消气,再打这边也无妨。”
周婆子都被她的忍性骇到。
她不知这赵姨娘是打小迎媚逢迎长大的人,别说一巴掌,鞭子棍棒她都挨得住。
——只要能成事,她不计较一时的委屈。
勾栏院里那么多女子,多得是年老色衰没人要的,年纪轻轻嫁进官吏后宅,有个妾身依傍的能有几个,全赖她这般隐忍算计,才得到今日的一切。
不过,她要的还不止这些。
宋姨娘满脸都是气怒,叫她这么一说,另一巴掌甩手就要下来,被旁边的周婆子好声好气地拦住了:“夫人,事已至此,气也没用,关键是得寻法子化解。”
法子法子,最后还得靠着这位姨娘。
宋姨娘也知道没除掉苏遮月之前,还得留着彼此的体面,不能内讧。
可她胸口这火气实在难平!
这会儿被周婆子扶坐到禅椅上,只平复了一会儿,又站起身指着赵姨娘骂道:“若不是你说的安排好,我怎么会去摇那签筒,还摇出三个凶来!”
“你说,这当中是不是有你的算计!”
赵姨娘“哎”一声,慌忙跪了下来,脸上一瞬间泪流满面,凄惨地哭道:“真是天大的冤枉,妹妹也不知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爬到宋姨娘腿边,抓着她裙摆:“那僧人收钱办事一直都是妥妥当当的,姐姐今日这卦妹妹真是算在苏遮月身上,可我也不知她竟有这样的本事,硬是,能,能改了这签卦……”
她虽然含着哭腔,但一字一句都说得无比清楚。
宋姨娘敛了敛眸子,端了旁边的一碗香茶,缓了一口气:“你的意思这都是她故意的?”
赵姨娘哭腔一顿,听出她虽然这么问,但心里并不相信是苏遮月的手笔,当即清了清声音道:“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可能是故意的,就怕这就是人家的命数。”
“命数?”
宋姨娘眉梢一紧,抬眸看她。
赵姨娘紧跟着就道:“姐姐不知,方才那元真师父不是说要让院首长老解签吗,妹妹一直派人盯着,却发现那元真只引得苏遮月一个人去了。”
“我自然疑心起来,也一同过了去,发现大爷也在那儿,且听到了那老和尚说……”
她讲到这里时,神情有一瞬间的晦暗难言。
这个关子卖得着实不错,宋姨娘心里想知道但顾忌脸面,一时开不得这个口。
周婆子替她说道:“姨娘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便说。”
赵姨娘低垂下眼眸,没开口,只用手边的帕子轻轻地贴了贴红肿的面颊,似是一副痛狠了的模样。
宋姨娘知道她在拿这消息当个宝卖呢,心里嗤笑一声,干脆送她一个台阶,
“你起来吧。”
“哎,谢姐姐!”赵姨娘忙应一声,干脆利落地起了身来。
禅房简陋,除了宋姨娘坐的禅椅,床榻,就墙边佛像案台下的两个落了灰的小圆凳。
赵姨娘自己搬来一个坐下。
周婆子正给宋姨娘添茶,宋姨娘使了个眼色,便也过去给赵姨娘添了一盏茶,算是给她个脸。
赵姨娘千恩万谢地接过,用茶水漱去了口中的血沫,这才娓娓道来,
“妹妹听得也不多,只知那空上大师说,苏遮月是凤命。”
“凤命?!”
宋姨娘正端着茶呢,闻言手一抖,那茶盏掉在地上,碎裂了开来。
“你没听错?!”
她如此激动,不仅为着这罕见的命数,更为儿时游方道士说与她母亲的一句谶言,说她生肖属鸡,生于豪富,可嫁官宅,但绝不能遇到凤命之人。
凤为神鸟,乃百鸟之首,她这只鸡一旦遇到,若是相争,绝不会有好下场。
她本来是不信的,这世上哪有什么凤命之人,凤命凤命,那如何也得是皇后贵妃,那都远在京城呢,怎么会在苍梧这种小地方来。
可此刻她听到了什么,苏遮月竟然就是凤命在身?当即慌了起来。
赵姨娘不知道这一缘故,只当宋姨娘也同自己一般羡慕天生凤命之人,说道:“这我怎么会听差了,姐姐不想,若不是这样的命数,如何能破了卦象?若不是这样的命数,能每一次都逢凶化吉,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一桩桩,一件件,不是那高栖梧桐、烈火重生的凤凰,还能是什么?!”
在宋姨娘的满目惊惶之下,她又叹了口气道:“怕是这正房夫人之位,姐姐今生都不必想了。”
宋姨娘捏紧了扶手,沉眸半晌,突然狠戾了目光,一拍桌子:“我若得得不到,你也没什么好下场,我们此刻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谁也饶不过谁?!”
赵姨娘被她威胁了,却展颜笑道:“正是这个道理,所以妹妹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害姐姐,刚才那巴掌妹妹我实在挨得委屈。”
宋姨娘笑道:“好,做姐姐的看错了妹妹,自然要给你赔不是,但妹妹也得告诉我,这般好的凤命我们该怎么办?”
赵姨娘捏着茶盏,笑了笑:“正所谓人定胜天啊。”
“姐姐信那就是凤命,姐姐不信,那不还是原先那个任打任骂的窝囊女子吗?”
周婆子在一旁应和道:“正是正是,夫人千万不要自乱阵脚。”
宋姨娘听了这话,一口气平和了下来,真是在佛寺给菩萨烧香拜佛久了,叫她真给这道道迷了进去,那鬼神之事都是说说,没影的事。
周婆子给她倒了茶,她缓了口气,又皱眉道:
“但这一回还是叫她讨了便宜,若是等回了府,我们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
赵姨娘笑道:“姐姐觉得她还能回府吗?”
宋姨娘正想说什么,却见门声“吱嘎”,赵姨娘身边的小丫头开了门进来,向她们禀告道:“苏夫人身旁的小丫头阿香已经寻得了会医术的僧人,现在已经往厢房去了。”
宋姨娘眉头一皱,疑惑道:“半刻前还好好的,突然就病了?”她刚说完就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目光转向赵姨娘,笑得意味深长,
“原来你还有后招。”
怎说呢,刚才那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赵姨娘道:“姐姐不必知道这个,只消与我一起在这儿等着。”
宋姨娘看着她,愈发觉得她心机复杂,手段厉害,更疑心自己方才那凶卦与她的关系,但眼下用的着她,不得不隐忍下来。
片刻之后,忽听得对面厢房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啊!”
宋姨娘屋中一应人等都听得清清楚楚,
正是苏遮月身旁丫鬟——阿香的叫声。